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奭低声道:“父皇询问出使匈奴之事。”刘爽忙道:“大致规划已经有了,其中一些细节还要和父皇详述。”刘询道:“这细节也不必搞得过于细致,毕竟世事变幻莫测,还要随机应变。”刘爽道:“是!父皇!”
刘询道:“我听王逸说你谋划素来周详,也不必汇报了,就在这里说说你需要什么?”刘爽道:“臣只需要一道密旨。”刘询道:“什么内容?”刘爽道:“必要时调动沿途府兵。”
刘询踟蹰片刻道:“准奏。”刘爽拜倒道:“多谢父皇。”
刘询道:“还需要什么提前安排的吗?”刘爽道:“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出宫去见几个江湖上的好友。”刘询道:“眼下正月,他们既无法返乡,又不能见到你,这样吧,你邀请他们进宫一趟,朕让御膳房做些好吃的,算是皇恩浩荡吧。”刘爽连连磕头道:“谢父皇恩典。”
太子妃忧心刘奭身体,但看刘询不再提及,也就不说,道:“皇上,前些日子太子说了子正的婚事,这些天儿臣一直在思量,忽然想起有个远房的侄女今年芳龄十五,长得十分美丽,可以与子正为妻。”王皇后道:“竟有此事?不知这女子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太子妃道:“回禀母后,此女也是姓王,名嫱,南郡秭归人士。”王皇后道:“现在何处?”太子妃道:“此女家境贫寒,曾前往晋阳翦离庄投奔,屡遭翦离庄的风言风语,不得已离开流落京城,儿臣本想让她入宫照料,又想到这不符合宫中规矩,只好作罢,只是暗中让人接济。”
王皇后道:“皇上,太子妃谨遵皇上仁爱教诲,真是可喜可贺。”刘询不答,只是点点头。太子妃道:“父皇母后的教诲,儿臣和太子一直铭记心中。”王皇后道:“太子妃这几日可以让她入宫,让皇上和子正看看。”太子妃道:“是母后。”
刘询不答,道:“子正,你且回去准备一下。”刘爽急忙起身道:“是!父皇!”缓缓告退。
刘爽刚刚返回椒房殿,传旨太监已经到了门口,一共是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自然是刘爽请求的沿途调兵之事,悄悄递到他手中,低声告诫不可滥用。这第二条圣旨则是赏刘爽一百两黄金,然后即刻离京,不必等到元夕之后。
刘爽看着圣旨,没有细想,匆匆把东西收拾了,换了一身便装,当晚就离开皇宫。
皇帝关于王妃之事根本不提,显然这不是他最关心之事。如今没有直接和他说,而是故意支走,反而让太监来下一道早就写好的圣旨,说明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刘爽要做的的就听话离开,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没有去找还在京城的王逸,也没有打听石隐目前的情况如何,而是找了一间名叫“朔风”的客栈住下。
刘爽刚刚将一切都收拾好,就有人敲门,刘爽打开门,站在门前的是一个怯生生、俏盈盈的人——上官期。
上官期笑道:“你这王爷做的如何?比这行走江湖强多了吧。”刘爽道:“你不怕父皇派人跟踪,给我定个私会天王阁逆贼之罪?”上官期一面关门,一面十分笃定道:“皇帝没有派人来。”
刘爽转身回来,直接躺在床上,道:“我要去九原,你们去吗?”上官期道:“我也不过及笄,你如此豪放?”刘爽道:“在天王阁总坛时,可是你先豪放的,现在又不习惯了?”上官去啐他一口道:“入宫没几天,好的没学,尽学这些下作的勾当。”
刘爽道:“皇上让我选亲,我要不要把你纳入宫中?”上官期道:“好呀!可惜霍汐已经死了,不然的话她一定主动投怀送抱,生米煮成熟饭。”
刘爽神色一沉,道:“我的那些兄弟们呢?”上官期捂嘴微笑,这次唇舌交锋算是她占了上风,道:“他们很快就来找你了,皇帝早就发现了他们,他们没有一个动作能离开皇帝的眼睛。”刘爽道:“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故意躲避别人的眼睛?”
