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泠喝了没一会,就忍不住趴在酒桌上剧烈地咳嗽了出声,她嗓子太嫩了,根本遭不住这样没个轻重地灌酒,她从小到大喝过的酒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从未像现在这样不顾后果地乱喝,所以才喝了没多久,便感觉喉咙那里刺咧咧的疼痛,难受得连呼吸都沥着痛。
可是饶是如此,饶是咳嗽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却还是要继续喝。
好像只有这样痛着,才可以暂且忘了心里边的痛。
她不愿去想,至少此时此刻,她宁可酩酊大醉,也不愿意清醒着去回忆这些日子以来的晟泠有多么可笑可悲。
包厢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
李遇站在门边,好半晌都没有动。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晟泠喝酒……在他的印象里,晟泠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小公主,从未有过半分叛逆,可此时此刻,她趴在桌上一杯又一杯地往喉咙灌酒,她的脸颊染着醉酡,眼睛也红红的,看得出喝得很难受。
李遇蹙着眉看了一会,一声不作地走过去,夺走了晟泠手中的酒杯,低哑地开口道:“公主不能再喝了。”
晟泠眯着通红的双眼,微微仰起头,看到了站在眼跟前的人,她看了他好一会,从桌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险些要倒下去,李遇伸手去搀扶她,却又被她挺用力地推掉了手,晟泠仰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乖张的笑,带着醉意好奇地问道:“不是不会说话吗?不是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李遇垂下了双眸,似乎是在沉默中想事情。
但他这样的神情在晟泠看来,却更像是李遇又在想方设法欺哄她。
晟泠站不住脚步,干脆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衫,眼睛变得憎恶痛苦:“这次……你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李遇垂着眸看着晟泠痛苦醉酒的模样,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先前失忆了,公主信吗?”
晟泠仰头看了看他,很冷地干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在笑李遇还是笑她自己。
她猛地推开他,自己却猝不及防往后摔,椅子倒了,她撞在桌边,险些摔下去,李遇又要伸手过来搀扶她,晟泠尖叫了起来,“别碰我!”
李遇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地,没有放下去,也没敢触碰她,他抬起眸,沉痛地看着她。
晟泠按在桌边的两只小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掐着,浑身都在剧烈发抖,她颤抖着摸了摸桌上的酒杯,使劲往自己喉咙灌,觉得喉咙更痛了,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公主……我从没有想过要再伤害你一次。”
晟泠眼眶通红地幽幽地看着他,哽咽地笑了出声,她得很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心脏,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所以你把我耍得团团转!所以我活该跟个傻子一样,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玩弄!”
晟泠嘴唇都在颤抖,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艰难却又痛苦,“李遇你是不是很得意……看到我心心念念着你的样子,你是不是在背地里……笑话我堂堂北国公主竟会被你李遇玩弄于鼓掌之中!”
李遇看到她那样伤心绝望的模样,蹙紧了眉,张口道:“我从未那样想过。”
“从未吗?”晟泠又哭又笑地跌回桌前,指尖在发抖,她得很用力才能握紧手里的酒杯,她给自己斟酒,酒液溢满了往外洒,沿着她的指尖渗流而下。
李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也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给自己倒酒,陪她一起喝。
他平静道:“公主现在醉着酒,想必我说什么都不会信的,等公主明日酒醒了,我再好好跟公主解释清楚。”
从始至终,李遇都太过理智平静了,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晟泠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又缓缓地攥紧了杯盏,恨不能掐碎了的,就好像当初李遇在天牢里再平静不过地告诉她说“我并不喜欢小公主这样乖的女孩儿”。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口吻。
晟泠很努力地想要抑制住一颤一颤疼痛着的心脏,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李遇冷冷道:“你给我滚。”
李遇轻声道:“除非公主不喝了。”
晟泠岂会听他的,几乎是怒红了双眼:“我让你滚!”
李遇非但不为所动,还一声不作地也喝了起来。
可此时此刻的晟泠哪里容得下与他坐在一张酒桌上相安无事地喝酒,那也是晟泠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人,她几乎是痛恨到了极致,想也不想将手里的杯盏狠狠地往李遇身上砸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李遇的额头上。
李遇的头本就被撞伤了缠着纱布,被晟泠这样狠狠砸过来,李遇并没有躲开,坐在那一动不动地挨了这一下,任由那杯盏在脑门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紧接着杯盏在地上碎烂,酒液和鲜血从缠着李遇额头的纱布渗流了下来……
那一瞬间,李遇额头嗡嗡地,好一会都听不到声音,也不知是血还是酒水从眼睛滑落下来,李遇抬手抹了一下,辨清了事物,又看向了晟泠,声音依旧轻淡:“只要公主能出气,公主想如何都行。”
晟泠死死地盯着他头破血流的样子,过了片刻,什么也不说,起身就要走。
但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晟泠站起来时,整个人都晃得厉害,头晕目眩得根本站不住脚步,这一次李遇并没有给她推开的机会,李遇起身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晟泠却剧烈地挣扎尖叫要他滚,李遇不让,他紧紧把她抱住了,低头伏在她耳边,额头还流着血,哑声唤她:“泠泠……”
晟泠一下子就僵住了,浑身绵软了下来,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大概是真的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了,才会听到这一声“泠泠”。
可是,“泠泠”是假的。
那个会叫她“泠泠”的李遇,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根本没有人喜欢她。
晟泠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悲恸,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