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家住着独户小院,算是村里的富贵人家,门前两棵桑树,底下散养着一只黄牛躺着,只有几步的台阶,就到了他家用石头乱堆砌着泥巴糊出来的围栏,一口大井养着周围几户人家。
这里不似上京富贵人家养着几盆花,而是长得肥壮的小葱,只堆了一捧土在那,便是一片青绿。
姜雪时不敢耽搁太久,农家热情好客,不仅拿出了秋天做的茶叶,手艺说不上好,但确实味道醇香。
毛毛的爹又从墙后面的葡萄藤上摘下一串晶莹的青葡萄,“公子,夫人,我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最好再请你们吃一顿便饭,也好全了我这点心意!”
程寂急着赶路,也没推辞。只顺手拿了一小串:“吃饭就不必了,我们夫妻二人一路往上京,想早点回家,您的心意我领了。”
姜雪时也拿了一串,“我看您这葡萄养得极好,定是果肉酸甜,我怀着身子正是喜酸,一会我带着路上吃正好!”
毛毛爹听了很是欢喜,“夫人瞧得上就好,我这还有很多,一会给你再摘些!”
程寂摘了一个放进嘴里,嘴角微微抽搐,实在是……酸得很。可是碍于场面,不得不迅速下咽。
姜雪时早就知道却没提醒,因为她喜酸,这点程度还不算什么,心里窃喜,总算让他那张脸绷不住了。
何时见他这么失态过,即使刚救下毛毛,毛毛把他一身衣服弄脏,他也没变过脸色。
强忍着谈笑风生,只问了毛毛家里情况,便匆匆作别。
“大事不好了,两位贵客的马车挡住了欧阳县丞的去路,正在路上发脾气呢,说是找人问罪。”毛毛娘焦急道,她一个女人也不会驾马车,这才赶回来报信。
毛毛爹一听,心下咯噔一下。柳城的县丞脾气暴躁,上回差点把一个挡道的倔牛给打死,这耽搁了可不得问罪!
“两贵客不用担心,我去帮你们把马车挪过来!”
程寂站起身谢绝了好意,“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得走了,正好我们自己去!”
毛毛的爹娘想送送他们,还是被姜雪时拦住了。“两位请留步,日后有缘再见!”忽而转向毛毛,“往后不可调皮了,多听爹娘话。若能读点书,来上京做客!”
毛毛也看得出他们是大户人家,只害羞的点点头,不敢应声。
读书谈何容易,笔墨纸砚皆是黄金,他们村里没出过秀才。除了几个有钱的,不过也都不成器。
刚刚走得急,程寂连马绳都没拴,见道路两旁有些青草,想必也不会跑远。那县丞也坐着马车,带了几个小厮,掀起帘子看外面的景色。道路狭窄,他们难以通行。
“哪个不长眼的,赶紧给爷滚出来。坐着个破车在这充大爷,挡着你爷爷的道了!”他开口就是粗话。
程寂理亏没有在意他的暴脾气,真诚的道歉:“这位官爷,对不住了,刚刚一时情急没停好车,我这就将它拉走。”
那人见程寂也不像是穷人,“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耽搁了爷爷我这么长时间,我去人家家里做客耽误了吉时。识相的还不拿点人事来孝敬你爷爷,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雪时恼怒道:“你这人怎得这般无理,我们不过耽误了你一些时间,且是因为突发状况,你这样与劫匪有何区别?”
那人一听,没想到这妇人这般貌美还一副伶牙俐齿,随即来了兴趣。
下车后围着姜雪时转了一圈,说着手就要搭上她的肩膀,被程寂一手抓住手腕,痛得他惊呼:“混蛋,放开本官,信不信爷爷弄死你你这刁民!”
几个小厮立马拔刀,姜雪时冷眼看着他们,此时不想要他们性命。
程寂一手给他扔出去,那信使被推倒在地,恶狠狠看着他:“你们是哪个村子的敢这样对我!”
