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奇回马来开,李飞也十分好奇,跟随上前,很快上官期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想找到刘爽和王嫱,一时间又哪里看得到。
上官期只是套了一层匈奴的衣裳,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人。志奇一看,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李飞虽然喜欢妄自揣度,却是个精细的人,不然也不会想象出如此离奇的场景,看志奇神色有异,暗自留心,道:“志奇将军,匈奴打仗素来不带家眷,何况是这种行为,这女子……”
志奇道:“她……她……她……”上官期已经明白了王嫱的策略,她一面感慨王嫱的厉害,一面暗骂王嫱不择手段,冷笑一声,缓缓去掉匈奴的帽子,去掉匈奴的衣衫,这腥臭味已经把她熏得快昏死过去了,正衣正冠,拜倒在李飞马前,道:“我是闽越王的贴身侍婢小七,同闽越王一同北上。闽越王……”
李飞惊呼:“闽越王已经到了上郡?”上官期道:“正是!闽越王昨日已经到了上郡,但闽越王得到皇上严令,不得轻易打扰沿途府衙,故而只是悄然进城,看郡中民生军务。一早就离开了。”
李飞道:“闽越王和皇上一样出身民间,心系百姓,末将佩服。”
上官期正要陈明志奇的事情,又被李飞打断,好在她脾气还不错,等他讲完,继续道:“闽越王……”李飞道:“闽越王何在?”
上官期没好气地道:“闽越王!闽越王!为何还不现身!”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有人喝道:“闽越王何在?大匈奴呼韩邪单于帐下右贤王铢娄渠堂求见闽越王!”
志奇一听是右贤王的属下,面露惊骇之色。李飞大声道:“众军列队!”他虽然想象力十分丰富,治军却是一把好手,一声令下,汉军迅速整肃,结成阵势。反观志奇,仍是不知所措。
刘爽心下好奇:这等大事,郅支单于必是要派一个精明强干之人坐镇,为何会选志奇这种庸庸碌碌之徒。
铢娄渠堂一马当先,正看到志奇,厉声喝道:“拙也先,你怎么在这儿!”不由分说,挥军杀向志奇。
志奇手下猝不及防,立刻被杀伤数人。李飞大怒道:“大胆铢娄渠堂!竟敢在大汉境内如此放肆!”回首向他杀去。
刘爽心下大急,大声呼和道:“众军停手!我就是刘爽!”他这句话饱含内力,远远传了出去,无论匈奴还是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双方均是一愣,但黑暗中,一时间也找不到刘爽,现场又杂乱无章,只能从声音判断刘爽的大概位子。
李飞厉声喝道:“铢娄渠堂,你竟敢绑架我堂堂大汉的闽越王,简直是胆大妄为!众军冲杀!救出闽越王!”
铢娄渠堂有口难辩,只能不停叫道:“闽越王殿下,你……”这时李飞的长枪已经刺到,铢娄渠堂不敢怠慢,只得以长枪应对。
刘爽过去便知,无论武功多高的江湖中人,陷入战场的人山人海之中,武功发挥不足十一,如今双方只是小队作战,刘爽混入其中,虽不至手忙脚乱,落荒而逃,但想要喝止住双方,已是万分困难。
双方冲阵厮杀,两边之人纷纷倒下,不时有刀枪向自己招呼而来,虽可轻松将其从马上撤下,只要稍一迟疑,便有更多的刀枪扑来。刘爽只能“忍痛”将他们拉下马,虽然不会立刻得死,但马蹄无眼,不知什么时候踏上去,便要少掉半条命。
刘爽和王嫱左闪右躲,终于从乱军中逃了出来,王嫱面色惨白,想起刚刚陷入阵中之时,仍是心有余悸。
刘爽伸手抓住王嫱的手,以示安慰,再次大声道:“大汉……”这时一支鸣镝箭从旁飞过,刘爽微微一惊,伸手抓住,稍微一顿,继续道“闽越王……”但这一顿,这“闽越王”三字说起来不免有些颤动。
李飞大声道:“闽越王殿下,你……”这时不知道是谁进攻了他,还是什么,也是略微停顿,接着才道:“怎么样?”这时铢娄渠堂也开口询问:“闽越王,你怎么样?”双方声音夹杂在一起,都听得不十分清楚。
