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女子说话,非左清平时音声,但秦梦一下子就确定此女就是左清。
庸举里有倡优,中山国国灭王族为奴,信平君廉颇被建信君郭开构陷,这些都是自己有意无意向左清提过的事情。
还有,此女子语气中有不少赵王黑衣侍卫长舒祺独有的说话腔调。
秦梦暗笑:岂止是像,这就是左清本人!
自家媳妇这演技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睁眼说瞎话,硬生生把个精明的卫角糊弄的晕头转向,看来卫角也不过如此。
屋中沉寂了片刻之后,只听见门枢吱呀一响,接着左清弱弱问道:“贵人大恩,贱妇铭记在心,可否放我归家,家中夫婿必然心焦挂念!”
门枢吱呀呀慢响,只听卫角用他标准的濮阳声腔玩味的说道:“真是一副好相貌,你也莫要回家了,你还有一个仰慕者,只要你去了,就有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卫角话音未落,门户嘎吱关上,接着传来铁链哗哗作响以及铜锁嘎嘣合上的声响。
这些声响过后,秦梦慌乱跳动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心道卫角还算是个君子,至少没有猴急的强来,没给自己戴绿帽子。
心安之后,秦梦又起疑惑,看来卫角重金收纳左清并非是要留为己用,听他所言,这是准备将左清献于某人。
难道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他人惦记着自家婆娘?秦梦思忖如此,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秦梦等了一会才慢慢推举密道出口的挡板,却怎么也顶不开。韩政也试了试,全然无效。
“清儿!清儿!”秦梦压低了声音喊道。
上面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过后,听到了左清难以抑制的兴奋低声回应道:“秦郎,真的是秦郎?”
一阵刺啦声和左清粗重的喘息过后,头顶这块方形木板才被秦梦顶开,秦梦一跃而出,一眼就看到了眼睛红肿,气喘吁吁的左清,着急追问:“卫角这厮欺负爱姬了?”
左清见到秦梦便是个大熊抱,笑着摇头说道:“卫角哪有这般大的胆子,只是他总是打量妾身,怀疑妾身身份,一直追问妾身和太史家关系,妾身不敢大意,窘迫之时,只能用眼泪遮掩,还好,妾身一口赵音,迷惑了他。”
秦梦抱紧了左清,在她脸蛋狠狠亲了几口,心中庆幸老婆没有失身,否则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想及于此,更是亲得凶猛。
“让开!郎君你看你这浑身尘土……”左清强力推开了秦梦。
秦梦当然知道左清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羞赧。
就在这时,外屋隔着门缝探查情况的红衿及时提醒道:“卫角又回来了!”
秦梦第一反应就是让左清进入地道逃出,可是左清却瞪视秦梦说道:“走了,妾身的身份也就被他确定了,你们先走!”
时间急迫,众女重入地道,秦梦盖上洞口木板,韩政铺上席子,两人抬上一方铁质的矮几,最后迅速滚入矮榻之下。
随着铁链哗啦声停止,木门吱呀开启,卫角领着两个僮仆,一人端着一碗饭羹,一人端着一个盛满清水的木盆,来到里屋左清所坐榻前。
“姊姊饿了吧?快些盥洗用饭!”僮仆放下手中饭碗木盆离去后,卫角拱手执礼道。
左清演技一流,二话不说,也不再讲什么淑女风范端起木碗就是狼吞虎咽。这种饥荒年月,若还能保持大家闺秀的优雅举止,左清为奴为婢的身份也就不攻自破了。
“姊姊酷似我一个故人,其实在下就是出粮买你的卫国公子!”卫角的话语听在秦梦耳中明显较先前多了几分温柔和近乎。
“真的吗?贵人就是那公子?”
卫角见左清语气带有质疑,便又解释道:“一身短褐,皆因为身在流民之中,不敢露富唯恐招祸而已!是不是那买你的仆人,肚子大大,一脸横肉,名叫卫一口?”
这时左清陡然起身,说着就扑上了前去,栽进卫角怀中呜咽道:“真的是公子?这对妾身来说真的就是天大的富贵!”
