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月本就无心与这些人争辩什么,更何况清凉台内皇室贵族颇多,她也没有必要在此时与旁人积怨,这些人其实也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大多都是女儿家的争风吃醋罢了。
她再怎么样,明面上不也还是皇后的侄女,谁敢给她脸色看?且不说皇后,她身后还有王家,王家即使没落了,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上来欺负的。
那女孩也知王浓蕴没有她想的那般好欺负,她瞧对方起身,将自己扶起来。
瑕月轻笑着,手轻轻拍着她肩膀,似乎是让她安心,“瞧她的双颊红得很,定然是醉了酒,来人,将她带走。”
那女孩瞬间被感动了,她面容羞愧,方才就不应该呛此女。
女孩对瑕月点了点头,示意感谢,既然对方都已经给了台阶,那她还不赶紧下?
“是,我的头好痛啊~这里是哪?”
女孩子之间醉酒都是常有的事,在大梁也是常见的很,那女孩也是贵妃母族之人,贵妃对瑕月点点头示意友好。
瑕月不卑不亢,沉稳大方的模样,给许多人留下极好的印象。
她一人端坐在此,任由所有人打量,她不动声色间喝了杯茶,并且凤眸一凝视,一切尽收眼底。
“以枫如今已十五了吧?”
梁以枫咧着笑,单独来到梁帝面前行礼。
“正是,以枫祝贺皇伯伯福寿绵长、万寿无疆。这是以枫去寺庙中为皇伯伯求来的,请住持开过光的,十二颗佛珠串起的手持,希望皇伯伯不要嫌弃。”
梁帝如今年岁大了,最喜欢的便是这朝气的少年,梁以枫将佛珠递上。
“这是悬山寺的佛珠吧?”
“皇伯伯慧眼识珠,正是。”
“朕还依稀记得,当初逸儿也赠了一条相似的手持……唉,可惜了。”梁帝眼中充满了遗憾、惋惜、愧疚等多种复杂的表情。
梁以枫不知为何大家似乎心情都很不好,就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立马跪在地上:“皇伯伯,是不是以枫的礼物很不好啊?皇伯伯不喜欢的话,那以枫下次一定找更好的,皇伯伯别怪罪以枫。”
梁帝走神片刻,听到梁以枫这一番话,立刻回过神来,“瞧你说的,你送的礼物朕很喜欢。”
“喜欢就好,嘻嘻。”
也不知道梁以枫是真傻还是假傻,谁人不知当初先太子孝心一片,十七岁那年陛下重病,先太子在大雪中三步一叩首,去悬山寺求了佛,上苍见怜,陛下大病初愈,先太子却病重,养病养了好一段时日才恢复。
梁都上下皆是赞扬太子殿下孝心一片,以至于那时候还落下了病根,每年有那么几日,腿如针扎般痛,愈来愈严重。
韩尤宁与岁郡王梁瑄对视一眼,这个礼物是他们精心挑选的,为的就是告诉陛下,他们忠于陛下,只认定陛下一个主,陛下认谁当皇帝,谁就是皇帝!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不知是说梁以枫这番行为好,还是岁郡王这番衷心表态的行为好,亦或者是其它……
所有人都注视着梁以枫与梁帝,似乎都想起了先太子当初的孝举,太子与三皇子脸色都不是很好,若不是先太子去了,恐怕他们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他们心中既是遗憾先太子那般好的人却去了,又庆幸先太子去了。
瑕月眼神一转,猝不及防对上了韩允默的双眸,这人还嫌给自己添的乱不够大?好好地瞧着自己作甚,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知是谁,忽然来到瑕月面前,靠近对她说:“王小姐,有人让您前往御花园一叙。”
“哦,不去。”
瑕月直接回绝,那宫女有些无措,但更多的还是意外,她原本以为上头给的任务为何如此简单。
瑕月把玩着手指,睨视着那宫女,“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名字叫什么,又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我在这皇宫之中可是不认识人的。”
宫女慌了神,谁知瑕月也不着急,摆摆手就让人离开了。
对于瑕月来说,这宫女只是一个诱饵,有人想让她去御花园叙叙旧,她也很好奇,是谁想要她去?
瑕月很快起身准备离开,韩允默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临走之前,瑕月回眸还对着韩允默挑眉一笑,那样子似乎是挑衅他,“有本事一起来啊?”
韩允默勾唇一笑,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御花园发生的事自然也是他默许的,瑕月明明知道是一个陷阱,还非要跳下去,莫非是引蛇出洞?
“查到了吗?”
“主子,查到了,成王如今还未入席。”
“有点意思。”
大梁皇宫远远比她想象的更有意思,不过她并没有朝着御花园走去,反倒是被一所胡曲所吸引。
“有人再弹箜篌?”
“好像是。”
整个大梁弹箜篌之人极少,偏偏皇宫之中就有,且所弹的曲子意外耳熟,莫非她曾听过?
不久之后,随着弹箜篌之音彻底消失,她抬头望向宫殿门口——落寒宫。
瑕月心中有疑惑,她虽清楚好奇心害死猫的下场,可如此耳熟的曲子,令她不得不去见一见这弹箜篌之人。
她悄然推开门,发现宫门并未上锁。
瑕月远远望去,只见一女子坐在庭中,手指轻轻抚摸着箜篌,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爱人。
月光照耀下,她的侧脸是那么完美,瑕月与她对视,她缓缓站起身来,似乎是不敢置信,瑕月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瞧见她的那一眼,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落下。
“小妤?”
