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泰安伯世子心中冷嗤,父亲还是这样的话,他已不是从前万事不懂的小童了,还说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呢。
面上却露出震惊的神色,“父亲这是什么话,承泽出了这样的事,我当兄长的也很是担心。只是,究竟是什么事,咱们也得先听听承泽是怎么说的,去了国子监也好交涉。也好过去了一头雾水,受人蒙蔽。”
说到“蒙蔽”二字,他还刻意加重了语气,又看了眼在旁垂首不语的舒承泽。
舒承泽看了眼大哥,红着脸垂眸对泰安伯行了一礼,“父亲,大哥说得对。父亲先别着急,急坏了身子,就是儿子的错了。”
“哼,就算不说,我的儿子我知道!定然是有人见不得你好,故意陷害你!老大你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也要推三阻四,咱泰安伯府,难道还惧怕那国子监不成,不过是给你弟弟讨要个说法罢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担得起事,肯为父母分忧?”
小儿子的话,倒是让泰安伯冷静下来,对小儿子他从来只有信任。但转眼看到泰安伯世子,瞬时就没了好话。
泰安伯世子面色淡淡,类似的场景他经历得不少,早已经习惯了。
他与弟弟相差四岁,儿时还渴望过父母能对他和弟弟一视同仁。
后来长大了一些,则是疑惑,既然父母能把世子之位传给他,就说明他也是亲生的,但父母对待同样的孩子,为何会表现得差别如此大?
再后来,他明白在天生优秀的弟弟面前,他显得太过平庸。
也许父母都盼望自己的孩子是人中龙凤吧,所以不优秀的孩子就得不到关注与爱。
他努力过,但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慢慢也就接受并释然了。
但等他有了孩子之后,才发现,父母爱孩子可以是不看孩子优秀与否,是可以不看外在条件,只简单去爱的。
也许,有的人,单纯只是不得父母欢喜罢了,这就是所谓的父母缘浅。
“父亲,这事怪不得大哥,大哥也只是想详细了解事情,就算去了国子监,也才有理有据。大哥,是弟弟的不是,在外面惹了事还要劳大哥为我出头。父亲只是一时情急,还望大哥不要跟他计较。”
泰安伯也不跟大儿子计较了,但还是怒气难平,“这明显就是国子监做得不地道,你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不是要毁你前程吗?我不打上门去就是好的了,同他们好言好语坐下来商讨难道还不成?”
想想又指着舒承泽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我泰安伯府也不是那等见不得人的所在,你怕什么?被人欺到脸上了,打回去就是了,怎还是这般软善!你往后若还如此,就算是考中进士做了官,也要被同僚压得抬不起头来。咱们泰安伯府,可就指望着你了,你这般,让为父跟你娘如何能放心得下?”
舒承泽歉意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如同隐形的大哥,对泰安伯孺慕道:“父亲往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父亲正当年,往后还指着父亲让府中再进一步呢。再说,前面还有大哥呢。儿子我啊,享父亲同兄长的遗泽就够了。父亲母亲和大哥也不愿意见我辛苦搏前程吧?”
前面的话泰安伯听着还中听,到后面却是隐晦地瞪了大儿子一眼,若不是老大平庸无能,小儿子也不用这样藏拙。
泰安伯世子面色平静,等着父亲把话题转到今日的事情上来,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不过说来奇怪,舒承泽平日就擅长营造才子形象,出了今日之事,最着急的不是父母,而应该是他本人才是。但他却站在这说不相干的话半日,还有闲心哄父母开心。
还有那什么“不愿辛苦搏前程的话”,这话鬼才相信?
不愿的话,又如何会苦读考学?可不要拿什么兴趣所致,或者是哄父母开心的蠢话糊弄人。
他就是为了往后能站上高位,舒承泽的偶像,可是谢丞相谢大人!
