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歌计划清晰明了,实际上是以退为进,将选择权交还到了于宜的手里。
“此案到现在,我们手里的证据不仅无法锁死嫌疑人,甚至连这个案子本身的模样都没有办法还原出来。”
她说:“寒风酒馆里为什么会打起来?明明有第四个人在场为什么没有人见到她?于宜和程文清本身并不认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程文清对她意图不轨?甚至连拉架的汪明也被卷进里面,也成了觊觎兄弟媳妇的恶棍?”
君歌不疾不徐,细细数着案发至今所有的疑点。
“一屋子乱七八糟的刀痕,两坛子开盖的老酒,以及酒壶上的妆粉痕迹,还有小盏里的蒙汗药……”
这是前所未见的怪异案子,杂乱无章,毫无逻辑,每一个点看似串在一起,却一点都经不起推敲。
彼此的联系,比蛛丝都细。
“没有交集,不能彼此印证就算了。”她说,“最奇怪的是,连基本的动机指向都没有。”
酒水是有问题的,但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君歌不知道,金十三也还没能给出答案。
但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应该是基于一个合理的动机来进行的下一步计划。
可到现在,别说动机本身了,连个动机的影子都没瞧见。
“六扇门的情报网天下第一,你可查出什么端倪了?”
苏辰不言,摇了摇头。
不明确的动机,未知的最终目的,让这四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变得更是扑朔迷离。
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上,君歌怎么也看不明白。
“这样吧,我们使个诈。”她斩钉截铁道,“把她的动机和目的骗出来。”
说是骗出来,其实是侦查技术当中的一种,叫做刑事外线。是监视控制侦查对象的一种秘密的侦查手段。
具体到于宜身上,便是监视她的行踪,了解她平时接触的人员轨迹,以及活动的大致范围。
用来发现新的线索,得到新的证据,并在必要的时候秘密逮捕。
“咱们把程文清和汪明都放出去。”君歌道,“如果于宜的最终目的就是送程文清下天牢,那她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她另有计划,那将程文清释放之后,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说到这里,君歌睨着苏辰,“还得让苏辰你费个心,让左杰在医馆里多躺两天。只要左杰还卧床不起,作为她妻子的于宜就没了这张好用的牌。”
“他离开于宜的时间越长,于宜的目的越好被抓到。”君歌坐在紫檀木的书案前,指尖摩挲着下颚沉沉道,“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动机,所以始终如同雾里看花。”
她睨着苏辰:“我需要几个人盯梢。”
苏辰沉默了许久,两手撑在书案上,阖眼沉思了许久,轻飘飘道:“我来做内线,你留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我酒量不佳,还不懂武。”
说完,缓缓睁眼,瞧着君歌的面颊:“你得保护我。”
话虽如此,可君歌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内线的法子。
她此时站在苏辰身后,觉得这个男人对内线两个字应该是有什么误解。
哪有内线上来就和需要被监视的对象针锋相对的?
还自古男人皆风流,君歌的拳头当时就紧了。
果不其然,拳头紧了的不止有她一个,坐在苏辰对面的于宜,面色可见的荡起怒意:“大人的意思是,妾身清白无所谓是么?”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苏辰:“你们也去看了我府苑内的模样了,处处刀剑痕迹,一处好家具都不剩下。”她不忿的轻笑一声,“破坏民居难道不应该追责么?”
“他们将寒风酒馆砸砍成那副模样,将我相公殴打成重伤,这些难道都不应该追责么?!”
于宜说这些的时候,面色潮红,胸口一阵一阵的起伏。
果然,释放程文清和汪明这件事,准确的踩在了她不能接受的雷点上。
苏辰观察着她的反应,看着她身形逐渐斜倚在八仙椅上,侧目,连目光都不留给他一眼。
半晌,他轻轻一笑,自怀中拿出一根小金条。
“破坏了物件,赔偿追责,并非刑案。”他淡言,“赔不起,寒风酒馆自然会去京兆府告状。”
他将那根小金条往前推了一节:“程文清和汪明,虽孑然一身,没有家人,但积蓄还是有的。”
苏辰点了两下那金条:“本座与他们三人也有些交情,贴补一把,黄金十两,也足够赔给寒风酒馆了。”
他话到“有些交情”的时候,咬字极重。像是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于宜的头上。
其实现在,不知道动机的,只有君歌一个人。
于宜想干什么,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模样,苏辰一清二楚。
“破坏了酒馆的是你们三家,酒馆讨要修理钱,也是找你们三家。”苏辰将厉害关系,同于宜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这不是六扇门和刑部的管辖范围,这就只是有没有银子而已的民事事件。”
听他这么说,于宜看着桌上那十两黄金,这个数额,何止是能够修整寒风酒楼,就算推倒了重建,都绰绰有余。
但她一动未动,审慎的盯着苏辰:“那程文清对妾身欲行不轨之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苏辰眼眸微眯,“他得手了么?除了你口中一面之词外,你有人证物证来证明他对你做了什么么?”
他故意将话说的难听且犀利:“一没有得手,二没有证人,三只有你一个人的口供。”
苏辰微微仰头:“你是想仅凭一句话,就将程文清和汪明两个人,送进天牢?”
气氛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于宜盯着苏辰的双眸,透出了几分恨意。
她咬牙切齿,咽了一口口水,捏着面前茶盏的手分外用力。
“证据?”她声音高了几分,“你们居然还有脸说需要证据。”
于宜双唇微颤,不甘心的松开了掌茶的手,颤颤巍巍,抬手扶额:“滚吧。”
她声音很小,却仍旧清晰的落在君歌和苏辰的耳膜里。
苏辰也不多开口,直接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等等!”于宜吼道。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金条,冲着苏辰的后背就砸了过去:“带着你的金子,给我滚!”
咣的一声,金条落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苏辰没有回头,自顾自离开了于家。
一出门,君歌就小声唤道:“苏大人。”
他没回头。
“苏辰!”君歌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肘,“你这是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激怒她?”
苏辰睨着君歌不解的面颊,探身前倾,凑在她耳边,轻轻道:“省事。”
“省事?”君歌一滞。
“与其坐以待毙,耗费人力和时间的做外线侦查,不如逼她出手。”他竖起手指,比在君歌眼前,“我赌她沉不住气,一日之内,必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