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道:“王兄误会了。若在下真像王兄说的那样,在下就会问王兄,你们是从哪里得到那个小女孩儿了。”王汝一想也对,道:“对不起,刘大侠,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刘爽道:“是在下问的太冒昧了。王兄能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足见本心赤诚,乃是真正的大丈夫。”王汝苦笑道:“大丈夫?不过是个不忠不义不信不悌的无耻之徒而已。”
刘爽没有安慰他,而是静静地等他讲出女婴的下落。
果然,王汝道:“刘大侠,当时,我们把孩子抱入宫中,皇帝只是让太监抱走了。我听得清楚,皇上叫那个太监弘恭。”
中书令弘恭,是皇帝最为宠信的太监之一,也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之一,交给他也没什么异常的,只是想从他那里套出些东西,无论从机会还是沟通,都提高了许多难度。
刘爽道:“后面皇上说了什么?”王汝道:“后面便是皇上口头褒奖一番,然后安排我们先住在客栈,等待封赏。结果一等就等了两个多月。”
刘爽道:“这两个月弘恭或其他人有找过你们吗?”王汝道:“弘恭没有来过。但找我们的小太监很多。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不时送些铜钱和日常用度。后来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不但不送东西,还不时的讹诈些东西回去。说实话,若不是王爷今天到来,我们随身的用度也快被这些太监们盘剥的差不多了。”
刘爽明白,这是皇帝安排了照顾好他们。刚开始太监们以为他们会飞黄腾达,故意巴结,这“照顾”就多了几分,后来也渐渐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了,这“照顾”也“多”了几分。
刘爽:“后来有听过这个孩子的下落吗?”王汝道:“没有……”猛地想起,道:“有说过一次,不过时间有点久了。”刘爽道:“什么时候?”王汝想了许久道:“应该是刚刚住进客栈没几天,那个太监无意中说了一下,说孩子正在被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养着。”
刘爽道:“那个太监是谁?”王汝抬头看着天,想了许久,道:“刘大侠,实在抱歉,在下实在想不起来了。毕竟在当时,在下只是当做了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没有刻意去记。”
刘爽道:“多谢了!王兄保重!”说着不等王汝反应,飞一般的离开了。
刘爽飞一般地返回宫中,和皇帝汇报了对王家兄弟的处置,这本是一件让人头痛却并不难处理的事情。皇帝并没有十分详细的询问,就让刘爽离开了。
返回王府,一番奔波终于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和太子交接完,名剑山庄也由太子卫队和宫中禁卫守卫。
刘爽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
这时,下人又来报道:“大鸿胪、太子太保萧望之萧大人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刘爽微微一惊,想起早上韩增之事,也明白了萧望之的来意。
刘爽急忙起身,快步来到客厅,却见萧望之孤身一人,身着简装而来。刘爽微微一愣,又返回后堂,换了一身简装,来见萧望之,远远就道:“萧大人久等了,本王一直奔波与皇上交代的事情,怠慢了。”
萧望之满脸堆笑,迎上前施礼道:“王爷岂敢!臣等都是替皇上做事。”
二人分宾主坐定,刘爽道:“萧大人,在下在宫中时,就常听太子说起萧大人学识渊博、通览古今,尤其是辞赋,不在当年的司马相如之下,乃是当世第一的大儒。能得萧大人亲自登门,小小的王府蓬荜生辉。”
萧望之没想到刘爽一开口就会提及太子,毕竟他是太子的师父之一,微微一愣,但久经宦海的他立刻知道了刘爽之意道:“皇上讲究外儒内法并之以黄老之学治天下,臣深以为然。皇上高瞻远瞩,请了各家尊长教太子治国之道。臣幸得皇上赏识,教授太子儒家之道。”
刘爽哈哈一笑道:“萧大人乃天下第一大儒,教授儒家之道乃是理所当然。听说萧大人最近前往乌孙和亲,促成两国和平,如果年底呼韩邪单于到了京城,在萧大人的一力促成之下,双方彻底弥合刀兵,可谓当世第一功。”
萧望之笑呵呵地道:“岂敢岂敢!王爷独创匈奴大营,以自己为诱饵,彻底赶走了郅支,这才让呼韩邪全心归附。王爷无论胆略、武功、计谋、手段都是冠绝于当世,尤其是任人使命,更是天下一绝,至今朝廷都流传着王爷知人善任,能驱能激,能请能弃之传说。”
刘爽道:“其他人的夸赞不过是溜须拍马,甚至是为了故意攀附。能得到萧大人这样万万人之上的夸赞,才是真的让本王受宠若惊。”
萧望之呵呵一笑道:“王爷过奖了。”
刘爽道:“萧大人,说实话,关于朝廷中的事情,晚辈着实不清楚。只是听命于父皇,做他的一柄利剑。今日萧大人便装而来,想来不忙,晚辈正好设下酒宴,请教一二,请萧大人不吝赐教。”
萧望之道:“王爷之令,臣岂敢拒绝?”刘爽伸手做个请的姿势。
萧望之虽是世代务农,如今却几乎做到了文官之首,有了麒麟阁的诱惑,对刘爽也是知无不尽。刘爽试探性的询问了皇帝心目中的成员,萧望之半真半假的说了许多,对于如今活着的人,只说了他自己和韩增。对于霍光是否能入麒麟阁,萧望之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点点头,表示皇帝最怕别人说他无情,霍光一定榜上有名,甚至排位很高。
送走萧望之之后的数日,史高、周堪、梁丘贺等百官也纷纷登门,有的光明正大额拜访,有的夜深人静时私聊。
王嫱在他神乎其技的医术之下,也康复很快。二人每日照看小刘和,习武练箭,倒也轻松自在。
十月初一,随着太子的一声令下,“英林”人头落地,据说这天也死了很多意图劫驾之人,但没有人救下“英林”。这一天刘爽也非常知趣的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撇干净了和自己的一切干系,成全了太子之功。
