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泰安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了,说不定原本能考一甲的成绩,经了这么一遭就落到后面去了。
同样是进士,对泰安伯府、对舒承泽来说,排名先后的自是不一样的,若是名次靠后,甚至是没考上,想要达到原本的成就,要走不少弯路,更要蹉跎多年。
“两篇文章我已经做过对比了,相似的地方确实很多。说来也有可能是从前同魏闻往来过密,互相探讨学问时,相互间有所影响罢。而且剽窃这种事是最不好说的,国子监既已做出判定,儿子也不想因此再得罪他们。”
他没说的是,国子监也许会容忍文章观点相近,但判定为剽窃,那就是两篇文章相似度定然已经达到五成以上了。
而且,真相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泰安伯听着儿子这般讲,知道儿子说得有理,心里堵得不行。
抬手止住了已经抬脚欲往外走的大儿子,“那就听你弟弟的,先不去了。”
叹了口气又对舒承泽道:“今年许是流年不利,先是十皇子出事,紧接着为父又被停职,现在你又是这样……罢了,不管如何,舒嫔也是泰安伯府出去的,更是你姐姐,她不会看着你不管。夫人,就劳你收拾一下,往宫里递个帖子吧。”
后面这句是对着舒夫人说的。
虽说现在十皇子的事风波还没过去,但事情紧急,也只能往宫里试试了。
那国子监祭酒软硬不吃,但陛下发话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舒夫人张了张嘴,虽心中不愿,但看看满脸羞惭的小儿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自舒嫔生了十皇子升了嫔位,她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进宫。
舒嫔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从前舒嫔还在闺阁中时,舒夫人倒也没苛待过这个庶女,后来为了让她进宫,还把她记在自己膝下。
表面上虽是同亲闺女一般,但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
一想到让她跟从前在面前讨生活的庶女行礼问安,就算是为了泰安伯府的未来,心里不舒服总还是有的。
罢了,只当是为了儿子的前程。
谁让亲闺女不争气呢。
才想到亲闺女,就听到外面有丫鬟来报说姑奶奶回府了,且人已经到了府门口。
泰安伯夫妇及两兄弟都猜测,女儿(姐姐)是为了舒承泽的事赶回来的。
看来这件事情整个京都都怕是传遍了,不然女儿(姐姐)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回家来。
心里恼恨传话之人坏了他们泰安伯府的名声。
一边忙让人去把人引进来。
但请字还没出口,就听到门口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人未到声已至,“父亲、父亲,您快救救夫君啊!”
来人正是泰安伯嫡女舒兰慧,已经出嫁的舒家大小姐。
屋里四人齐齐一愣,兰慧不是因着舒承泽的事情来的吗,怎么又叫着要救她的夫君?她夫君又出了何事?
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其他人眼中看到了不解。
好在舒兰慧话音落后没多久就进了几人所在的正厅。只见她钗发散乱,脂粉不施,眼睛红肿,连衣衫也是胡乱搭配的,看不出一点从前衣饰整齐、容貌端方的样子来。
泰安伯夫妇看她这样子,都是皱紧了眉头,什么事能让想来注重仪态的女儿这般失态,看样子像是哭着奔进来来的。
这要让人传出去,还不知道多少难听的话呢。
见父母兄弟都在,舒兰慧顿了顿,随即顾不上其他,匆匆跑到泰安伯面前跪下,哭诉道:“父亲,求求您救救郑青吧,彦儿还小,若郑青真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娘俩如何是好啊!”
泰安伯捏了捏眉心,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事情一桩接一桩的,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了吧!
