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舒承泽更是面色沉凝。
就连一直坐壁旁观的泰安伯世子也面色严肃。
科考舞弊不同于舒承泽那所谓的文章造假,后者只会让舒承泽及泰安伯府成为笑话,而科靠舞弊,一旦沾染上,他们泰安伯府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逃脱不了罪责。
还有,难保郑青在这其中借用了多少泰安伯的人脉关系。
都说破船还有三千钉,他们泰安伯府虽不比从前,也没彻底没落,宫里又有膝下有皇子的舒嫔娘娘,还是有人愿意卖他们几分面子的。
泰安伯世子看向舒承泽,他也是这几年才一鼓作气从童生考到举人的。
想到这,泰安伯世子都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舒承泽了。
先是他“文章造假”被赶出国子监,接着又出现舒兰慧相公科考舞弊案,他都要猜测舒承泽根本就没有真才实学了。
更怀疑的是,有人在针对他们泰安伯府。
但怀疑归怀疑,这个就算被证实了是真的,他也要咬死了自家弟弟从未参与过。
舒承泽面色难看,根本没注意到大哥的打量,他在想自己的前途,还有名声,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局。
这边泰安伯也想到了小儿子的前程,气得咬牙切齿。好一个郑青啊,若到时候罪证确凿,泰安伯府不死也要惹上一身腥。还有小儿子,不说科考成绩如何了,能不能参加明年春闱都难说。
这才是真正的黄泥掉进裤裆里了。
毕竟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女婿两年前升到礼部主事,而舒承泽是从三年前参加科考,一路顺畅,十七八岁就考上了举人,在京都甚至在文风昌盛的江南这也是难得的。
他自己是相信自家儿子是厚积薄发,但外面酸言酸语的人也不是没有。
现在出了这等事,他都能想象到外面人怎么说的了,左右不过是当姐夫的照顾小舅子,近水楼台之类的。
何况这个姐夫还是靠岳家的关系才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讨好岳家不就更理所当然了嘛。
三年,从童生考到举人,从前泰安伯只觉得光耀门楣,现在却觉得有嘴也说不清了。
对郑青只余怨恨万分,他本来前途坦然的小儿子,这是造了什么孽,一日之内一而再地遭受重创。看女儿也就越发不顺眼了。
“这就是你们说的不是什么大事?这可是泄露考题啊?郑青多精明一个人,你跟我说他不知道这事情的轻重?你是自己傻还是当你老子傻?好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对我们隐瞒。想我泰安伯府搭上了多少人脉,才把那郑青送到如今的位置上,他就是这么来报答我们的?科考舞弊,科考舞弊啊,他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太安稳了吗?看着吧,这次泰安伯府要被你们连累死!”
“我说怎么这两年日子过得这般富足呢,原来是这么得来的。”
“父亲,这不是还没查证吗?您怎么能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这么说。再说了,考题那么严密的事,郑青就是想知道,他也够不着啊。谁知道事情会那么巧合?”
舒兰慧有些不高兴,她回娘家可不是为了听父亲生气骂人的,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有时间在这骂人,不如趁着事情才发,赶紧打听消息把人救出来,不然到时候伯府也是要受影响的。”
她声音虽低,却还是被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泰安伯大怒:“你现在知道会影响伯府了,早先干嘛去了?”
“我看啊,他就是想捞好处,二来想在昔日同窗面前显摆自己如今的权势。我就说这等贫寒人家出身的不行,你看看,为了点蝇头小利,为了那莫名的虚荣心,葬送自己前程不说,还牵累别人!”
泰安伯世子也有些不满大姐的话,这些年她嫁进郑家后,郑家事事以她为重,被捧高得太久了,到哪都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就算离了郑家,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明着是求人,听那话语,就像一切都是别人该为她做的一样。
可看她被父亲骂得泪眼婆娑,形容憔悴的样子,他也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口气。
现在也不是指责大姐,跟她计较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对症下药,找出这一连串事情的根源才是。
他不相信这一切会是巧合。
对,事情的根源?
源头是什么?起头是十皇子被下药?还是父亲被撤职?