毛毛的爹娘刚就担忧他俩遇上麻烦,快速的跑了过来,跪在那县丞面前:“官爷,他们两个江湖人不知道轻重,得罪了您,您若不嫌弃,这点钱拿去喝酒,权当给您赔不是了!”
看见那点碎银,他嫌弃的拍开他的手:“我呸,你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我舅舅是柳城的刺史,若识相的,让他俩给我磕头认罪,再赔我十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
程寂扶起毛毛的爹娘,将银子递还给他。想必这狗官也不是一次两次讹人了,后面有刺史撑腰,怪不得如此横行霸道。
“你舅舅是云城刺史邢远书?”
“哼!”他冷哼一声爬起来,得意的鼻孔朝天炫耀:“现在才知道,晚了!”
毛毛爹急得火烧眉毛,再次下跪央求,“官爷,一切因我儿顽劣才耽误了您,求求您别与二位恩人计较。这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们欠您的,等粮食卖出去,我一年一年的还给您,您看如何?”
姜雪时实在看不下去了,毛毛爹娘心善,知恩图报,她本不想在这耽搁,眼下看来又有一堆麻烦事了。
她拿出令牌给信使看:“可认识?”
那人左右盯着,能拿出一块的金块,肯定来历不小。于是镇定道:“我又不识字别来哄我,你这块腰牌若归了我,我不仅大人不记小人过,还给你谋个官如何?”
姜雪时点点头,“好,我这块腰牌就送给官爷了,官爷若是将它献给邢刺史,我日后必定送您一份大礼!”
毛毛爹娘没想到他们这般富有,随手就是一块金牌,怪不得不收自己的碎银,果真是侠义心肠。
只是自己害他们破费这么多,这辈子都还不清。
毛毛爹急得快哭了,忙给姜雪时跪下,“夫人,使不得,我们俩没想到给你惹来这么大麻烦。”
姜雪时摇摇头,程寂的马车已经让了出来。
那县丞喊道:“还没问你们是哪家的,也好知道门户!”
今日得了这金块,这宴会不去又如何?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姜雪时笑了笑,“这块牌子上有我的姓氏住址,你拿给邢大人一看便知!”
可惜他的几个下属都跟自己一样是当混混的,目不识丁。自己只是娘和别的男人一起生的私生子,舅舅为了补偿自己才给了这个虚职,从此他便是一身轻松,只拿俸禄。
告别端村的人,姜雪时等人又往下一个地点去,柳城也有好几个县,一时间还回不到上京。
夜晚到了镇上,已经不便赶路,便找了最大的客栈歇脚。
“客官,可要吃点什么?”
姜雪时一脸疲惫,害喜有些不舒服,只说了句:“给我来一间上房,再来两个招牌菜。”
小二却一脸歉意的告诉她:“客官,小店已经住满了,而且都是长期住客,您得去别的地方问问!”
姜雪时一惊,都是些什么人都长期住?
结果吃饭的时候,她听到旁边桌的人在说:“听到没有,死人了!洪城的瘟疫死了不下万人!”
姜雪时和程寂皆惊,瘟疫?他们离开短短一个月就出现瘟疫?
程寂面色严峻,怕他们以讹传讹,“这位小哥,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哟,你是外地来的?三天前就传来消息,洪城遭瘟疫,全城封死,大量药材短缺,现在连柳城都封了,就怕有被传染的又去了别的地方!”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你……你从哪儿来的?”
程寂慌忙解释:“我从桃花庄方向来的,没有染上瘟疫!”
姜雪时的心揪了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短时间竟死了一万人!怪不得客栈都满了,多数人被困在这出不去了。
程寂安慰她:“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明日你在这儿歇着,我去洪城打探消息,看有没有帮得上的!”
姜雪时欲言又止,她的私心不允许他去冒险,可他是医者不会见死不救。自己又是将军,一切都该以大局为重。
她惶恐不安的看着丈夫,“相公,无论如何,你先保护好自己,若情况属实,我们有责任为大家送粮食和药材!”
她在战场太熟悉那种无助感,军粮因天气恶劣晚到的时候,药材短缺战士苦熬着,甚至有自杀的,不治身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