瑕月飞奔过去,与她相拥。
“我……我……”
那女子将手搭在瑕月的手腕上,立马便知道她此刻定然是不记得一切了。
“没关系,你还是记得我的。即使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我,但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小妤,我们终究再见面了。”她心疼地抚摸着瑕月的脸,擦拭掉她的眼泪。
“我不记得我是谁,可我瞧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不过今日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你要记住,你叫容妤,是留兰国的公主。”
容妤?留兰国的公主?她心中震惊,却还是被她的宫人请了出来,雪盏在外头瞧见瑕月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好在是出来了。
瑕月甚至都还没有问她的名字,她是谁?
瑕月有些失魂落魄,她身边的人搀扶着她,这才没让她倒下。
留兰国的公主,原来如此,她脑中似乎有一根线,将这所有的事情都给串起来了,难怪那些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那么楚辙天与萧翰沣都是留兰国的人了,她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离开?
她瞥了一眼那落寒宫,比起凤仪宫,这才是真正的冷宫。她大抵也是猜出一两分,那女子年岁比她大上许多,又能识得自己是谁?不对,自己明明易了容,她为何还能如此明白地察觉自己是谁?
她闭上眼,她想知道的一切,不就是别人想让她知道的一切吗?这些话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的?
落寒宫的女人却仍旧弹着箜篌,只不过却换了一首,这一首歌极尽缠绵与爱慕之情,是《凤求凰》。
女人闭着眼,手指轻轻拨弄起琴弦,她嘴角带着笑,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美妙的乐曲之中,凤求凰的琴声高昂,路过之人皆是惊艳,没想到这位身在冷宫中的废妃竟也能弹出这般绝妙的琴声。
但只有女人身旁的宫人听出来这是凤求凰,公主之前从来不弹这首曲子的,为什么今日偏偏是弹了起来?
其中心酸苦楚又有几人能知?容妤的易容术能瞒得过旁人,怎么可能瞒得过她?更何况瑕月手腕上还有那一串手链,她的乐声,从来没有人能听得懂。只是容妤为何会来到皇宫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既是故人,那索性就再帮一次好了。
她知道皇帝的人一直监视着她,若是她真的与容妤说上话了,那才是真的危险,不过梁帝向来是心狠手辣的,容妤恐怕这一次还未必能幸免于难,不过这也算是对她的磨难吧!
毕竟像她们这样身份的人,注定是要生来受苦的,为了担起身上的责任,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主,您见到那人了?”
“她是谁?”
瑕月捏了捏她的手心,眼中泛起了冷,“我说过,我不喜欢不忠于我的人,你是萧翰沣的人没有错,但我希望你之后效忠的人只有我一个。”她半蹲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否则啊,那你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世上了,你觉得呢?”
虽喜非笑,不达眼底的笑容,令雪盏不由得有些发怵。
“跪着做什么,起身吧。这里是皇宫,你可以好好想想,若你不效忠于我,你的下场是什么!”
对于瑕月来说,她身边不需要没有用的人,更不需要不效忠的人。
雪盏自己也清楚,面前之人的身份恐怕并非寻常人,极有可能是比她原来的主子还要尊贵的人物,她若是效忠此女,将来难道还会少了自己的好处吗?
“奴婢誓死为您效忠!”
“很好,起来吧。”
“走吧,听说皇宫中的昙花都来了,不去见见此景,倒真的是白来一趟了。”
瑕月在这皇宫中走着,夜晚的风十分寒凉,可她步步生风,不见一丝惧怕,暗处有人盯着她,可那又如何?她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容妤的身份,便是她最后的底牌。留兰国的公主,却会在大梁长大,期间还受了那么多的苦,呵呵~她也很想知道,梁国,究竟敢不敢对她动手!
转角之时,她瞥了一眼这重重宫路,没想到她已经走了这么多。伴君如伴虎,在这皇宫中的可怜人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凤仪宫、落寒宫……无数年轻如花般的女子就在这皇宫中凋零了。
不久之后,她很快来到御花园,殊不知御花园中的好戏已结束了,等她来时,只听见皇帝震怒的声音。
“放肆!宫女白桃,诋毁皇后,杖杀!”
“不要啊陛下,不要啊!”
白桃就被拖下去行杖了,说来也可笑,让王皇后变成这样的不就是梁帝,现如今又装作这样的本事,真是让人瞧见了都倒胃口。
“臣妾求陛下恕罪,是臣妾管束宫人不周,不曾想竟有人敢诋毁皇后娘娘,这都是臣妾的错。”沈贵妃位同副后,三皇子便是她所出,今日她主动求饶,以退为进,想必皇帝定然不会重罚,更何况方才那丫头诋毁的又何止是皇后?
岂料梁帝不威自怒,他没有牵起沈贵妃,更没有接沈贵妃的话。
哲妃知道梁帝心口还有一股气没有出,主动开口道:“陛下,皇后到底还是皇后,臣妾胆敢请陛下去见见皇后娘娘。这么多年,若是有什么执着的,也应当是烟消云散了不是吗?”
哲妃见陛下竟毫不犹豫地杖杀了宫女,这足以可见皇后在陛下的心中还是有地位的,既然如此,那她为何不卖皇后这个人情?她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当真长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在念念不忘!
不过也是,皇后与陛下是年少夫妻,若做得太绝了,那才是真真叫人寒心。
梁帝眼神似乎变柔了几分,不得不说哲妃还是很会见风使舵的,之前不屑一顾,如今倒是不敢小看。
天子威严,所有人都低着头,瑕月本就不高,她不低着头也比他们矮了一头,她站在远处都能听到这些。
在所有人心惊肉跳的时候,梁帝扶起了哲妃,“沈贵妃管事不严,从今日起罚俸半年,协理六宫之权,就交给哲妃来管。”皇帝重重拍了拍哲妃的手,“爱妃,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意思就是,若是还让人听到对皇后不敬之事,那你这个哲妃也就到头了。
“臣妾遵旨,臣妾恭送陛下。”
哲妃还真是聪慧,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朝着后宫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