刘爽正要回应,又听到一声鸣镝箭向这边飞来,这次不是冲着自己,反而是冲着王嫱。王嫱深谙箭法,武功也不低,随手抄过,弯弓搭箭,顺着箭来的方向射去,长箭鸣镝,一人应声而倒。
王嫱道:“子正,这也是大汉的鸣镝箭。”刘爽奇道:“鸣镝箭不是匈奴人所有吗?”王嫱道:“鸣镝箭一直是中原所有,但箭中鸣镝,华而不实,而且造价不菲,故而多不用。后来传到了匈奴人手中,他们觉得鸣镝示警,既能显示威猛,又能震慑敌人,反而更喜欢,尤其是匈奴的贵族,他们本就生活在马背上,有了鸣镝箭,更彰尊贵,尤其是冒顿单于,简直是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不过所谓的鸣镝箭,不过是多了鸣镝而已,本来就是纯粹的弓箭,刚刚那支箭无论设计还是制造,都是只有大汉工匠才能做出来的,绝对错不了。甚至于这支箭都是从匈奴那里缴获的。”
刘爽道:“原来如此!按距离和方向来说,这应该是九原来的官兵。”
王嫱略加思索,那边的军马也离得很近了道:“朔方、九原、郅支、呼韩邪的人都来了,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我们得趁他们没到跳出去。”刘爽喝止道:“不可!我是做和谈而来,如今双方乱打一气,怨恨越结越深,于公双方战事再起,死伤无数、饿殍遍野,于私没有完成父皇旨意,必被责罚。”王嫱道:“子正,你说的没错!但消弭战祸的方式是让双方停下来,可以听你好好讲!战场无情,稍不留神就会死在当场,你这般冲进去,救不了人,也消弭不了祸患,只会成为四方的刀下鬼!”
刘爽尚在犹豫。王嫱道:“战场不同于江湖!你在江湖上可以以一当百,但在战场上,你绝对打不过结成阵势的百人小队!莫说你一个人,十个和你一样的江湖高手也打不过结成阵势的百人小队!”
这一声振聋发聩,刘爽如梦初醒,道:“走!”王嫱大喜,刘爽虽然仁善,却非随意示好之人。劈手抢过两匹马,和王嫱直接翻上,也不管方向,只是顺着人少的地方冲。王嫱转过身来,倒着骑马,弯弓搭箭,连珠射出,弓弦响处,应声而倒。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渐渐远离大军,听着喊杀声渐远,拨马停下。刘爽长舒一口气,想想刚刚的情形,若非王嫱,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现在想起,仍觉脊背发凉,汗流浃背。
二人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向前挨去,不知不觉中,竟又返回黄河岸边。白天一阵混乱,河中破了几个大洞,如今天色已晚,天气又冷,已渐渐重新冻住。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也不敢随意过河。
二人在岸边停留片刻,仍没有很好的思路,忽听得一声浅浅的呻吟,相视一眼,轻轻跳下马,顺着呻吟传来的声音摸过去。
寒冬草已荒,月光之下一览无余,刚走两步,就看到一个身着匈奴衣裳的人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走近时,只见他衣服上已经结了大块的冰晶,月光之下明晃晃的,只是刚刚二人都有心事,没有仔细看。
刘爽翻起此人,竟是白天来送木盒的那个匈奴人。只见他头发已经完全冻结,面上也全是冰晶,双颊潮红,拼命想脱掉自己的衣裳,但身子虚弱,双手僵硬无力。
王嫱奇道:“他不应该很冷吗?为什么还要脱衣服?”随即道:“他这像是掉河里了,全身都冻成了冰。”
刘爽四下张望,广阔无垠,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看着河中的冰,道:“我去河里取几块冰,砌三面简单的墙,你看着他。”王嫱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也是半个江湖中人,没那么多的忌讳,你去取冰的时候,我把你的衣裳先给他换上,别冻死了。”刘爽点点头。他完全理解,就像自己给女人看病一样,他们只是各种各样的病人,没有丝毫邪念。