要问二者有何区别?若他猜的不错,或许前者针对的是宫里的娘娘皇子,他们是顺带的;后者,则针对的是他们泰安伯府。
弄清楚根源在哪里,就知道得罪的人是谁。
泰安伯世子像是突然被点醒,很快在心中把事情理清了。
若是前者,他们虽是被捎带的,但要想反抗或自救,恐怕有点难。
若是后者,父亲为何会被停职?当然是得罪了九公主,也得罪了……陛下!
嘶,泰安伯世子吸了口冷气,对上的是陛下,想要破局就更难了。
他努力回想还有没有第三种可能,但先前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如何也抹不去它留下的影响,想来想去,怎么都绕不开这两种可能。
泰安伯府,现下该如何是好。
说得好听点他们是勋贵之家,但要跟陛下,跟毒害十皇子的人对上,那是一点成算都没有。
父亲领个闲职,手里没什么要紧的职权,这么些年下来也无所建树,平日结交的,也不过是同他差不多处境的酒友。
他自己呢,也是名头好听,在外人家看似给他几分面子,若有事,连求人都找不到地方。
这一刻,泰安伯世子似乎能理解,为何父亲当年会把舒嫔娘娘送进宫里,也理解父亲为何如此看重有才学的弟弟了。
都是为了这满府上下啊!
“父亲,您说,这会不会是有人在针对咱们家?”他试探着问出口,接下来的话就顺利多了,“十皇子殿下被下毒,父亲被停职,承泽被赶出国子监,姐夫被牵扯进舞弊案,这一切,我想应该不是巧合。”
话一出口,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就是舒承泽,也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向这个平日少言寡语,做任何事都不出彩的世子大哥。
他们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但事情来得太急,大家一时都被冲昏了头脑。
现在经泰安伯世子一提醒,都仿佛被拉回了心神,齐齐看向泰安伯。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泰安伯沉默良久,终于艰涩地开口,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原也不需要如何仔细分析,事关一个家族的荣兴,就从来没有巧合一说。
舒承泽“文章造假”一事尚且不能定性,但难保郑青“科考舞弊”就是因此被人顺势给牵出来的。
一家人一齐静默下来,心里恍惚,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不说泰安伯府一家子如坠冰窖,只说宫里的云武帝也同样头疼,盐铁案和毒害皇子案还没彻查清楚,又冒出了科考舞弊案。
这舒家,都不用他刻意去找麻烦,自己就把把柄给送上来了。
但收拾他们事小,给天下读书人和百姓一个交代事大。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样的把柄。
重重叹了口气,原以为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年景,原来破事都在这等着呢。
再这样下去,他这老朽的身体怕是遭不住啊。
谁说当皇帝是享受的,他现在觉得当皇帝是给天下人当牛做马的。
怕是得想办法早早退下来,当个太上皇好好享受几年,也不枉来这世上走这么一遭。
云韶遥不知道因着接二连三的事,让她父皇都生了退下来当太上皇的心思。
倒不是云武帝经不住事,从前年轻时比这凶险百倍,比这更复杂的朝局,他不也趟过来了。
他不想面对的,是子女们手足相残的局面。
小时候看着还可可爱爱软糯糯的孩子,一日日长大,一日日长出棱角、长出尖刺,最后却是把这些棱角尖刺对准了骨肉至亲。
云武帝也是从这样的局势里拼杀出来的,他知道能坐上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的人,需得有头脑有手段,必要时也要狠得下心去,用残忍手段,只有仁慈的君王,最终伤害得是国家百姓的利益。
手握这片土地上千万百姓的命运的君王,就如同俯视着这片大地的天道一般,是不能只怀仁善的。
而皇子们拼杀的过程,就是看谁最有资格的一场选拔,云武帝又怎么会不明白,就连狼群里的狼王,都是生死相搏出来的,更何况要治理整个国家的君王呢。
但落到自己孩子身上,他就开始矛盾了。
唉,他心中自嘲一笑,说到底,他也不算个合格的君王啊。
也或者是因着上了年纪了,才会有这样的感叹。
若放到十年前,他还是那个一往无前的年轻君王时,身强力壮,智谋无双,有所有挡道者都能踏为齑粉的自信。那时候的他,对待这样的事,定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