“英林”死后,英家叛乱之事告一段落。麒麟阁早就选好了位子,很快也出了图纸,这时正式开始动工。大汉有全天下最优秀的各种工匠,不到半个月已经起的差不多了。
进入十月之后,天气忽然转冷,大伙儿也干的热火朝天,还没有到十一月,麒麟阁已经修好。按照许商的要求,麒麟阁是个三层阁楼,从外面看,乃是个寻常的阁楼,不过是高了一些,一个巨大的黑色麒麟伏在楼顶之上,眼中冒着红色的光亮,似有俯视四方之意。进入麒麟阁,第一层到第三层的楼梯上雕梁画栋,用雕刻记载了十一功臣的各种事迹。单独自成一体,联合浑然天成,顺着台阶似是经历了从皇帝继位前到如今的二十年岁月。
皇帝正已经拟定旨意册封十一功臣分别是: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
大司马、卫将军、领尚书事、富平侯张安世;
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按道侯韩增;
后将军、少府、营平侯赵充国;
大司农、御史大夫、丞相、高平侯魏相;
太子太傅、御史大夫、丞相、博阳侯丙吉;
太仆、右曹、给事中、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
宗正、阳城侯刘德;
太中大夫、给事中、少府梁丘贺;
任谏大夫、丞相司直、御史大夫、左冯翊、大鸿胪、太子太傅、前将军、光禄勋、领尚书事、关内侯萧望之;
中郎将、典属国关内侯的苏武。
其中霍光、张安世、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苏武已经去世。韩增、梁丘贺、萧望之尚在。
霍光不止上榜,还名列功臣之首,只是皇帝不称其名讳,只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由于此楼是皇帝自行缅怀故人,故而重新修建围墙与道路,纳入后宫的范围之内,除非皇帝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呼韩邪单于进宫之后,皇帝正式下旨公布。
随着麒麟阁的建成,皇宫的扩建,名剑山庄大部分被纳入宫中,其他部分全部被拆除。名噪一时的名剑山庄彻底从江湖上消失了。
麒麟阁修成之后,刘爽罕有的享受了一个月的休闲时光,眼看又要到新年了,想起去年新年的不知所措,今年显得游刃有余起来。麒麟阁已经修好,但皇帝并未公布名单,京城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大臣。如今太子在宫中,除了萧望之、周堪等几位大臣能去太子宫,其他大臣纷纷来到刘爽府中,旁敲侧击想了解麒麟阁功臣的名单。
刘爽不厌其烦的推脱、解释、虚与委蛇,但这些老狐狸可比江湖上直爽的汉子难对付得多,常常让刘爽猝不及防,惊出一身冷汗,最后索性闭门谢客了。
眼看到了年关,刘爽也准备过年了。这日正在宫中和皇帝、太子商议此次祭天、祭祖的安排,忽听得有人冲进来道:“皇上!紧急军情。”
刘询面有不悦,正要训斥,看他风尘仆仆,双颊冻得通红,遍布血丝,立即改口道:“什么事情火急火燎的?”那人道:“回禀皇上,呼韩邪单于南下,出了上郡不到三十里,途遇王襄截杀,下落不明。”
刘询面上瞬间凝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你说的是翦离庄的王襄?”那人道:“正是!此人自称王襄,手持纯钧剑。在场的五百护卫队都看到、听到了。”
纯钧剑是英枕的贴身佩剑,夫妻殒命之后,纯钧剑也消失不见,不过很多人都以为是夫妻临终前交给了王襄,毕竟孩子也交给了他。
刘询摆摆手,让他先退下。长叹一声,闭目凝思。刘奭、刘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刘询道:“子正,本来想着年后你再出发,如今看来,朕只能再让你走一趟了。”刘爽忙道:“父皇,儿臣……”刘询道:“你不必推辞,你随意处置。朕的要求只有一个,等你回来之后,他王襄的名字永远不要再在朕耳中出现。”
刘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要不他去死,要不他永远消失。无论是远走高飞也好,隐姓埋名也好,都无所谓。刘爽道:“是!父皇!”
刘询心情瞬间很糟,没有心思再继续处理公事,索性推到第二天。
刘爽返回王府,和王嫱略微商议,王嫱不禁感慨:“上次雪夜离京是被父皇赶走的。这次雪夜离京是父皇赶着走的,看来我们都是劳碌命。”刘爽叹道:“其实我也是心急如焚。英大叔的事情刚刚处理,王襄身上肩负着英三叔孩子的养育和成长,怎么也会如此?”
王嫱道:“那是因为他还想救他们的女儿。”幽幽叹道:“他可能只是想要这个大单于换回英林的女儿。”
刘爽叹道:“这么说来,还是我太无能,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那个小婴儿。”王嫱道:“我的大王爷,他们在宫中生怕父皇发现,藏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你发现。而且皇宫乃是敏感之地,你也不能大规模召唤虫兵去找,又到了寒冬腊月,岂不都很正常?”
刘爽道:“这么说来,一切都正常。”王嫱道:“是啊,一切都正常,结果却不正常,这本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刘爽道:“就像你本来姓艾,太子妃竟然还是把你认做了远房亲戚。”王嫱淡淡地道:“因为我冒充了王家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刘爽道:“是啊!如果能找到这个小女孩,这个事情说不定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王嫱微微一惊,道:“子正的意思是……”刘爽挽起她的手道:“边走边说。这次还要辛苦你和我一同北上。”
王嫱甜甜一笑道:“是!王爷!妾身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