刘爽拔出龙渊剑,飞身而起,来到河上,双足在河面飞踏。寻着较厚的地方,长剑两横两纵扫过,冰面上划出四道长长的剑痕。再使个千斤坠的功夫,在四方冰块上用力一踏,冰块一侧伴着冰下水掀起,是一块约莫五寸厚的冰块。
刘爽看冰块渐渐直立起来,双掌横推,冰块贴着冰面向前飞,稳稳停在岸边。刘爽站在岸边,用剑在凹凸不平的水下冰面钻个小洞,用钩强钩住,借助钩强之力,拖上岸边。
刘爽依法又取了三块长约一丈,宽约五尺的冰块,在岸边抵角而立。王嫱躲在墙后,早给那汉子换了衣裳,又寻了些附近的干草,生起火来。
冰房无顶,自然留不住热量,但火焰炙烤,又可以挡风,很快冰墙之内已经有了不少热气。外面寒风凛冽,这里竟然变成了温暖的春天。
刘爽取出药丸给那匈奴人服下。这是当年他和青缦中柔泉之毒后,义妁给他们服用的,连天下至阴至寒的毒都能解,何况这寻常的风寒之毒。
没多久,刘爽用随身携带的小瓷瓶熬了一些热水,待略微凉了,给那人灌下。没多久那人就面色潮红,渗出点点汗珠。王嫱也不嫌弃,用手帕给他擦拭干净,却觉汗珠竟都是冰凉,面露惊愕。刘爽道:“这是体内寒气,只有逼出来了,他才有可能好。不过也就他常年待在北地,如此冰冻之下,没有冻坏脏腑,不然的话可就神仙难救了。”
王嫱看着刘爽,火光下眼中似乎有晶莹之光,道:“你心真好!这么辛苦的救一个匈奴小卒。”刘爽道:“他有妻子和孩子,我听说在匈奴丈夫去世了,妻子会被族人抢走,孩子也会被遗弃。”王嫱道:“这话也不完全是真的。匈奴不知礼。妻子会被人抢走大概是真的,但孩子被遗弃却也不对,毕竟匈奴人少,他们还是会把孩子养大的。”刘爽道:“这孩子长大不会痛恨抢走他母亲的那个男子吗?”王嫱想了想道:“按照大汉的礼法,会恨之入骨。”她没有说后面的话,意思自然是匈奴不会,但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不会。
刘爽微微一笑,起身到河边,河水表面虽然结了冰,下层还是流水,还有不少鱼儿游动,尤其是刚刚他的动静太大,又惊醒了不少鱼儿。他手握神兵,身负神功,两剑之下,就捕到了两条鱼,就在河边清掉了脏腑,随手捡起木杆穿着,一个交给王嫱,一个自己拿着,并排靠着在火上烤。
不多时,看那匈奴人要醒来,取了些温水给他灌下。一口下肚,那人果然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看着二人,忽然认出刘爽,拜倒在地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都是按你说的做的。”
刘爽把手里的烤鱼递给他道:“吃一点吧,身子能如此抗冻,也是不易,估计你肯定是饿了。”那匈奴人果然是饿了,立刻抢过来,没有佐料,也吃的很开心。
刘爽和王嫱分食了一点,看他狼吞虎咽,一条六七斤的鱼很快就被他吃的一干二净,显然还没有吃饱,也不好意思再要。
刘爽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说汉话?”匈奴和大汉打打和和上百年,很多大汉高官和匈奴王廷都会彼此之间的语言,尤其是靠近边境,见得多了,听得多了,说起来也十分流利。但他这样一个小卒子,会说汉话,还如此顺畅,就不禁让人起疑了。
那人道:“小的叫吕行,一直住在燕代,其实是汉人,武帝时期,大汉和匈奴经常打来打去,我们也一会儿属于大汉,一会儿属于匈奴。在我爷爷那辈,被匈奴左谷蠡王带到了瀚海,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渐渐的,也习惯了匈奴人的生活。不过爷爷、爹爹、叔叔、伯伯等人一直都会说汉话,小的也就从小就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