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手不停,口中应道:“嗯,接触了,她很注意分寸,对我倒是亲近不少。感觉上在向我们投诚。”
阿娇想了想,说:“那就找个时间问问颜八子的事情。不过,你们自己也要心里有数。”
“诺。”
渐渐的阿娇有些困了,于是闭上眼睛,睡前还在想:母亲要是看到舅舅的样子,只怕心里难受得紧。
宣室殿。馆陶公主的确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对着景帝,说:“启儿,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那些该死的侍医就是这样给你治病的?我却找他们去。”
景帝努力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拉住馆陶公主,说:“阿姐,不管他们的事情,是朕的这个身子不争气。”
馆陶公主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是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弟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不由得反手紧握着他的手,抱住他,说:“启儿,疼的话叫出来,这里只有阿姐,别怕。”
刘启靠在她的身上,低声的笑着,说:“阿姐还是没有变化,依然和从前一样护着我。”他连表示地位的自称朕都没有用了。
馆陶公主偏过头,偷偷的擦掉眼泪,尽力挤出笑容,说:“我比你大嘛,不护着你,护着谁?”
“是啊,阿姐对我们这些做弟弟的都是掏心掏肺,可惜弟弟却对阿姐不好。”刘启咳嗽了两声。
“胡说什么?瞧瞧我,大汉朝的长公主,这么尊贵,不都是启儿你给我的。”
“不是的,阿姐,你不快活。我应该早让你和陈午那个混蛋和离的,或者斩了他,这样可让你再找一知心人。可惜,太晚了,我没有那么大的精力了。”景帝叹息道。
馆陶公主觉得眼泪又流下来了,轻轻拍拍他的手,说:“这和你何干?陈午是我自己选择的,当时和父皇也是这么说,无论什么后果,我都能承受。所以,你别担心,我不后悔。我现在也很快活。”
“那就好,那就好。”景帝闭上了眼睛,现在真是不中用了,连说会话都这么累。尽管知道阿姐在骗人,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馆陶公主轻轻的哼起了小曲,景帝笑着说:“阿姐还记得这代地的曲子?真好听。自从离开了代地,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那个时候,父皇,母后,阿姐,我,武儿,在一起的儿子真是快乐。”
世事无常,几十年后,父皇身死,母后离心,阿姐夫妻不和,武儿,他亲手逼死了他。而他也即将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会不去了。
回顾这一生,他有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有情绪低落之时,可是大汉在他手中已经焕发了生机,即便是到了地下,见了父皇,他也问心无愧。
想到此,他突然有了童心,问:“阿姐,这些年我做得可好?”
馆陶公主想起他小时候做玩某件事时也会问:“阿姐,我做得可好?”
馆陶公主点点头,肯定的说:“启儿是一个好皇帝,后人必定会为你著书立传,尊敬你,仰慕你。”
景帝嘴角翘起,说:“阿姐这样说,我很欢喜。阿姐,你再唱首歌,我想听。”
馆陶公主没有办法,只好开口轻声吟唱起来。
过了一会,感觉身边没有动静了,她偏过头一看,景帝睡着了,小心的将他放小,轻轻的走出内廷,对着内侍道:“好生照看着,我先走了。”
“诺。”
出了宣室殿,馆陶公主又变成了那个威风凌凌的长公主了,她的泪水只有对着她最亲的人才能看到。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刘彻上前一拱手,道:“姑姑,侄儿给姑姑请安。”
馆陶公主点点头,说:“你多陪陪你父皇。”
“诺。”
刘彻迟疑了一下,本想叫馆陶公主到东宫坐坐的,颜八子实在太可恨,虽然已经被母后处置,但是不知道阿娇是否受了委屈?当时是否会有些酸涩?还是淡然不在意?他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
刚想开口,就听到杨得意叫到:“殿下。”
馆陶公主刚刚一直和皇帝在一起,自是没有听到宫中发生的事情。看他这个样子,摆摆手,说:“彻儿,你去忙,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出宫了。”顿了顿,才说:“彻儿,有空多指点一下娇娇。”
刘彻只好点点头,转身就走。还是正事要紧,最多今日早点忙完,回去陪陪她。娇娇,他有的时候觉得她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溪水,可是有时他又觉得她周身笼罩着迷雾,让他看不清楚。他是不是一直都没有了解她呢?从小到大,阿娇到底是怎么掩饰的呢?他真的有些好奇了。