所以,这里面有事情。
泰安伯及夫人是心疼小儿子,泰安伯世子则是不想搭茬,舒承泽见无人接话,倒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笑了笑自己接着往下说。
“不说,父母大哥也是信我的,文人爱惜羽毛,我岂能明知故犯去做那等文章造假之事。”他看向泰安伯,“朝廷开科举,是为了选拔有志之士,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制度,才能在选拔人才时做到公平公正。若是儿子自己就造假,与那些儿子素来不齿的人有何区别。”
泰安伯点头,这点他是认同的,儿子出身勋贵,却同别的勋贵子弟不同,不仅上进,还对民生有所关注,更是爱惜人才,这些年下来,他资助过的读书人不少,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对待有才学的人也愿意折节下交,其中有好几个更是每每奉为上宾。
“但这次,”舒承泽面色惭愧,“不知为何,明明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文章,却早在两月前就在夫子书案上出现过,署的却是别人的名。”
“这次旬考,儿子的文章才出现,就被认为是剽窃他人之作。而‘被剽窃’之人,正是儿子昔日好友。”说到“剽窃”二字,他都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又苦恼地重重叹了口气。
“儿子也不知道明明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文章,怎么就成了剽窃之作?还请父亲母亲信我。但他的文章确实出现得时间比我的早,国子监又最看重规矩,拿不出证据来,自然,只能判做是儿子的错。”
剽窃啊,还不止是国子监对外说的造假,或许造假听上去更严重,但对于文人来说,剽窃却是会压断人的脊梁骨的。
所以说,国子监还是给他们府留了面子的。
而且,泰安伯沉默下来,能被认定为剽窃的,两篇文章里,自然不是只有一两句相似的话。
这里面有蹊跷,不管外人如何,他是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干这事,他不管如何是站在儿子这边的。
但别人的文章是早在两月前就写出来的,要说是人家剽窃自家儿子的,这也说不过去。
国子监这两年为了压过江南书院,很是下了些功夫,不管是请来的夫子,还是对学生德行功课的督促,都没有放松过。
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一开始就捂住了还好,一旦闹开了,就要给众多学子一个交代。
但这,想也是不可能的,国子监现在的夫子,不说是所有人吧,大半以上的,都跟现任国子监祭酒一样的目下无尘,怎可能假装没看见,私下里解决涉及文章剽窃之事。
这确实……难办啊。
“你口中的昔日好友是谁?”
舒承泽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淡淡吐出两个字:“魏闻。”
“魏闻?”泰安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才记起这人是谁,面上有些恼怒,“他……他跟你算是有仇,说不定就是他陷害你。”
但这话泰安伯自己说着也没底气。
魏闻再是如何,也不能两月前就未卜先知,能知道舒承泽两月后要写的文章如何,还提前写出来设好陷阱等着他来跳。
“真是个白眼狼,承泽往常对他多好。见他贫寒落魄,不仅邀他来府里常住,衣食和服侍的人也安排得无可挑剔,就连府里的书房都向他敞开。若是没有承泽,他能不能活到今日还为未可知,更别提进国子监了。如今才得了势,就转过头来咬恩人了。”
一直在旁听着的舒夫人愤愤不已,当母亲的,就见不得自家孩子吃亏,还吃了这么大的亏。
“母亲,慎言,儿子以往对他好,也不曾想过要他的回报。今番受了教训,往后也会更加小心。”
这话让泰安伯夫妇听着,更觉自家儿子受了天大的冤屈,只是有苦难言。
对那魏闻更是恨得牙痒。“就没什么证据吗?”
只泰安伯世子知道自家这个弟弟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主,他表面吃的亏,定然要在其他地方加倍找回来。
舒承泽摇摇头,满面苦涩,“是临时发挥写出来的文章……”哪来的证据一说。
泰安伯夫妇眉头深锁,难道就让那么个穷小子骑在他们儿子头上拉屎撒尿?那他们泰安伯府的脸往哪搁?
“不能再找夫子那里说说情况吗?”舒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儿子为考学吃了多少苦,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与理想失之交臂。
一家人都沉默,这证据确凿的事,不管怎么说,国子监肯定只认最先被写出来的那篇。
“要不,老大你还是去找国子监那边,把两份文章都拿出来仔细对比一下。都是读的一样的圣贤书,写的文章思路有相似的也说得过去。”
泰安伯世子应了声是,作势要走。
果然,还不等他脚迈出去,就被舒承泽拉住了袖子,他在心里冷笑,果然,但凡有一点机会,舒承泽也不可能由着国子监把他赶出门来。
“罢了,父亲,虽说不能去国子监,儿子在家中也是一样的学习。”
“这怎么能一样呢,在国子监有夫子指导,怎么也比在家中一人闷头苦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