上官期轻笑一声上前道:“婢子服侍王爷更衣,待会儿还要见人,还是以朋友的衣裳见他们更好,而不是现在这身王爷的衣裳。”他之前的衣裳早就在宫中被处理了,这些是上官期最近才在成衣铺中买的。
刘爽依言换了,虽只是一件衣裳,换完之后,感觉整个心绪都大为不同。
上官期置下一桌好菜,不多时,真凝、金刚、郑牙子、张梓、令狐杰都来到了客栈。除了换了一身极厚的袄子,众人上下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令狐杰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毕竟是断腿,这般寒冷的天气还会觉得隐隐作痛。
刘爽知道这些老病症,递给他一些药材,道:“这是南中的一些罕见药材,能缓解断腿之痛。”令狐杰接过了道:“多谢大哥!”
真凝上下打量刘爽,口中啧啧称奇道:“好像和当时从洛阳分开没什么区别。”张梓道:“这是自然,大哥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会忘了我们这帮江湖兄弟的。”郑牙子道:“这才是大侠的本色。”令狐杰笑笑。刘爽笑道:“诸位兄弟请坐!”
真凝伸手抢过令狐杰手中的药材道:“这是南中的药材,还是我南中人去熬会好些。”先退了出去。
众人一一落座,刘爽左手边给真凝空着,下手是金刚,郑牙子在刘爽右手边,之后是张梓和令狐杰。上官期给众人倒满了酒,没有落座。
张梓道:“这个姑娘,快来坐,就坐在金刚和四弟中间即可。”上官期道:“您说笑了,我们做丫鬟的岂敢和主人一同上桌。”张梓起身,拉了一把椅子,拉着上官期把她按在金刚和令狐杰中间的座位上,道:“这里是宫外,没有王爷和下人,都是公子的好朋友。”
“川西四怪”素来热心,不过他们性子古怪,武功比他们强的看不上,武功不如他们的心存害怕,一直没什么朋友。
上官期看张梓青面獠牙的样子便心生厌恶,便要起身,但看刘爽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小七,你也坐下吧。三弟说的是,这里不是宫中,也不是王府,不必如此拘谨。”也只好坐下,面上堆笑。张梓给她倒了酒。
刘爽道:“今日也是新春佳节,我等兄弟欢聚一堂,着实不易,趁着这新春佳节之际,这第一杯酒就敬诸位兄弟,祝我们新年武功更高,江湖名望更响。”
江湖中人,对于什么升官发财大多没什么兴趣,但武功高,名声响却是最看重的,哪怕是江湖上的小虾米,以渴望着某一天能一飞冲天,名震江湖,这话可谓是说到了众人心里面,纷纷呼和着干杯。
真凝刚刚推门进来,眼疾手快,先抢过酒壶,给刘爽倒了,上官期也起身给众人一一倒了。张梓哈哈小道:“你叫小七是吗?你太客气了,不过这次是你手快,下次换我来。”上官期心下没好气,轻哼一声,没有理会。
刘爽举起第二杯酒道:“诸位兄弟为了我,背井离乡,新年时分也无法返乡,只能孤零零地呆在客栈,是我不讲义气。今日终于能和诸位相见,大家出门在外,同在异乡,以后便和亲兄弟姐妹一般。”众人又饮了,这次金刚还是没有抢过真凝,张梓却喝酒时偷偷将酒壶放到自己身边,抢在上官期之前拿到了。
真凝一面给刘爽倒酒,一面道:“说个倚老卖老的话,你这话我可十分不爱听了。我们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你的恩情。我自不必说了,一个谋杀亲夫的阴毒女人,到了中原想杀我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数千,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还通过火烧天王阁,成了‘贞洁烈妇’。”
点苍派驱逐真凝重有一条就是:为白云报仇。那时不过是彼此的体面而已,如今随着天王阁一把火化作灰烬,这个仇算是报的彻底了,“杀夫毒妇”摇身一变,成了为夫报仇的“贞洁烈妇”。就算真凝现在光明正大的返回点苍派,有人想阻拦都没有理由。
