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半晌，季霜忍不住在电话里问道：“子文，你有没有跟陆泽说过我家里的事？”
“啊？没有啊，怎么了？”
谢子文的语气听起来很茫然，紧接着又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霜抿了抿唇，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晚上的话再说吧，我可能要加班。”
挂了电话，季霜捏着手机蹙着眉头，心里纷乱如麻。
她自然是相信谢子文的，但也更知道不应该空穴来风地怀疑陆泽——
毕竟他们俩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纠纷，休说陆泽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就算是知道，陆泽也根本没道理主动去跟江予说这件事。
“……季老师？”
身旁想起女孩儿轻缓的声音，季霜猛地回神，转头一看，竟然是程程来了。
季霜惊讶地站起身来，“程程，你怎么过来了？”
程程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紧张，“那个季老师，下午您这边和采购部不是有个会议码？但我们部长四点有事要出去，怕来不及，让我来问问能不能占用下您的休息时间提前开会？”
他们部长——林子涛？
季霜随意搭在桌上的手微微紧了紧，半晌后面不改色地一笑，“好啊。现在吗？”
程程连连点头，“啊您要是有空的话就现在跟我过去吧！”
“好，我跟我们组长说一声，你等我两分钟。”
季霜去了tate的办公室报备，tate正在埋头看文件，闻言头也没抬，“去吧，开会过程记得保持你的好习惯——录音。”
说完，tate又想起什么，抬头郑重地看着季霜，“不要有什么都说，话说出口，要多番思虑，知道了吗？”
这话很明显暗指上次她想也不想给林子涛发预算表的事，季霜听了讪笑两声应下了。
从办公室出来，季霜冲着不远处等待的程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走吧。”
两人乘电梯，按下十一楼，季霜看着楼层数字的跳跃，心情却意外的平静。
虽然已经跟林子涛交过锋，但毕竟还没真正见面，季霜原以为自己会生气、愤恨，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只有冷静。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采购部的大门映入眼帘。
比起设计部，采购部看起来略显寒酸，但凡是空着的区域都摆放着乱七八糟的宝石料和设计图纸，而办公区域内的员工也寥寥无几，有几个此时坐在桌子上正热火朝天的说话。
看到人来，那几个员工只瞥了一眼，都没什么反应。
程程笑的有点尴尬，“这会儿午休，大家都比较闲，不过负责季老师你的项目的人现在都是会议室等着您呢，您跟我来。”
季霜不甚在意。
她又不是香饽饽，走到哪儿还得别人夹道欢迎。
采购部的会议室也不甚精致，甚至堪称潦草，一进去有股淡淡的宝石切割机的粉尘味道，而会议室内此时只坐着四个人，正交头接耳的说话。
季霜并没看到林子涛的身影。
她站定，望向坐在会议桌旁的那几个人。
那几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神色各异。
“这位就是季老师。季老师，这四位是负责您项目的采购人员。”程程率先开口，语气有点怯怯地，“季老师你先坐，我去叫我们部长。”
季霜点点头，坐到那四个采购员工的对面，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大家好。”
几人纷纷回应，透着股说不出的敷衍，“季设计好。”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
季霜也并不打算跟他们多交谈，中午吃饭的时候tate就跟她说过了，今天就是对采购物料表，不出意外她今天是能领一些东西回去的。
半晌，对面一个员工忽然开了口：“季老师，听说您是非遗传人？”
季霜对上那人的眼神。
说话的是个青年，瞧着一本正经，不像是刻意来找茬的。
察觉到自己对采购部员工天然的敌意，季霜心中倒先生出几分淡淡的歉意。
她对林子涛的敌意，没必要牵扯到采购部的同事身上。
“不敢当。虽然全国各地均有一些漆雕髹饰技艺已经被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收录，但严格来说扬州漆艺还没被收录，所以我也不敢自称一句非遗传人。”
“师姐太妄自菲薄了——”
门外忽而传来一道清润的话语声。
季霜心中一紧，蓦地回头，正对上一双静静含笑的眼。
这一瞬，季霜的手蓦地攥紧，她死死盯着来人的脸，心跳似乎变得缓慢，又似乎极速的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而那人平静地让人胆寒，只是那透亮的眸底里闪过一丝与清润气质极为不符的晦暗冷笑，转瞬即逝。
林、子、涛。
季霜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一如当年家中出事，父亲病倒在床时，那让季霜无比痛苦的日日夜夜。
明明……如此熟悉的一张脸，从前她还将他当做过自己的家人。
而如今，称一句形同陌路都算是给彼此留了情面。
会议室内的员工都面面相觑，也还没忘记林子涛进来前叫季霜的那句师姐——
“林部长，好久不见。”季霜先发制人，挑眉露出一个淡漠的笑意，“我还以为林部长贵人事忙，来不了了。”
“怎么会。”林子涛笑的清风朗月，一面说一面走到了季霜面前，好整以暇与她对视，“毕竟这么久没见师姐了，先前还没想到会在这儿重逢遇见——真是缘分啊。”
看着林子涛眼里浑然天成的怀念和轻松，季霜几乎要以为，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她查到的蛛丝马迹都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不同于季霜的冷淡，林子涛始终浅笑吟吟，“坐吧师姐，咱们谈正事。”
林子涛走到一旁刚坐下，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程程抱着一厚沓装订文件走了进来。
她忙忙碌碌，将文件发给围坐在桌前的人，又谦逊地告辞出去。
季霜看着眼前的文件，一时间没去翻阅。
“师姐，这是项目物料采购的详细版，你需要的材料都在上面，有精确图，你可以看看，哪里不满意可以直接告诉我，我随时让人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