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正转身去安抚孩子,二十四从外头敲门急忙走进来,陆相挽和凌夏浔争辩什么她不管,但她对孩子有恻隐之心。陆相挽眼神示意她来抱孩子,孩子正哇哇大哭,二十四绕过凌夏浔把孩子抱走。陆相挽目光紧随直至门关上。
她挺着肩膀身体前倾对外张望,直至透过病床的玻璃也看不见二十四抱着孩子的背影。她起不来身体,最后慢慢往后靠,肩膀慢慢塌下来低头看着白色的被单。凌夏浔还在等她的答案。她的余光能看见凌夏浔笔直的西装裤。
“好。”
她答应。
凌夏浔眉目可见的欣喜。他心里策划了一场大戏,仿佛已经如他所想的全部发生了似的。他的嘴角咧得开。哈哈大笑。
“我会给你准备最高贵的礼服。全世界仅此一件。”
她看着他高兴的样子,他眸子里像是踩进了顶光的刺。特别明亮。陆相挽还是头一次看见凌夏浔这么兴高采烈的眉眼。她往后靠在床靠垫上,眸子慢慢走神,越过他的肩膀看他背后白色的墙。那么洁白的墙。如果凌司如活着,他们谁都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凌夏浔。”
她叫住他。
“月子结束之后,在宴席之前,我也想去司如的墓碑前坐坐。可以吗?”
凌夏浔的眉眼僵住。陆相挽要真这么思念她,就该一刀捅了薄时漠给她报仇雪恨,她没那么爱她,就没资格见她。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用力握紧。眼里窸窸窣窣还是长出来对陆相挽的恨。他的眸子从手上慢慢往上抬,看着玻璃外陆相挽刚生出来的那个女儿。
“你还不配。”
他突然开了门。
“事成了,我亲自送你去见她。”
二十四抱着孩子站在门外,她没走近,还是站在廊道的墙边,但和凌夏浔对上目光。凌夏浔眸子往下盯着她手里抱着的娃娃。他久久看了半分钟,才咧着挑衅的嘴角走开。
“二十四,看顾好表小姐。明早我派车来。”
“好的,大少爷。”
二十四看着他大步走开的背影。陆相挽的房门没关上敞开着。她见她靠着床靠背坐着,低着头不发一语。轻轻把孩子放回小床上盖好被子。刚打算走近床头,就被她驱赶出去。
“二十四,我想一个人坐会。”
门关上之后。
陆相挽偏头看着外头还是漆黑黑的天。
她怎么才发现,原来黑暗才是会笼罩着人的。光明就永远不会。
许懿牵着霂霂的手到了一座白色墓碑前,墓碑上没有字。许懿慢慢在霂霂身边蹲下,轻轻推着他往前。
“霂霂,爸爸就在这座大大的墓碑里,你和他说说话。”
霂霂看看许懿,又去看看那座白色的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坟墓。许懿强扯出点笑去哄他,霂霂其实不怕,他很乖地往前走。他还记得许懿说过会把爸爸埋在很大很大的洞里面睡觉。
“爸爸,霂霂现在很乖。等霂霂长大,霂霂就给爸爸买一张好大的床。”
许懿站在霂霂的身后。低头垂眸看着霂霂的小脑袋。她重重叹了口气。
“太太。”
庄一在许懿身后叫唤她,他想要唤许懿到一边说话。许懿人走过去,但目光不离霂霂。
“孤儿院的院长说,这孩子夜里不睡觉,总是半夜在门口坐着不动。和他说话也总是低着眼睛不看人。白天就是在院子喊着打打杀杀。会不会因为,所以心理出现了问题?”
