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966年7月】
“呃....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不太爱听,但我觉得你还没有做好进入魔海的准备。”
“(兴奋地)也就是说,你知道魔海里面有什么,是吗?不,不止这样....你一定亲自去过魔海,我没有找错人。”
“对,我是去过一次,但如果不是运气好遇见了院长,估计我就回不来了,说实话,哪怕你比我优秀得多,我也不认为你可以顺利往返。”
“魔海里究竟有什么,女士?”
“(叹气)你就非得去魔海不可吗?”
“恐怕是的,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里耗尽了所有灵感和线索,但还是找不到一点头绪,魔海是我最后的希望,我不能让白塔成为第一个关闭课题的派系。”
“(更沉重的叹息)好吧,但光靠我们两个肯定不够,魔海里充斥着....杂音,我们得找人帮忙,看看能不能把那种杂音复刻出来,如果你不能习惯那种杂音的干扰,恐怕你就只能和我一样,等院长哪天发现你再把你捞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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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在地上滑动,一道暗红的轨迹由远及近,沿途发出尖锐的鸣响,最终,莱奥尔多的靴子抵住了它的握柄,于是那个覆盖血污的十字徽记映入他的眼帘。
他从未见过这个徽记,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徽记不可能来自高原,但....他们在高原外有什么敌人?顺着血迹,莱奥尔多看见了亚诺什,他正痛苦地捂着腋下,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溢出,顺着盔甲的弧线滴落地面。
“你受伤了,亚诺什?你的软甲呢?”
“我穿了!但那把匕首....”
一道温暖而璀璨的光芒闪烁,渗血立即停止,很快,连疼痛也消失无踪,亚诺什惊讶地看了一眼那名不算熟悉的访客,朝他点头道谢之后,才继续说:
“那把匕首锋利得过分,我的锁甲也被扎穿了,那个农民....他知道盔甲的薄弱点,有人教过他怎么刺杀。”
莱奥尔多捡起匕首,它的体积很小,易于隐藏,却出乎意料地沉重,握在手里的感觉几乎和他桌面上的烛台等同,亚诺什说这把不起眼的小刀刺穿了他的链甲,可不论莱奥尔多怎么看,也没法在刀刃上找到任何一点崩裂的痕迹。
“你以前见过这种工艺吗,先生?”
得到韦德否定的答复后,莱奥尔多又陷入了沉默,他紧紧盯着那个简洁的十字徽记,这看起来不像是他所了解的任何一种工艺,世界上没有人能把匕首锻造成这样,除非....
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个农民呢?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他嘴里一直在重复那些的异端邪说,没有人愿意看守他,我只能把他绑在仓库的角落里。”
“带我去,你们....”
韦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也去。”
在仓库的角落里,韦德又见到了先前那个在交易台前痛哭的男人,但他的脸肿了起来,衣服还染上了些许血迹,正如亚诺什所说,他紧紧蜷缩成一团,呼吸急促,离经叛道的祷文不断从黑暗中传出:
“上主啊,我的救主,倚....倚仗你的人必为有福....”
“你在向谁祈祷,异教徒!”
魔纹转瞬即逝,一道苍白的光芒照亮周围,莱奥尔多拖来一把椅子,把那个农民摔在上面,向他展示染血的匕首,语气低沉地质问:“这是谁的徽记,回答我!你的主人是谁!”
亚诺什和韦德沉默着环绕在他身边,苍白的光芒把他们映衬得尤为恐怖,在往常,这种阵仗足以吓坏没有见识的平民,可这次不同,在看到那个十字徽记后,眼前的男人似乎又获得了莫大的勇气,他语调颤抖,却更加急切地祈祷:
“求你以慈爱环绕我,上主啊,牧....牧者,使我必不缺乏,上主使我必不....啊!”
莱奥尔多毫不留情地抓住匕首,从腋下刺进这异教徒的关节,同时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进行活动,以此造成痛苦:
“你就是从这里刺伤了我的队长,是不是?但金鸦神已经治好了他的伤势,现在,看看你的伪神能不能救你。”
“主——啊....啊!啊啊!阿门,阿——啊啊!”
匕首已经没入到极限,莱奥尔多也不再逼问,只是抓着邪教徒的肩膀,不断给他制造更多痛苦,看着那张涕泗横流的脸,莱奥尔多明白对方距离崩溃只剩时间问题,可就在他准备再次拷问的时候,仓库外传来守卫惊恐的呼喊:
“你在里面吗,主教?有人正在冲击市场!”