馆陶公主有些奇怪,但看着太阳已经落上,对着伺候的人,说:“走吧,回宫。”
等坐在马车上,馆陶公主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生气的一拍车里的小案桌,道:“欺人太甚!”回头看看已经远去的宫殿,说:“回去把沈氏提出来了。”
沈氏就是颜八子的远方表姐了。
阮氏点头称诺,看着馆陶公主脸色平静了有些,才说:“幸好殿下您有先见,即使将侯府消息封住,否则还不知道颜氏的狼子野心。再迟些只怕会伤到太子妃。”
馆陶公主冷哼,有些疲惫的说:“府里这样,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外人嘲笑罢了,想我刘嫖要强一辈子,却被困在这个府中不得动弹,甚至那个人的妾还要连累我的娇娇,阮姑,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馆陶公主心伤至极,竟然不再愿意称呼堂邑侯陈午的名字了。
阮氏自小就伺候馆陶,从代地翁主到大汉公主,她是看着她一路走过来的,眼看着她从新婚的娇羞和期待,变成了如今眼中的愤恨。心中一痛,说:“殿下没有错,错的是旁人。他空长了一双眼睛,却看不到殿下的好。”
陈午和殿下也有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可是随着长公主殿下越来越露锋芒,陈午那个混蛋竟然开始自卑直至疏远。
馆陶公主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也是太要强了,才显得男人无用。”随即敛起了笑容,微眯了眼睛说:“今天这事,只怕不光是颜八子,也有人想浑水摸鱼。”
阮氏点点头,说:“那让宫里查查?”
馆陶公主点点头,说:“是要查,但是不要瞒着娇娇。”
“诺。”阮氏恭敬的答道。
回到堂邑侯府,馆陶公主坐下,就叫人将沈氏带走,当然连同罪人氏,她绝对不能让阿娇被人以她们作为借口收到责难。今天看到弟弟,她才发现她已经很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能帮娇娇做得无后顾之忧的,她现在就得做。
堂邑侯陈午匆匆赶来,连沈氏的一个衣襟都没有看到,他看向馆陶公主,说:“殿下,不知沈氏犯了什么罪?殿下不能容她?”
馆陶公主拿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本宫不喜欢她,就是大罪。”
“殿下不是这样刻薄的人啊?”陈午皱着眉头说。
馆陶公主冷笑,说:“我就是这样刻薄、自私的人,你不早就知晓了吗?”那些年两人争吵,什么话没有说过。
陈午看着她眼底的冷漠,心里一阵刺痛,罢了,竟然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又怎么能回头?她也怎么肯让她回头?是她错了。
馆陶公主看着他萎靡的样子,嘴唇一弯,道:“陈午,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委屈?”
陈午看她,摇摇头说:“殿下喜欢就好,臣的想法并不重要。”
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就摔在他的身上,抬头一看馆陶公主笑盈盈的样子,心里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不得擦拭身上的茶渍,一拱手,道:“殿下竟然在忙,臣就不打扰了。”
馆陶公主悠悠的声音传来:“陈午,几十年了,你一直都是这样,心里的想法和行动上永远都不一致,遇事只是会逃避。你打量着我真的离不开你吗?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也是因为他,她才有一个贴心的女儿。
一句话将陈午定在了原地,他想回头看看她是否是带着笑意,真的不恨了吗?那他还剩下什么?
馆陶公主有些佝偻的背,继续说:“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吧,不要再拖了,托着又有何用呢?我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还是让我最后清静些吧。”
陈午终于转过身,嘴蠕动了两下,才说:“臣不愿,哪怕殿下你不见我,我可以不出现你的眼前,可是不能将侯府隔开,侯府是一体的啊。”断开了,他也就再也没有念想了。只要还是在同一个侯府,他还能骗自己没有误解,没有权势的阻碍,她和他终究会在一起的。
馆陶公主站起来,猛的一拍桌子,说:“陈午,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怎么,你是不是觉得你很爱我,但是为了自己心里的自卑,却不敢爱我?嗬,真是可笑,我刘嫖需要你这样的爱吗?哦,不要说你纳那么多某些地方像我的妾侍是爱我的表现。没得恶心我。正主在这里,却去宠那些赝品,我刘嫖是大汉长公主,不需要你的同情。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东西拿走,否则我全部扔出去。阮姑,送客。”
陈午手只发抖,心里一阵荒凉:这次真的不能挽回了吧?