许懿抬头看他。她是惊愕的。会不会因为什么不用他仔细说。
陈也死的样子,夜里也总是和梦魇似的反反复复地困住她,许懿好几次意识分明醒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皮,夜里做梦中梦已经是寻常事。她见过不少血腥都如此后怕,更别说霂霂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亲爹惨死在他眼前,这怎么受得了。她来看他,他看起来和寻常无异,是她忽略了。
许懿偏头去看霂霂。孩子站在墓碑前不动也不说话。
“你寻个机会,我要和那院长见一面。还有,找个这方面的儿童心理专家,我亲自带霂霂去看看。”
“是。”
最好这件事和贺寂州没干系,不然她就和他鱼死网破。她自觉还是得防一手。
“瞒着贺寂州,我不想他下毒手。”
“是。”
庄一多怜惜许懿的境遇,现在多处偷偷偏帮她。贺寂州不知情。两人不说话,各有各的心事。没人在意的背后,霂霂悄摸就已经走到许懿的身后。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他身影出的突然,许懿连忙转过身,不过庆幸身后没有其他人。许懿左右打量周围,确实没有贺寂州的爪牙。她慢慢蹲下来,把霂霂的两只手都握在手里。
“没说什么,妈妈有点饿了,拜托这位叔叔去买点好吃的。”
她摘掉落在他头上的绿叶。刚才风大,她说话小声,霂霂应当是没听见。
“霂霂有什么想吃的吗?”
霂霂左右摇摇头。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霂霂想回家了。”
他就想要和许懿有个家,就他们两个而已。他想见她,天天见她。他不想要周围有这么多的人。可许懿不回答,她看起来在回避,拿随身携带的餐巾纸擦拭霂霂脸上莫有的汗。霂霂年岁不大,可是真的好像什么都懂。
“是不是那个坏蛋不让妈妈走。”
许懿的手顿住一会,确实没汗可擦。她轻轻叹口气,低头把纸张折叠好一起放进烧纸钱的火里头,霂霂看出来就是因为贺寂州,他不信许懿不要他。许懿努力笑得轻松温柔,双手轻轻握着霂霂的两边肩膀。
“霂霂,你可以等等妈妈吗,我……”
“可以哦。”
她话还没说完,但是霂霂已经答应了。许懿眼眸左右转去打量霂霂炯炯有神的眼睛。她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但说不上来。霂霂伸手轻轻抚摸许懿额角的碎发。
“霂霂想吃鸡蛋面了。”
许懿巴不得不说这个话题。霂霂主动扯开是好事,她也不问。
“好。妈妈也吃鸡蛋面。”
“我要妈妈像之前那样喂我。”
那天在花市,许懿用卖花的钱给霂霂买的就是鸡蛋面。
“好。”
她起身拉着霂霂的手往山下走。
“你去买吧。”
“我和霂霂去山下的凉亭坐一会。”
“是。”
现在这里就只有许懿和霂霂两人。霂霂讨厌所有人,只除了许懿。庄一一走开,他立马露出笑容。拉着许懿的手晃啊晃的。脚下蹦蹦跳跳的。好像不在祭拜父亲的悲伤里。许懿寻机就谈谈他的口风。
“霂霂在孤儿院开心吗?”
“不开心。”
霂霂立马就回答她。丝毫不遮遮掩掩。脚下的蹦蹦跳跳没停,这好像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懿倒是没料到霂霂不用循循善诱。
“为什么?”
“妈妈不在。”
霂霂对她的依赖比许懿想象的要深得多,好像她就是生他养他三年的亲生母亲。不过她从来都没问过霂霂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在父母死去这么多年,她又一次突然就能被人这么喜欢和偏爱,根本就不用要生要死的去争取,这种感觉对她而言真的久违了。
恐怕在贺寂州心里,她从前应该就只是非要粘在他裤脚的污泥吧。从来都不是什么漂亮的明珠。也只有陈也傻乎乎爱了她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护着那本日记本。许懿眼眶酸红,她鼻头泛酸。又陷在和陈也的回忆里了。她吸了口气,转过来面对着霂霂站着,慢慢蹲下来,蹲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