秦梦在床底,看着四腿靠在一起,心中油然升起一阵酸意,越是希望左清早点离开卫角怀抱,他俩越是抱得亲密。
他娘的卫角,今天便宜你了!恨得秦梦牙根痒痒,脸蛋子火辣火辣。
“贱妾失态!”突然左清用力往后退了出来,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卫角连忙向前去扶,一把又抱住了脚步不稳的左清。
左清娇声说道:“既然要将贱妾送人,公子为何还要留情?”
“哦!啊……”卫角英俊白皙的脸庞上生出一抹红晕,背过身去说道:“前日,我在濮水边上只见阿姊一眼,便已意乱神迷,当时就有要和阿姊厮守终身之志,怎奈我卫国没落,如今卫都又被信陵公子夺去。
我这不孝子要想保全祖宗社稷,就得借助他人之力。然而若想打动那人为我出力,只有贿赂美人这个办法。
我虽身为卫国公子,日后的卫君,但却不守不住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我也配做一个五尺男儿?为了家国社稷,为了濮阳万千子民,我虽爱你,但也得忍痛割爱!”
玩真的!没想到卫角也是个实力派影帝!秦梦慢慢伸出头去,竟还见到了卫角用衣袖抹眼泪的动作。
“贱妾有那么好吗?只得相貌堂堂,身世显赫的公子为我这个卑贱之人落泪!”左清狠狠瞪了秦梦一眼,转到卫角正面,一边用纤纤玉指帮着卫角拭泪,一边千娇百媚的安慰道。
“阿姊美且好!我虽姊妹众多,但却没一个人如阿姊这般温柔娴淑者,阿姊若是不弃,就认下我这个弟弟吧!”卫角说道。
“那可使不得!贱妾身份低微,怎配做公子阿姊,使不得!”左清摆手连连拒绝。
酸!秦梦听得牙酸,虽看不见卫角表情,但一样弄猜出这小子矫揉造作博得女人同情的那副贱模样。床下的韩政青筋暴露,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意欲蹦出去宰了卫角这小子之意。秦梦向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抬眼看去,卫角此时也已抓住了左清的手,跪倒在了地上,言语恳切的说道:“角儿一片诚心可昭日月,姊姊要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左清所扮这个赵女是倡优身份,而卫角虽然落寞但也是公子之家,身份等级相差悬殊,这是个尊卑有序的时代,卫角能舍得下脸面向一个贱女套近乎,尽管有他的目的,但也足以说明他的脸皮很厚,说心里话,秦梦相当佩服他这种不要脸。
卫角这是用心用情收买左清,好彻底为他所用的节奏,他这是要把左清献给谁呢?
“公子快起来,贱妾此生此世遇上公子这等贵人,愿作牛作马效死力!”左清一副诚惶诚恐之态说道:“即便公子将我送人,妾身也要铭记公子的知遇之恩!”
卫角就是想听到左清这番效忠之言,他顺势起身,向左清一拱手,转过身来,将左清拉到床榻下坐下,又换了一副嘴脸,暧昧的望着左清说道:“姊姊若是换上一身锦衣罗裙那该如何美丽动人呢?”
相必左清一怔,眼中必会流露出奢望之态。
卫角击节两声,就有僮仆入门,奉上几件赤红丹朱富贵色的衣裳。
“曲裾深衣,短襦罗裙,哇!这都是贱妾富贵才能穿得上的华美衣裳啊!还有齐锦中衣,还有楚国簪花,公子如何要对贱妾这般好呢?”左清惊呼道,挑选衣饰的双臂便揽在了卫角脖颈了。
亲!还真亲啊!败家娘们,这吻岂能随便给人。秦梦那个心酸,咬牙切齿,卫角这厮今天占了大便宜!
