如同秦梦预想的一样,风驰电掣赶来想要一睹仙人风姿的魏王车驾,在距离濮阳城二十里处停下了。
同一时间赶来的蒙骜大将军,也在黄河北岸驻步,浩浩荡荡的万余铁骑隔河观望濮阳城中的局势。
赵国建信君也星夜兼程赶来,如今微服下榻在濮阳北面不远的戚城。
经历卫一口之死风波之后,卫角陡然重视起了对濮阳城中卫氏族人的拉拢,一天不倒的功夫,争取了不少人心。这些曾经效力老爹卫怀君的卫氏门阀皆表示听从卫角召唤,愿为掌控濮阳这座大城尽力。
当然这里面有不少卫君子南真安插进去的内线。
卫一口被挂城墙之上,卫角当然知晓城上不多的守城将士不足信赖,可是他这个没落的公子又没有堪用的人手。于是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借助秦国的力量。
他决定亲自走一趟秦军大营。这必不可少,卫角是卫氏宗族,本就和魏国联系紧密,虽然卫角事事以秦国马首是瞻,可他毕竟是个外人,任谁对于谣言之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顺便也好当面向蒙骜澄清关于他和信陵公子的不实流言,再慷慨激昂的表表忠心。
身边跟随的卫氏宗室长辈提醒卫角小心别有用心之人劫走仙人,可是此话却遭到了卫角的训斥:“仙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岂受我等凡夫俗子辖制?为今是要防子南氏重新杀回来以及魏王的大军入侵和我们抢夺侍奉仙人机遇!”
卫角担忧切实,幕僚门客纷纷附和,事不宜迟,卫角行事果断,说出发就出发了。
秦梦闻听卫角出了濮阳城,随即就开始遣兵调将赶赴卫都濮阳,准备即将上演的大戏。
秦梦潜入卫宫之中,见到了轰动卫地乃至以后天下的仙人莫哈德,他正在宫苑之中打坐掐诀,悠然的都差点睡着了。
“这两日师父辛苦了,往后几日更是劳累!师父多吃些,这是徒儿亲自为你烹制的!”秦梦体贴的望莫哈德怀中塞一大包袱牛肉干心怀感恩的说道。
“不累!能得万民膜拜,是我条枝眩人最大的成就!”莫哈德咧嘴笑操着一口声音夏语说道,打开包袱取出味美醇香的牛肉干就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好吃!”
“亲爱王子,我想知道为何你们这里的水能让我全身飘浮起呢?”莫哈德求知欲很强的望着秦梦问道。
“师父不知?”秦梦诧异的反问。
秦梦制造漂浮水中而不沉的这一灵感,说实话还是来自莫哈德的故乡。如今他却不知,秦梦也觉意外,不过想想秦梦很快也就明白,大概此时中亚的死海还不是死海,这时世界降雨充沛,死海的盐度还不高,不足以产生让人漂浮不沉的奇景。
见莫哈德迷惑的一摊手,秦梦爽朗的笑,附耳在他耳边说道:“只要池中加了足够多的盐,就能让人浮起来!”
莫哈德如获至宝,毛茸茸的嘴巴吸允手指上的肉屑,囔囔说道:“我说那水怎么这么咸!”“那为什么我上岸后,水又变淡了!”莫哈德又问道。
“简单!为了防止别人识破,我吩咐人打开了池子水闸门,让水重新流动了起来!”秦梦如实释惑。
“我又向王子学习了一技,用你们东方哲人的话说,这即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爷!”年约五十多岁的莫哈德有着孩子般真诚的眼眸,眨巴眨巴双眼皮的大眼睛说道。
“哈哈哈……不是师爷,是师焉!”秦梦差点笑岔气,指着莫哈德纠正道:“你是我师父,我又是你师爷,这是哪跟哪啊?你这老外真逗比!”
莫哈德分不清师爷和师焉这两个音,秦梦也就不再勉强,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若是人人秉承三人必有我师之意,那有个师爷也就不足为奇!
