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跪在床榻旁边,看阿娇来,轻微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泪眼汪汪,身子却向一阵风就能吹到一样,不由得有些着急。本来因为下药的事情她的身体就有些损伤,现如今又如此的伤心,身体怎么受得住。
眼看着她哭都没有声音了,差点站起来,总算她身边的楚云还是得用的。这才放下心,继续低着头哭灵。
阿娇也在泪眼朦胧中看到跪在前面的刘彻,就这一眼,她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只怕好几夜都没有睡觉了,但是眼中却有些忧虑。随即想到自己的这副身体,怎么吃都不胖,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可是她的身体从小就注意调养,加上楚姑姑的武功套数,绝对是强健的。不过女人的优势前世她就知道了,这辈子自然要善加利用。
不过这几天担心着皇帝舅舅的身体,的确清减了一些。想起皇帝舅舅,她又是一阵大哭。但是心里却有些奇怪。
王娡王、儿姁及其他几个没有怎么见过的姬妾甚至没入掖庭的颜八子都在,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可是却没有见到窦太后,阿娇有些奇怪,但是眼泪都已经模糊的双眼,根本无法想别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寺人唱到:“馆陶长公主到。”
馆陶公主生意都已经沙哑,喊道:“弟弟,弟弟你怎么就去了呢?”众人又是一阵大哭,等哭了一会,馆陶公主貌似想起什么什么,忙问伺候的人:“皇太后呢?皇太后可好?”
被问到的寺人脸上一白,一下子跪到在地,抖抖索索的说:“回,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太后,太后在后殿歇歇。”
只怕是身体不适才在后殿,馆陶长公主立即奔了过去。
刘彻轻轻扯扯阿娇的衣袖,阿娇抬起头来看看她,眼中有些模糊,但是还能看到清,刘彻示意了一下内殿,轻声说:“娇娇,祖母刚刚心痛发作,你去看看。”
阿娇本来早就想问的,只是皇后她们都没有说,也没有动,她猜测外祖母只怕是得到消息,伤心悲痛后有些不支。她本想等找到机会就去瞧瞧问问的,毕竟这是皇帝舅舅的灵堂,她是晚辈,万不能冲撞。
得了刘彻这句话,她总算能动了,于是慢慢的后退移动,到了后殿。
等看到了窦太后和馆陶公主正抱着哭泣,她的眼泪又留了下来,窦太后见到她,招招手,等她走进,抱着她,轻轻的说:“以后你们要好好的。”
阿娇鼻子一酸,道:“外祖母,你一定要保护好身体,娇娇以后还要孝敬您呢。”
“好,好,老身等着娇娇的孝敬。”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几人都有些累了,馆陶公主抬头,看着窦太后脸色有些不好,忙说:“母后,你先歇歇,我在这边守着你。”
窦太后经历丧子之痛,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也只剩下唯一的女儿了,可是想着女儿岁数更大,不由得悲从心来。
表情就带了恹恹的情绪,阿娇顿时慌乱起来。抱着窦太后的手臂道:“外祖母,外祖母,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否则皇帝舅舅和母亲都会伤心的。”
馆陶公主自是更加了解窦太后,看着她低下头,一把抱住她,哭喊道:“母后,母后不要丢下女儿。”
窦太后听着馆陶公主声声几乎沥血,终于醒悟过来,她还一个女儿啊,这也紧紧的抱住她。阿娇这才觉得身上的力气已经没有了,软软的靠在床榻上。
馆陶公主扶着窦太后,说:“母后,母后,你歇歇。”
有了决断,窦太后也有了气力,沉声说:“不用,已经歇够了,我们出去,你弟弟….还需要我们那边去看看他呢。”
馆陶公主只好点点头,这才看到阿娇,顿时大惊失色,说:“娇娇,你怎么了?”
楚云扶起阿娇,阿娇站直后才说:“母亲,无事。”
馆陶公主仔细看了一下,才恶狠狠的对楚云及几个侍女说:“照顾好太子妃,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诺。”
窦太后叹了一口气说:“走吧,娇娇,站在我身边。”
阿娇忙过去搀扶着她,低下头说:“诺。”外祖母这是要给她做脸呢。
还没有走出殿外,就听到有个寺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打起来了。”
司氏立即挡在窦太后身前,严厉的说:“不得无礼。”
来人吓得立即跪下,司氏大声说:“还不快向太后禀报。”
“是,是,王夫人和王皇后打起来了。”
额,几人都睁大了眼睛,这也太……反转了吧。
馆陶公主最先反应过来,道:“叉出去,拔了舌头,堵住宣室殿门口,下人不准外传。”即使属实,也不能传出去,这可是皇室丑闻。
窦太后皱着眉头说:“走,去前殿看看,这么多年,我老婆子还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其时呢?”