莱奥尔多惊讶地瞪大眼睛,眼前的农夫却突然用完好的手抓住了他,虚弱却愤怒地诅咒:
“主....主会对你降——啊!啊——啊啊啊啊啊!门!”
再次凶狠地搅动匕首后,莱奥尔多不得不松开这该死的男人,他拔出匕首作为线索,然后将邪教徒一脚踢翻,愤恨地说:
“让他开口,亚诺什,我去外面看看。”
在离开前,他向韦德投去求助的视线,犹豫再三后,韦德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会尽量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这就够了。”
在仓库外,恐惧的士兵不断在胸前划着麦穗徽记,低语着“丰收神保佑”,看见牧师和他身后的骑士以后,他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恐惧仍未消退:
“牧师,那些....那些人都疯了,有人在鼓动人群,说我们根本不愿意拿食物出来换,说....说集市是教廷的骗局,有人已经开始冲击我们的交易台,我们——我们该反击吗?”
莱奥尔多张了张嘴,他突然理解了,那个农民本就是陷阱,而不是破绽,幕后黑手已经成功向无知的人们传达了完全错误的观念——在这种高压又不得不忍饥挨饿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引导,人们就很愿意相信那农民是因为拿出了铜币,而不是刺杀士兵才会被捕。
原因很简单,他们只是饿着肚子,而且愿意相信仓库里储存着足以让所有人都吃饱的食物。
“退后!以丰收神的名义,都退后!我不想伤害任何人,退,后!”
“我们很饿,我们只是想要面包!”
人群里有人大声回应,但即使莱奥尔多早有警觉,也找不到究竟是谁在鼓动,只能听见他愤怒的咆哮:“我不想挨饿!让我们吃饱!我们只要吃饱!”
他的声音引起了人群的共鸣,伴随着第一声怒吼,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
“我们要吃饱!我们要吃饱!我们要吃饱!”
人群开始冲击士兵,莱奥尔多不得不在韦德的帮助下才安全爬上一张长桌,他别无选择,只能高举双手,向人群妥协,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
“我知道你们很饿,我知道这有多难受,以丰收神的名义,我们会给每个人发放四分之一磅面包!”
在魔法的加持下,他的声音盖过人群,而莱奥尔多的许诺也让人们短暂地恢复了平静,他松了一口气,继续严厉地说:
“但我们的面粉储量很少,今天——”
“你们听见了吗?他有食物!而他却只愿意拿出一点点来欺骗你们!他身后的仓库里装满了肉和面包,是他让你们不得不挨饿!”
这一次,莱奥尔多锁定了声音的方向,也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与众不同的男人,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在人们敬畏或尊敬的眼神中,那个男人伸手指向他,他一定也懂魔法,因此他的声音传遍了整座集市:
“说谎言的,你要灭绝!好流人血弄诡诈的,都为耶和华所憎恶!”
“抓住——”
“神啊,求你将他除灭!”
轻微的响声从腰侧传来,随后是难以忍受的灼热和剧痛,莱奥尔多的话语戛然而止,转变为痛苦的呜咽,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在临近士兵的凄厉哀嚎中,他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支撑,当韦德穿过火焰,接住莱奥尔多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还有一只脚不翼而飞。
接下来怎么办?莱奥尔多刚一倒下,人群就陷入了混乱,有人开始冲击附近的士兵,有人尖叫着想要逃跑,还有人聚集在那名邪教牧师身边,如饥似渴地聆听他的布道:
“至高者啊,我要歌颂你的名!因为你已为我伸冤....”
他们似乎别无选择,韦德接过士兵们的指挥权,朝他们大声下令:“后退!回到仓库里!骑士团掩护他们!女....”
他的视线和伊莎贝尔交错,但她只是抱着手后退,短暂的沉默后,韦德只能另做安排:
“麻烦你看守仓库,如果那些异教徒要闯进仓库,阻止他们,奥兹,带莱——奥兹!”
一个干瘦的阴影从人群中闪出,眼中带着狂热的色彩,还高呼着异端的经文,试图用绘着十字徽记的匕首刺杀眼前的骑士,但在最后关头,奥兹偏了偏头,用坚固的盔甲挡住了这次致命的攻击。
还没来得及放松,又一支匕首从人群中探出,但这次瞄准的是膝盖关节,看着奥兹开始摇晃,韦德立即就明白那些邪教徒还是得手了。
“撤退!掩护奥兹,撤回仓库里!”