闲聊之后,就是莫哈德上场表演的时间了。
这次莫哈德表演的场地是濮阳卫宫颛顼大殿房顶上。在卫君子南真心腹寺人白玉得力协调下,秦梦很快布置好了磁石道具,一张绘有瓦当图案的毛毡遮挡了突兀的磁石盘,随即莫哈德登上房顶。
在有人发现卫宫房顶异状前,莫哈德早已悬浮盘坐在了屋脊之上了。
卫宫地基本就高于外城,颛顼大殿更是卫宫至高点,莫哈德一下子就成人们关注的焦点。
很快城里城外的濮阳百姓以及所有等待救济的流民沸腾了起来,秦梦站在高处了望汪洋般的人群,特别期待其中就有大佬们的身影。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只坐了小半个时辰,莫哈德就已是大汗淋漓。
内行人知晓要把握两块相斥磁石的平衡点绝非易事,更何况身在高处,一不小心,就会栽落宫阙之下,那就可能意味计划失败,还好夜幕很快降临,莫哈德的表演圆满结束。
这小半个时辰足够卫地上所有大佬亲自前来一睹为快。
事实不负期待,凡人无不仰慕仙人风姿,濮阳城里城外遍布如蚁般的人群,人如潮水汹涌澎湃,差不多要挤爆濮阳城了,濮阳城外的护城桥都被看热闹的百姓踩断,落水者一层压一层。宫禁严密的卫宫内城门都被狂热的百姓硬生生推倒了,
这期间濮阳城内骚乱不断,伤于拥挤踩踏者竟有几百人之多,死者也有数十人,人潮退去满城皆是遗落的鞋履。
很快秦梦就得来消息:魏王微服快车而来,蒙骜不顾黄河浪大冒险过河,郭开快马,皆为一求眼见为实。
听闻鲁勾践描述三人皆是恋恋不舍而返,秦梦兴奋异常,这就意味着演出大获成功,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天降仙人,这是惊天裂地的大事。天下不凡仙人下凡这事,却是一些口耳相传没影的仙人。可是这次不同,这是一位活生生的仙人,卫地百姓亲眼所见的仙人,还是一位造福百姓,点土成粮的仙人。
哪国拥有了仙人或是经他点化一二,就足以富国强兵长生不老,人生在世费劲气力的追寻无非是求荣华富贵。遇上仙人就是捷径,这当时多么大的诱惑啊!
作为臣子,如蒙骜、郭开者,有义务为国主谋取仙人的垂青。
作为大王,魏王早有成仙飞升的奢望,只要长生不老,即便不做魏王,又何妨呢?
今日莫哈德成功展示的悬浮术,势必要在他们心中产生无以伦比的炸裂级震撼。
异人确是仙人得到了彻底证实。然而濮阳却遭遇了变故。本来的卫君——子南真竟撂挑子走人了,来了一位卫公子,可是一夜之间他又和信陵君有了分裂濮阳自立为王的传言,这让魏王和蒙骜一时间弄不清的情势深浅,以致不敢轻举妄动。
秦梦要得就是秦魏两家对峙,只有这样秦梦才可在濮阳城这个大舞台尽显风采,将他们玩于鼓掌之间。
更重要的是距离产生美!
两家只能远远看着,即便莫哈德表演的不完美,无此距离他们也发现不了瑕疵。这也正是秦梦要达到的最佳效果。
这场神迹圆满结束那就意味着整场大戏正式盛大开幕。
这夜魏王派出了使者前来濮阳城下向卫角投书,承认了子南真不告而擅自禅位卫君之事,极力拉拢卫角,一口气就许诺封赏百里之地,只求卫角大开城门,容他觐见仙人。
这般优厚的许诺,有两个可能,一是真心拉拢卫角,二是缓兵之计,毕竟魏王出行身边只带了几千铁骑,大军并不在身边,若是遭遇隔岸秦军突袭,不仅魏王见不了仙人,甚至还有肯能困于乱军之中。
魏王使者当然要吃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不仅因为卫角不在濮阳城中,即便他在濮阳城中,使者照样要吃。
把守濮阳哥们的军卒压根就不受卫角驱使,他们都是前卫君子南真的人。
“使者回去,魏王想必要勃然大怒,今夜魏王会不会暗中发兵里应外合攻城?”黑夜里,黑黢黢的城墙上,富甲有些担忧的询问秦梦。
“以前我会有顾虑,现在看来不会了!”秦梦望着魏使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说道:“后院起火,今夜他是无暇顾及!”