“姊姊就不要称呼我为公子,更不准自称贱妾,我们从此以后就情同手足不分彼此的姐弟!几件衣服算的上什么呢?”卫角得意的说道。
“妾身不敢!公子请说,欲要妾身侍奉哪位贵人,就凭公子对我一片知遇之恩,妾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左清一副感动的涕泪横流之态问道。
“弟弟不敢驱使姊姊,跟不敢有算图报,只求日后涉及卫国生死存亡大事上,顾念你我今日一份情谊就可!”卫角抱住了感动哭泣的左清,为他擦拭眼泪安慰道。
说呀……
等这么长时间,忍着老婆被人揩油的耻辱,就想知道,卫角这厮要将左清献给谁。可是卫角就是他娘的不能爽爽快快的说出来。
秦梦这个急!
接下来的男女共处一室的暧昧秦梦更是无法再忍了。
卫角搂着左清催促道:“姊姊,快穿上锦衣,让我一睹你的倾城风采!”
左清强颜欢笑道:“公子不出去?妾身会羞涩的!”
卫角又色眯眯的调情道:“姊姊身材亭亭,我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垂涎三尺!”
左清暧昧说道:“不仅会让你垂涎三尺,还会让你流鼻血!”
韩政怒目圆睁,看着秦梦,他大有按捺不住,跳出去持剑给卫角来个透心凉。
秦梦满脸烧红,知道卫角这个伪君子接下来就要大展他的咸猪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梦用拳头砸了一下硬梆梆的地面,准备不再做缩头乌龟时,门外却响起一个浑厚,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卫公子何在?”
卫角明显不高兴啊,随口回答道:“谁啊!这般无礼!”
“他娘的!这小子架子倒不小啊?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是谁来找你了吗?”话音未落,屋外就传来了好几人爽朗的笑声。
秦梦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操过这种雅言口音。
卫角铁青着脸,将左清请到床榻上坐好,便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卫角再次进来,身后却带着一伙人,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只有为首一人是个白面少年。
一身黑衣,高鼻梁,大眼睛,身材瘦削,但骨架不小,眼神灼灼,由于逆光,看不清他的面貌,他们走进屋中,秦梦也只能看到满地腿脚了。
“主公,这就是仆下为你寻觅到的美人,你看一眼再给予评鉴!”卫角猥琐不堪的指引着少年来到了左清面前说道。
“朕即便看了,也休想如我眼界……”少年高傲的摇头,不屑的低头看了左清一眼,陡然怔愣在了那里,伸出手来指着左清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道:“左氏姊姊?”
主公?卫角怎么称呼此人为主公呢?称我为朕,这是楚地话语,但此少年却是一口赵国邯郸口音。
除了秦王何时卫角又认了他人为主公。卫国实在弱小,卫角两面三刀也有可能。
可是不对啊?这位少年竟称呼左清为左家姊姊,这种语气,这个声调,尽管是个变声期的公鸭嗓子,但听在秦梦耳中,却怎么这么熟悉!
秦梦脑中立时蹦出了一个形象,难道会是他……
就在秦梦亟需印证判断此人是谁时,卫角随即得意的笑道:“主公,仆下眼光如何?是否酷似左家女?若是文昌君秦子在此,他也要大呼不得了!”
“去去去,快将卫角这厮拉出门外,尔等全都出去,朕要和他独处相谈!”谁知少年突然咆哮道。
“家主不妥吧!”身后大汉劝诫道。
“王翦你以为朕还对付不了一个弱女子吗?你们全都给朕出去!”少年人急吼着就将王翦连同卫角一众人等推出了里屋,撵出了外屋,还用门杠顶住了房门。
果然是秦王赵正,秦梦听到王翦的名字,立时完全确定这个大小伙子就是一别四载。声腔变得粗壮沙哑的哥们儿赵正。
不过秦梦不解的是,前两日鲁下弦还来报赵正一如往常在咸阳主持军国大事,怎么就出现在了卫国濮阳?他来卫国濮阳,也该提前知会自己一声啊?毕竟自己在卫国濮阳所谋,是为了他的千秋大业!
瞬间,秦梦就意识到少年秦王不再是当初那个能和自己交心的孩子了。
“左姊姊,真的是你?就是你!正儿不会认错!秦哥哥哪里去了?你怎么落到卫角手中了?”赵正连珠炮般向左清追问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