阿娇心里也是镇静,两人怎么看也不是鲁莽的人呢,其中还有一个是她的婆婆,于情于理,她都要说一句:“外祖母,只怕事情有异,下人们没有传好话呢?”要是王娡真的打架,大家脸上都无光。
窦太后冷哼一声,却不再做声。阿娇也知道窦太后一向对王娡不喜,不过她也只是说给有心人听的。她和刘彻可不能撕破脸皮。
到了前殿,王娡和王儿姁各自跪在皇帝身边。衣服看起来都很凌乱,的确是打架的样子,而刘彻眼睛已经是勃然大怒了。
早就有机灵的人在窦太后身边小声描述了现场的情况,窦太后出声:“成何体统?一个皇后,一个夫人,衣冠不整,还不去更衣?”
王娡起身刚准备走,谁知王儿姁跟豁出去了一样,并不起身,直接趴在皇帝的榻上,大哭:“陛下,陛下,你起来啊,你走了,妾就被人欺负了。您带妾一起走吧。”
王娡恼怒万分,但是王儿姁不要脸,她还要好好的坐太后呢,于是果断的转身去了后殿。
窦太后皱着眉头,说:“太子,你去处理相关事宜。”不安分的人要处置,刚见过的臣子需要安抚,这些自是刘彻行事比较便宜。
刘彻会意,点头:“诺。”他心里真是恼怒万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丑闻,真不能心慈手软。
阿娇心中一哆嗦:只怕这殿中之人大部分都会消失了。
馆陶公主和阿娇扶着窦太后坐下,她才恼怒的问:“王夫人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先前如此宠幸你,你怎么能扰得他不得安宁?”
王儿姁自己整理了一下发饰和衣着,恭敬的行了一礼,却也不辨白,说:“妾自知死罪,只是心中无可奈何,姐姐已经是皇后,却不见容与我,妾心已寒,望太后看在陛下的情分上,护着妾那几个孩儿。陛下临终前有遗旨,他们永远不得入长安。”
窦太后脸色没有变化,阿娇却心中有所悟:王儿姁不想王娡翻身啊,把王娡比喻成吕后,防止鸠杀了那几个孩子。先前吕氏之乱还没有多少年,臣子们和外祖母都是亲身经历者,这话一出口,以后王娡再想如前世那样插手朝政,只怕是不容易了。
只听王儿姁继续说道:“妾恭谢太后恩典。”然后对着阿娇,竟然一脸的慈爱和同情,阿娇一哆嗦,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对她慈爱做什么?
“太子妃殿下,您生病之事,妾绝对没有插手,还请太子妃殿下不要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您自己吃亏,让皇太后和长公主担心。”
馆陶公主冷哼:“这不劳王夫人操心。”即使没有插手,也是顺势而为了,都不是好人。
王儿姁竟然淡淡一笑,对着他们几个再次一拜,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了殿两边粗大的柱子。
刘彻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震撼的场面,王儿姁额头鲜血直流,对仍能对着刘彻微笑道:“彻儿,相信姨母,姨母从来没有想要害你。”说完闭上了眼睛。
阿娇倒吸了一口气,这个王儿姁真是一个演戏、心机一流的人物,从刚刚开始,从外祖母、母亲到她,再到刘彻挨个算计了一个遍。
外祖母以前虽然和皇帝舅舅关系不好,但是人死如灯灭,现在所有的不好都变成了好,假如王儿姁真的占理,加上她一番作为,只怕外祖母不光会惩罚王娡,也会护着她的几个孩子,毕竟都是亲孙子。
而对她说的那番话听着是辩解,只怕也是挑拨,王娡是她的婆婆,东宫之事是瞒不过去的,母亲迟早会知道。她自己一死,母亲只怕真是恨上王娡。要是一个不好,和王娡较上劲,她就成了夹板,刘彻也会被拖进后宫的阴谋诡计中,这样她几个儿子不就安然无恙,也许还能捞到不少好处了。
小时候她也总听着刘彻说起王儿姁,可见他们以前的感情还是不错,现在不要庶母,偏偏是姨母,那就是要打感情牌了。
要不是前世那么多经历,只怕她听了王儿姁的话,真的也会胡思乱想,枕边人的阴谋比任何人的伤害都大。更何况,她还有长乐宫做后盾呢,王儿姁这一死怎么看都不亏。不过,她看错了她,她不是那个以爱为生的女子。也小看了刘彻那个狠心绝情的人。
这次她也许真的白死了。