“不管是什么事情,你先起来把话说清楚了再说。”
“是啊,大姐,有什么事情你先起来说,地上凉。”舒承泽应和着,满脸的担忧。
舒夫人身边的嬷嬷赶紧上前把人掺起来扶到座上坐下。
舒兰慧这才抽泣着把事情一一说了出来,“……郑青想着都是从前的同窗,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顺手也就帮着办了,也没想过要落什么好。谁知道,谁知道那就是个坑人的,这下事情被查出来,昨日人被罢职了不说,说是还有事情没查清,今日一早就被衙差带走了。他爹娘慌得跟没脚蟹似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回来向爹娘求助。”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但偏偏舒兰慧不是这样,她一个伯府嫡小姐,当年在文会上一眼看中了进京赶考的举人郑青。
这郑青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一身文士青衫衬得他卓尔不群,又在那文会上大放异彩,引得不少姑娘小姐把目光往他身上盯。
但完完全全把一颗心落在他身上的,就只有一个泰安伯府大小姐。
只是这郑青的家世,不说跟京都其他勋贵世家相比了,就是跟五六品的京官也不能相提并论。
说是耕读人家,那真是耕读啊,郑青父母靠着陆陆续续卖了家中的地,只留下几亩薄地勉强够自家嚼用的,又嫁出去几个女儿收了高价的彩礼,这才把郑青供到考上举人。
这样的人家,若郑青真是个有才学有手段的,把家中庶女嫁过去倒也是可以,嫡女?还是府里大小姐,不说舒夫人不同意,就是泰安伯爷不可能答应。
泰安伯府虽比不得侯府公府那些人家,但从小金尊玉贵教养长大的嫡女,怎可能白白便宜个还不知前程的举子。
舒夫人气着了,但还是耐心性子跟她掰开揉碎了讲道理,少女慕艾是一时的,往后岁月中的磕磕绊绊,足以让她知道今时今日的选择是多么可笑。
奈何这大女儿也不知道随了谁,舒夫人知道女儿被养得天真了些,却没想到她这么不知民间疾辛,以为往后能有情饮水饱?
她一个大家小姐,嫁过去难道要亲自操持家务?就算郑青才学好,一次就考中,那一年的俸禄够她打一套头面的吗?
一家人过日子的开销,又岂止吃喝花用!
道理她是讲了,女儿却反过来问她,不是还有嫁妆银子吗?
舒夫人差点气笑了,嫁妆银子?从前十多年的教导怕是都被她当饭吃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着拿嫁妆银子补贴夫家了,能安心靠女人嫁妆银子过活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男人?
世间男人能记得妻子甘苦同饮之情的不是没有,但也真是少。
有多少女人年轻时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甘愿吃糠咽菜地同丈夫相互扶持。
待到女子因着生活的磋磨年老色衰时,丈夫也坐上了高位,身边鲜嫩美貌的女子不断,哪里还记得从前的年轻时发下的誓言?
这不是把好好养大的女儿凭白送去成全别人么!
舒夫人不干,但舒兰慧也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怎的,一门心思就认定了郑青,为此甚至不惜绝食威胁父母。
眼看着闹得不像样子,外间都有了风言风语,泰安伯夫妇只好咬碎了牙同意下这门亲事,前提是郑青能一次考中进士。
后来郑青果真中了进士,且郑青殿试成绩不错,虽不在一甲,在二甲里的名次也很靠前。
外间一时间还传出了才子佳人的佳话,泰安伯夫妇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实则内心怄得不行。
对这个大女儿,他们虽是恨其不争,却也没狠心不管,为她精心准备了嫁妆,不说如何富足,但既能让她日子过得顺当,又不会让夫家轻易谋夺了去,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这些年下来,夫妻和睦,一开始,郑家上下说是靠着舒兰慧的嫁妆过活也差不多,因此公婆对她也只会笑脸相待,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更别提嫁去高门后婆婆立规矩刁难了。
舒兰慧自己肚子也争气,成亲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后来因有了泰安伯府的帮扶,郑青也算有能力,官路顺遂畅通,到如今也做到了礼部六品主事,小日子过得可以说是和美顺遂。
公婆善待、丈夫上进、又没有通房妾室碍眼,舒兰慧每次回来都是一脸幸福满足,一副扬眉吐气选对了人的模样。
就算如此,舒夫人心中总是有个疙瘩,郑青的品级还没到五品,舒兰慧连进宫拜见的机会都没有。而舒安素已经升到了嫔位,她这个嫡母见了都要请安问好的。
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女儿平安顺遂就好。
可没想到一直安分守己的郑青,竟牵扯进这等事里去。
他一个小小的礼部司主事,是有几个胆子,怎么敢去沾染科考舞弊之事?!
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如科考这等关系社稷的大事,一旦查证,严重的是要被杀头的。
说不得,说不得连他们泰安伯府也要被牵连进去。
想到此,泰安伯冷汗涔涔,看向女儿的目光也没了刚才的关心,而是满满的厌恶。
费心费力养大的女儿,不指望她对家中有所回报也就罢了,这还只会扯后腿。
舒夫人对郑青的所有不满也齐齐涌了上来,再次后悔把女儿嫁了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