馆陶公主觉得很碍眼,敲敲桌子,说:“送君侯回屋吧。”
等陈午走后,馆陶公主坐下,看到跳动的烛光,喃喃的说:“就这样结束吧。”
东宫。阿娇坐在榻上,听着刘彻说:“娇娇,你今天可受惊了?颜八子今天的行为我并不知晓。”
阿娇懒懒的说:“知道了,我没有那么胆小,哪能受惊呢?”看着刘彻有些不虞的样子,说:“你最近可遇到这样的事情?”
刘彻冷哼,眼神锐利起来,说:“都是不知所谓的东西。难道我的眼光会那么差吗?”这个颜氏可是很喜欢逛园子,当未央宫是颜家自己的吗?
哦,那就是真有了。阿娇凑近看着他的眼睛,说:“真的看不中那些美人吗?”
刘彻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额头抵着额头,道:“那阿娇是希望我看上呢还是看不上呢?”
阿娇神情不变,说:“自是希望看不上,谁喜欢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女人?”干净点好吧,太子。
“原来娇娇还是一个醋坛子!不过要是娇娇不喜欢我看上别的美人,娇娇就要努力抓住我的心哦。”
阿娇冷哼,骄傲的说:“为什么不是你抓住我呢?我也不赖吧?”自大狂,以为是女人都为他动心吗?
刘彻想着韩嫣。窦明渊,还有远在匈奴的伊稚邪,一阵磨牙:她何止是不赖?简直就是太招蜂引蝶了,这还是他知道的,心里暗藏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这个磨人精。
看着她的朱唇就在眼前,直接吻了上去。她是他的,谁都夺不走。
阿娇趁着空档,调笑道:“太子都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美人的?他们什么表现,和我说说,让我以后离他们远点。”
“你是想看我的笑话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米豆腐,闭眼,吹灯。
颜八子的消息很快就给阿娇呈上来了。楚云道:“太子妃,红绡的消息和婢子查的差不多,看来她的来历大有文章啊。”
阿娇点点头,说:“那就留意一下她,看看她背后的主子是谁?能卖这么大的人情给我,往宫外查。”宫内的主子都是能数的出来的,却没有一个能这么无私的对她。无私?可不是,如此隐蔽重要的消息都无偿给她了,可不就是无私?
但是宫外,估计也就是刘荣了。但刘荣去了这么久,他的常侍临死还摆了她一道,这样的诱惑竟然砸到她的头上了。一个消息系统咦!刘荣当太子这么多年,即使再懦弱,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的,在机上贾姬,可见是多么的可观?
但诱人的糖蜜背后总会是有剧毒在等着,她倒要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楚云道:“诺。太子妃,广川王翁主的住处及侍女都已经准备妥当。”
阿娇点点头,说:“务必不能出差错。”
楚云也是知道轻重的,广川翁主不光未来的和亲公主,还关系到太子妃以后的名声,是不能马虎。
时间飞逝。这天正是广川翁主刘雪进驻未央宫的日子。阿娇早早的来到椒房殿等着。刘雪进未央宫自然是要先拜见宫中的女主人。
许久没有进宫的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也到了。但这次,她们两个竟然没有说暗含机锋的话,反而一直对阿娇笑着。
阿娇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一下:平阳和隆虑笑得很傻。
隆虑公主见阿娇并没有用同等的热情太对待,心里早就不高兴了,但是看着平阳公主,她也不敢造次了。阿姐已经狠狠的骂了她一顿了,她不能再给彻儿添麻烦。
遂扯动一下嘴角,说:“也不知道雪儿长什么样?听说是广川王第三女,是广川王妃所生。”
平阳公主嗔怪道:“就你心急,且等着,一会就到了。再说七哥学识渊博,广川王妃也是大家出生,雪儿能差到哪里去?”