果然刘彻皱着眉头说:“抬出去,打扫干净。”接着跪在皇帝榻前,继续哭灵。
皇帝驾崩,兹体事大,三公九卿早已经位列等候。在处理完皇帝后事流程之后,就是要求刘彻登基。
只是圣人言上顺天意,这皇帝位刘彻必是要推辞几次之后才会正式登基,以现实慎重及尊重。
可是还没有等君臣表演了几次之后,就传来淮南国以皇帝死因不明、拱卫长安为由公然谋逆。
这下子真正是雪上加霜,皇帝葬礼本就是一个繁琐之事,绝对不能从简,刘彻还能恭顺的一步一步的按照做。现在淮南王造反,也是看准刘彻这个少年皇帝好欺吧?
可事实上,刘彻还没有发话,反而是窦太后怒了,道:“太子殿下,事从权宜,快听从各位大臣的上书,即日登基,铲除逆贼。”刘安这个混蛋,敢在她儿子的葬礼上搅局,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彻自是恭敬道:“诺。”
于是帝国机器很快运转起来。刘彻以太尉窦婴在长安调配、程不识为大将军、韩嫣为监军,前往平乱。
长安全城戒备,皇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务必保证长安安全。景帝按例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然后葬入大汉帝陵。
就这些天不光淮南王反了,齐王、燕王竟然都相互呼应,一起反了,连带着匈奴还有蠢蠢欲动。
可是新年的脚步已经到来,这个新年注定是黯然的。
但是这些已经阻止不了刘彻作为一代名垂千史的帝王开始了他灿烂辉煌的一生。而属于汉武时代已经开始。
刘彻登基后,首先为先帝挑选谥号,几番下来,才挑中了景,是为孝景皇帝。将安葬于阳陵。建年号,是为建元。
新年登基,老天爷竟然潇潇洒洒的下起了大雪,三路叛军还没有行走多久的路程,竟然被阻住了,也给了朝廷大军集结的时间。
直到景帝灵柩下葬,朝廷彻底准备充分了,天才放晴,果然老天爷还是挑人了,这也让刘彻屁股底下的位子更加牢固了。
窦婴老道,程不识和韩嫣配合无间,三个月之后,叛军就被剿灭,淮南侯刘安自杀,其子女刘迁、刘不害。刘陵被俘,押往长安受审。齐王、燕王及其部分家眷兵败乱中被杀,剩下之人也被押解长安、
至此汉武朝的第一场叛乱就如此顺利完成,刘彻的心情也是大好,开始大封亲人后宫。
遵其祖母窦太后升为窦太皇太后,其母王皇后为太后,其妻陈阿娇为皇后,其姑姑馆陶长公主为大长公主,其姐平阳公主为平阳长公主。还有此平叛中表现优异之人准备大肆封侯。
在给景帝守孝事宜上,刘彻为了表示孝道,和大臣说要和民间一样守孝三年,这下子把大臣和皇太后都吓住了。极力劝说皇帝以江山社稷为重,先帝也说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天即可。
谁知刘彻那厮竟然公然掉眼泪,言:“朕不能负先帝期望,先帝大善,朕身为人子,只能以孝为敬。”
丞相卫绾,以前的太子太傅,在刘彻登基后,就启用为相。虽然刘彻并不喜欢卫绾黄老学说的无为而治,但为表示其三年不改父道,安抚太皇太后之心,还是决定以他为相。
卫绾道:“陛下大孝,天下皆知,实为百姓之楷模,然陛下为天下之主,当以天下为重,切不可孤行。”
三年吃素,且不说皇帝受不受得了,就说三年整个大汉都在重孝,容易让人意志消沉,匈奴还在旁虎视端端呢。
太尉窦婴也跟着劝说:“先帝在文皇帝驾崩之时,也是遵从遗旨,以日代月,才有天下大善,望陛下效之。”你老子都是这样守孝的,你却不一样,这是不孝敬你父亲在,还是不孝敬啊。
左劝右劝,刘彻终于允诺,但却说:“朕实心难安,随以日代月,但朕还是决定朕心守一年。”
大臣一看,这样也可,只要不形式上弄得大家都不好,你自己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于是君臣达成一致,也就转向别的事情。比如升职诸人除了太皇太后都要迁宫。
东宫中,阿娇并不知道朝廷之事,景帝驾崩让她伤心不已,直到如今还有些消沉,连封后也只是让她淡淡一笑。
倒是东宫诸人很是高兴,沉稳如楚云都有些喜形于色,更加不要说其他的人了。在阿娇借口发了一顿脾气,才让众人清醒了一些。
这天楚云看着阿娇恹恹的,才小心的走过来,说:“中宫,不知我们可要提前将东宫物品整理好?”
