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破败院子里。
杨家祖宅的堂室中,苏辰和君歌席地而坐,更杨坐在屋檐上晃荡着腿,沈杭背靠在门柱上,一边盯着院子里勘验的众人,一边手放在伞柄上,时刻小心着刺客。
君歌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子,在地上画了个圈。
“最初的时间点,应该推到秋生买那瓶蜜佛陀开始。”她手中小棍敲了两下。
“蜜佛陀本身是内宫女子之间争宠宫斗,并不流传于民间的毒药,这是金大人曾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仓加国使臣入京朝见,是每年的腊月入京,二月二离京。而陈家案发时间是三月末,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受益,那么仓加国使臣在入京之后携带一部分‘特产’送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见到附属国使臣的权利。
使臣朝见,皇帝体虚病弱,事情自然而然的落在皇子的头上。
“今年也是二皇子。”苏辰点头,“大皇子痴傻,定不能委以重任,相伴出入的人,自六年前二皇子年满二十周岁之后便一直是他。”
他顿了顿,神情颇为玩味的看着君歌。
半晌,才小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君歌抬眼,看着不知何时探身凑过来的苏辰,思量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与其说是探寻,不如说是警告。
有些话一旦说出去,便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我知道。”她点头,“怀疑一个皇子勾结他国扰乱大晋……”
阳光倾斜而入,半面清晰半面暗。君歌手里的木棍瞧着地上自己画出来的圆圈,轻笑:“不论真假,都是死罪。”
构陷皇族是死罪。
就算是真的,就算最后二皇子真的因此而成为阶下囚……他的罪名也绝对不会是通敌叛国,所以君歌还是杜撰皇镞,依然是死罪。
苏辰看着她淡定的神情,挑眉道:“你就不怕我也是二皇子的人?”
君歌咂嘴,抬手一掌卡在他胸口锁骨之间,用力将他身子推正,嫌弃的瞄了他一眼:“苏辰,我看起来像是个瞎子么?”
她歪了下嘴:“你若真是二皇子的人,他差人送信那日,有本事不要把信调包啊!”
苏辰一滞。
“噗”的一声,原本背靠门槛的沈杭抬手捂着嘴巴,双肩直颤。
屋内的气氛凉了不少,苏辰双手抱胸,打量了一眼君歌,没好气的吐出两个字:“继续。”
看着这个男人莫名吃瘪的样子,君歌心中舒爽,在地上写了个“一”。
“二皇子也不是一般人。”她说,“他手里的大理寺卿白曲,是先前的六扇门门主米元思的副手,查案也好,情报也罢……”君歌顿了顿,“六扇门会的,大理寺不能说精通,起码不差。”
“所以……”君歌垂眼,“陈千南一案,苏辰你布局了那么久,最终被人以突发意外的状况先一步强行扰乱,这种手法,是不是很像六扇门?”
君哥边说,边在地上写了一个“二”:“而且最关键的是,先前的六扇门门主米元思,善计谋,善谋划,做事情不自己出手,只挪动棋盘上的某个棋子。他的风格一向是静观其变,不求最快的回报,而是善于操盘,这和阉党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第一次我们来东山镇的时候,没有刺客。但这第二次,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带回老六的尸体,刺客就已经明目张胆的在闹市行刺了。”
君歌叹一口气,破感慨的摇了摇摇头:“二皇子不会干这么傻的事情,这仿佛就是在告诉你,东山镇对他而言很重要。”
“为什么这么说?”苏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君歌的面颊,“猜测?”
君歌摇头,在地上写了个“三”:“这几件事看起来并没有联系,但如果跳出来看……”
她说:“陈千南的善人名声,是从捐银子开始的。而有问题的,被动手脚的恰恰是银子。”她眯眼,“但是银车换回来的,是兵器,是私兵。”
“阉党需要这些东西么?”她笑着看着苏辰,“不需要啊!”
没错,阉党在大晋已经成权倾朝野的态势,只要袁一想,他甚至不需要用虎符,就能逼着忠君爱国的将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帮他起兵造反。
他用不着屯兵,用不着兵器,他手里有最强的人质,他自己就是最强的战力。
但反观二皇子,一方面要筹划夺嫡之争,一方面要堤防阉党,他无比需要在暗中做这种“谋逆”准备。
“陈千南捐赠银子的最远端,到达了几乎与仓加接壤的小镇,如果不是他被你们盯上了,二皇子是舍不得扔掉这枚棋子的。”君歌长舒一口气,“这么多月,他跃跃欲试的想要拉拢六扇门,甚至想要利用我父亲的案子先将我拉拢到他的阵营去,说明他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损失了。”
“但阉党只需杀了我就行。”苏辰眯眼,目露钦佩,“老六的案子你怎么看。”
光阴寸寸前行,君歌往苏辰身旁的阴凉里挪了几分。
“老六的案子很怪。”她说,“不像是专业杀手干的。”
“为什么?”
君歌不满,瞧着他明知故问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因为多余的动作太多了啊。”她吐槽道,“又是扒衣服,又是下毒,又是高坠,最后还扔在杨家的祖宅里,每个动作都多余至极。”
她摇头:“不专业,拖泥带水,像极了头次作案慌慌张张的初犯。”
这点,苏辰也认同。
“倾向于头次作案,立场不同的新手。”苏辰起身,“林雪曾说她安排老六卧底在驿站。”
“没了陈千南这条线,二皇子急需另一个能够替代他的人。”他向着君歌伸出右手,“走,我们去会一会这个‘新大善人’。”
君歌瞧着他自上而下看着自己的和善模样:“只是去会一会?”
睨着她,点头,用最温和的口吻说:“抄家,下狱,让林雪接了这条线,卧底进去。”他眯眼,“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果不其然,青龙卫大阁领,朝野中人人惧怕是有道理的。
她伸手,一把拍在苏辰的手掌里,在他用力拉扯自己的一瞬间,猛然先发力。
苏辰愣了一下。
这明显的试探让他原本站的很稳的双腿,故意松软了一把。
而后向着君歌,猛的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