一名同伴受了伤,韦德已经管不上那些民兵,只能下令立即撤离,他的圣像已经用了两次,第三次也不得不用来维持莱奥尔多的伤势,他的断腿无法修复,但至少止住了血。
涌向仓库的人群越来越多,韦德咬着牙,又下达了新的命令:“还击!不要使用武器!”
虽然眼前的暴民很多,但至少骑士团的人都穿着全甲,包裹钢铁的一拳足以击昏这些身体虚弱,缺乏防护的人,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只能艰难地后退,还有两人又被刺中了盔甲的薄弱处,全靠曾经严格的训练让他们对痛苦格外麻木,骑士团才顺利退回了谷仓。
亚诺什早已在门口等候,看见韦德的第一时间,他就迫不及待地靠近,开始检查莱奥尔多的伤势:
“莱奥尔多!该死,他的腿没了....我们得把他送到桑德拉女士——”
“我们暂时出不去,先生,”韦德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马上又叹了口气:“但我给他治疗过,伤势应该稳定了。”
“但他的腿——”
亚诺什深吸一口气,最后却只能咬牙切齿地砸了下墙壁:“你是对的。”
情况丝毫没有好转,那些平民把仓库团团围困,嘈杂的讨论和叫骂直到半夜也没有停息,莱奥尔多依旧没有清醒,好在他的情况也没有继续恶化。
轮到韦德守夜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焦臭味,伴随着猩红的光芒忽闪忽灭,周围的空气开始升温,在短暂的惊讶后,他愤怒又惊恐地大喊:
“着火了!”
他也曾经做过贫民,有过食不饱腹的时候,可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外面的人要纵火,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食物?不,恰恰相反,火焰会吞噬仅剩的所有物资,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彻底填不饱肚子了。
“着火了!起来,快跑!”
在他的要求下,不死骑士团的成员并没有脱下盔甲,甚至不允许躺着休息,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完成了集合,可下一个问题摆在面前,火势最凶猛的方向正是仓库的大门,纵火者压根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
“我们该怎么办,韦德?”
韦德回头看了一眼,奥兹和威尔的脚伤还没来得及恢复,但他又不敢把圣像的三次机会浪费在这种非致命的伤口上,最终,他只能简短而迅捷地下令:
“拔出武器,掩护奥兹和威尔,我们必须突围。”
不等同伴们回应,他就冲进了火里,艳丽的荆棘灵敏地扭动着,从盔甲上每一个最微小的缝隙钻入,冷酷地割裂他的肉体,疼痛在一瞬间就淹没了他的感官,即使是乔·奥尔科特的疼痛训练也无法和眼下遭受的折磨相比。
但更可怕的不止于此,他脆弱的肉体无法承受这种高温,他的皮肤正在融化,逐渐和身上的盔甲合为一体,这严重阻碍了他的动作,在坚韧意志的支撑下,他成功冲到了大门背后,但也仅此而已了,韦德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还有多余的力气来打开大门,甚至连他的精神也已经濒临崩溃。
不论他怎样努力,也没能找回自己的力量,反而虚弱地跪倒在大门前,他试图像以往一样忍耐痛苦,然后将它无视,可他彻底失败了,本能接管了他的声音,烈火中传出男人临终前的凄厉嚎叫:
“啊啊啊啊啊!”
一道黑色的身影分开炽焰,竟然给这燃烧的中心带来了些许凉意,在早已被血色模糊的视野里,韦德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阴沉的脸,伊莎贝尔完全无视周围的火焰,目光复杂地看着韦德,最终还是迟疑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推倒,然后接替他的位置,艰难地扛起沉重的门闩,将它丢到另一边。
大门打开了,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夏夜的微风倒灌进仓库,火焰竟然在皎洁无暇的月色下有了一瞬畏缩,在越发沉重的思维中,韦德下意识地用力呼吸,可这动作却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灼痛。
“你应....自....”
有人把他拖进了满目漆黑的世界,似乎还对他说了什么,可韦德一个单词也听不清,他还听见了兴奋的欢呼声,然后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人的尖叫和怒吼。
“呃....哦....哦....”
所有声音,火光和疼痛都在模糊,然后远去,他能感受到的东西越来越少,在本能的恐惧中,韦德尝试挣扎,却发现他根本无法辨认自己的四肢,最后,清新微凉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他,将他从折磨中解救出来,拖进了黑夜的宁静和安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