金刚一听立刻道:“正是!我和孙兄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好朋友,也是因为公子。”
张梓正在给上官期倒酒,急忙插口道:“你们岂能和我们兄弟相比,我们从南中一直跟到了益州、荆州,最后到了京畿重地。这其中的恩怨可算也算不清楚了。”郑牙子摇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岂能算不清楚,其中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不过是还没有想清楚应该怎么算才好,这才不清楚。”
张梓急忙应道:“大哥说的对,正是如此。”说的急了,酒从壶中洒出,以上官期的身手,自然可以轻松躲避,但她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酒洒在自己身上。
张梓刚要伸手,立刻觉得不妥,马上缩回道:“小七,对不起!对不起!你自己处理一下。”上官期又好气又好笑,白他一眼道:“‘川西四怪’大名鼎鼎,可干不了这糙活。”劈手抢过酒壶,给其他人倒了。张梓不敢与她抢夺,算是松手送到她手中。不过听她说起自己“大名鼎鼎”,又得意起来,道:“我们‘川西四怪’素来以恩怨分明名震江湖。”
上官期道:“既是如此,当初公子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千里迢迢跑到南中,去夺《身通经》?”张梓面色一红,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回答。
郑牙子道:“这恩怨分明,不一定是恩在前,还是怨在前,我们先和公子结怨,然后再给他恩惠也就是了。”张梓忙道:“大哥说的对!正是如此!”上官期道:“你们可还答应了一个叫施错的医生,如果《身通经》不是医书,也要告知,不知你们何时告知?”
张梓不知该如何回答道:“这个……这个……”一面看向郑牙子求援。郑牙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闭目养神,视而不见。
上官期道:“那医生年岁不小,你们若不抓紧时间,只怕他是要先死了,到时候你们一辈子都会欠着他的恩情。”
令狐杰道:“此言差矣。当时只是答应如果《身通经》是医书,就给他看,如果不是,就不必理会他了。并无答应告知他一事。”他当时并不在现场,但和“川西四怪”数月相处,对他们的秉性已经摸透了,四人虽然口无遮拦,对于“恩怨平衡”却十分在意,不会随意答应别人任何事情。
上官期正要辩驳,真凝插口道:“此事不过是一件小事,我们公子这么忙,就算和你说起过去的事情,如此一件小事怎会和小七姑娘说起?”上官期知自己失言,道:“婢子只是看到公子易容的神乎其技,缠着公子说的。”
真凝瞥向刘爽,什么也没说,意思是:“你对这个小妮子如此坦诚?”
刘爽不理会,摆摆手让张梓安坐,道:“在下自出山以来,多亏诸位兄弟帮衬,才能顺利返回京城,得到皇上的认可。这一切都离不开诸位兄弟的鼎力相助,这第三杯酒就是感激。”众人一同饮了,真凝轻笑一声,没有继续逼问上官期。
三杯酒下肚,众人渐渐放开,觥筹交错之下,很快就眼花耳热。只有张梓,本来他话最多,但是被上官期一通抢白,只觉“言多必失”,竟也不怎么说了。上官期乐得清净,有人敬酒就饮上一杯,没有就端坐于椅上,四下看着众人。反是郑牙子、令狐杰和金刚挥手划拳,玩得不亦乐乎。
真凝靠近刘爽道:“这次去哪儿?”刘爽道:“去九原,接应前来长安的匈奴使臣。”张梓道:“现在凶手不都已经被抓了吗?这一路坦途,有什么害怕的?”本来这时的他应该早就醉倒在桌上了,但收敛之后反而喝得少了,甚至脑子也比之前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