阿娇一阵烦躁,说:“先不要动,我和陛下谈过再说。”
楚云这才看出来,合着她的这位主子不想住椒房殿啊?这可怎么行大汉开国以来,椒房殿可是皇后地位的象征。于是就开口苦口婆心的劝说。可是阿娇压根就当没有听到。
楚云都有些着急,想着要不要让大长公主来一趟。阿娇却说:“楚姑姑,不要惊动母亲,目前我和陛下都在守孝,能不大动,就暂时不要大动。”
刘彻说过他要守孝一年,东宫诸人自然不敢违背,必须跟他一致,所以阿娇才有此一说。
楚云无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私底下和江氏及四姝说:“你们也劝劝中宫,这事可不能儿戏。”
嫁过人的江氏是清楚夫妻之事的,笑着说:“楚姑,你也先别着急。中宫一向足智多谋,心中自是早有打算。我们做婢子的听着就好。”劝谏都不行,说明皇后心中有数,或者是拧着了。难道是寒心下药之人没有处理?
楚云恼怒,说:“江姑,你怎的也这样?中宫这是气上了,这事可不是小事。”
“中宫皇后玉玺都已经到了,不就是一个宫殿吗,有甚好在意的?”
楚云冷笑道:“不光是玉玺还有正宫才是中宫之所在,江姑只怕是糊涂了。”
阿娇知道现今之人都是讲究风水,椒房殿地处后宫主殿正中,被拱卫着,自然绝佳的好地方。可是她就是不想进去,前世她倒是进去,不照样被废,可见光风水是不行的,得看人。
并且她真心厌恶椒房殿那个地方,时刻提醒着她的愚不可及。好好的金屋藏娇,后来竟然变了味。
再说自从嫁给刘彻快一年了,回想起来,他竟然比前世还要宠着自己,真有些真情真意的味道。
可是下药事件她都知道罪魁祸首了,他怎么可能还不知?反而还升做了长公主,到底意难平,也想试试他的底线。以方便以后行事。
主意已定,就叫楚云几个不要再为此争吵,她自有主张。
看阿娇坚定的眼神和冷淡的表情,楚云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只好放下。
刘彻现如今意气风发,以日代月的守孝早已经完成。但是他自己说道必是要做到的,所以每天即使回宫,也绝对不会同床,但是却也会抱抱她。也算夫妻之间的亲近了。
现在诸事虽多,但是刘彻早就开始处理朝政,倒也不会手忙脚乱,甚至每天回宫的时间还比较早。
这天夕阳刚落山,他就回到了宫中。看着阿娇坐在榻上看书,慢慢踱步过去,道:“娇娇,你现在可以慢慢收拾宫中之物,母后准备移到长乐宫中,你可以住进椒房殿了。”
阿娇低下头,咬着下唇不吭声。现在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不能再等了。眼看王娡都快准备好了。
刘彻眯着眼睛道:“听说你不让侍婢们收拾,怎么不想住椒房殿吗?”
这话真是深意无限啊,周边伺候的楚云等几个吓得立即跪了下来。阿娇反而不慌不忙了,对楚云等说:“你们都下去,我和陛下说说话。”
楚云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才后退着离开大殿。
阿娇看着刘彻的眼睛,认真的说:“彻儿,如果我说我真的不想住进椒房殿,你相信吗?我只是觉得只要彻儿爱护于我,哪里不是我的中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