“梁都有乱?”富甲惊奇的问道。
“乱还称不上,只是被囚禁的信陵公子得脱自由了!”秦梦点点头,尽量低调吁了口气说道:“下面就该信陵君上场了!不出意外,天光大亮之时,信陵君就会到此!那时濮阳城将会成为世人焦点,咱们得抓紧了干活了!”
由于两次平灭三晋的战略大计都坏在了信陵君手中,秦国最为忌惮信陵君。
信陵君是蒙骜心头的大患,秦国收买大量魏国权贵,通过对信陵君恶意污蔑,达到了魏王雪藏信陵君的目的。可是这仅仅是权宜之计,只要信陵君不死就是秦国东征路上的不可逾越的大山,秦军虽然强大,但却依然没有同时与六国为敌的实力。
而魏王也拿自己这个王弟没办法,既要用之,又要防之,也是苦不堪言。
若是信陵君在濮阳城露脸,那就印证传言不虚,魏王和秦国都要忌惮公子影响力,就更不敢驱兵城下。
只要秦魏两军能在濮阳城外对峙起来,秦梦所谋济世救民的大业就可顺利展开!
这一夜秦梦忙的是焦头烂额。
随着东方迸发出一道曙光,眼尖的人,陡然发现昨日的仙人,出现在高高濮阳西城城头。若是骑墙而坐或是坐在城墙之上倒也没什么稀奇,仙人之所以是仙人,他可是悬浮坐在城墙前,护城河上。
一时间就引起了濮阳城外上万前来等着救济济民的骚动,仙人今天的装束不同昨日,今日他是宽衣博带一身黑色,表情安静慈祥,脸上丝毫没有生出一滴汗水。
约莫红日跃出地平线,霞光万道洒向大地时,在无数人逆着光瞻仰中,仙人突然就消失坠下,随即无声无息就消失在了黑色的护城河水中了,水面只有轻微的涟漪,除此之外,再无遗留一丝痕迹。
万千目睹这一切似梦似幻奇景的人们经过短暂震惊之后,突然疯狂的向护城河涌来,饥民不再饥饿,不再弱不禁风,如洪水般就涌过了一道道纵横交叉的壕沟,来到了护城河前,但他们近距离观看后,发现依然空空如也。
就在人们狂热,惶恐,不安,迷茫之际,仙人突然出现在了前日种植米黍的地方。
这里已经大为不同,因为上万石的粮食被挖掘,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仙人就站在坑边。
仙人闲庭信步在坑边走了几趟,等万千百姓重新安定下来后,他漫不经心的从地上捡起一一粒粒小米,似乎呵护宝玉般,攥在手中,当着无数人的目光,随手撒入坑中。
万千饥饿眼睛聚焦在大坑中,只见坑中徐徐冒出一层绿色,绿色似禾苗,眼睁睁长大,长得一尺之高时,突然有绿便黄,一转眼功夫枯苗不见,只见满地都是黄黄的小米粒,这又引起无数百姓的狂呼。
人潮拥挤中有人失足落入坑中,令人惊奇的是,黄土一下子就吞了他半个身体。
在他惊恐挣扎之际,无数观众却发现他双手扬起的不是一把把黄土而是一把把的黄黍,这一幕更让围观的饥民狂热了起来。
仙人在无数人跳入坑中,无数人伏地叩拜,无数人涕泪横流后,竟潇洒的逆流而去,在万人敬仰的目光里,走向辽阔的原野,走向金光灿灿的远方,谁知他走着走着就消失在金色的阳光里。
仙人今晨所为,又让隐藏在人群中的魏王和蒙大将军看了个真真切切。
身后跟随的饥民,在仙人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一辆车马,在这被金色朝晖包裹的车上,下来一位脚步踉跄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着锦衣华服,气质雍容,但面容却有些迷茫,他眯着眼睛,伸出手来,遮挡耀眼的晨光,这才发现面前出现了无数张面黄肌瘦的脸孔。他怔住了,显然很惊愕。
中年男子满脸的疑惑,顺手去抿眼前的散发,整理他的发髻,就在他欲要召人问事之时,突然在人群之中有人高呼道:“信陵公子,他是信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