隆虑公主点点头,说:“也对,刘家的孩子都还长得不错的。”
阿娇斜视:刘家的自大也都差不多。
谁知这一看,隆虑公主倒是对她笑笑,说:“娇娇,雪儿十岁了,说实在话,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彻儿这样的年纪竟然有这么大的养女,啧啧,走出去,都不像父女啊!不过娇娇年纪倒是可以装一下母女。”
马丹,阿娇心里要骂人了:会不会聊天啊?她也才十九岁好吧?刘彻十六岁看着不像夫妻,她就像母亲,她到底有多老啊?
阿娇皮笑肉不笑的说:“三姐,我九岁可生不出孩子来。”
隆虑还想说话,王娡一个斜眼过去,她只好鼻观口,口关心了。
但是坐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报信的声音,隆虑公主坐不住了,动了一下,说:“母后,颜八子,哦,不,颜氏那一大家子怎么还没有被处置啊?没得心烦?”
王娡瞥了她一眼,说:“颜氏已经处置了,你怎么管这事了?”
隆虑公主撅着嘴巴,说:“还不是颜氏一家听到颜八子和小颜氏被处置了,害怕得到处找人捞自己家,尤其下作的是,竟然还送自家女孩作为礼物。母后,颜家好歹也算外戚,这也是有损皇家威严。叫我说,既然这么喜欢送女儿,不如将一家子都贬为奴籍,去当歌舞伎,岂不是老本行?”竟然还想送女儿给君侯,真是不知所谓。
小颜氏在执金吾的大牢里,消息穿得还是很快的。
王娡摆摆手,说:“这要陛下决断,你怎么能随便就给别人罪名呢?隆虑,不准说话,好好呆着。否则你立即出宫去。”
隆虑公主哪里肯?好不容易母后才准许进宫,她才不要继续被惩罚呢?于是只好闭嘴。
王娡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要弄死颜氏一家不难,但是幕后始作俑者却逍遥,她就咽不下这口气。颜八子的侍婢小翠竟然是一个硬骨头,说了没有几句,竟然咬舌自尽了。那就只能那个从颜八子那边下手了。
这宫里真是一刻都不弄放松。想起王儿姁昨天还来要她帮她早点问陛下要旨意,将让她回儿子封地的意思写进去。真是恨啊,王娡不由得握紧了手。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小黄门在门口报:广川翁主的车架已经进了宫门了。
椒房殿的几位立即坐定,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饰,等着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广川王翁主刘雪。
不一会,一个青色的身影被侍女领了进来。只见她看了正中的王娡,跪下,俯身,右手放在左手上,行了一个大礼,道:“雪拜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王娡笑着叫起,刘雪站起来,抬起头,众人这才看清楚这位广川翁主的长相。
她由着刘家人特有的凤眼,年轻的脸庞还带着稚气,可是眼神的坚定却让人眼前一亮,选择的黛青色的衣服中规中矩,却也符合身份。毕竟她不算是未央宫的正经主子,穿得和刘陵一样大红色显眼是显眼,只怕也会让宫中诸人不喜。以后她毕竟还是要在未央宫待好几年呢?
等看清楚了,王娡才说:“雪儿来了,我们可是等着急了。果然是一个齐整的孩子。”
刘雪忙再次跪下,说:“都是雪的不是,请皇后殿下责罚。”
“快起来,快起来,雪儿,你现在也是本宫的孙女了,不要那么拘束。来,过来认认人。这个就是太子妃,你的母亲。”
刘雪照例行了大礼,毫无扭捏的叫道:“母亲。”
阿娇笑笑说:“以后未央宫就是你的家,母后说得极是,万不能拘束。”
目前看起来还是有□□的可能。虽说以后要和亲,但是阿娇还是希望哪怕是去了匈奴,也要好好的活着才是。后世那个宫女出塞,不也引得人交相称赞吗?没有到底,刘姓人办不到。
王娡继续说:“这位是你平阳姑姑和隆虑姑姑,都是一家人。”
刘雪自是一样对待,恭敬而有礼。
王娡松了一口气:谦恭才不会惹事,现在彻儿可不能分心。
认完亲,就是要给见面礼了。王娡是一个精致的双蝶戏珠鑚,平阳和隆虑分别是一个金项圈和玉佩。
阿娇笑着说:“等会回宫,母….亲再给你。”这个称呼真是……有些说不出口啊。
平阳公主调笑道:“雪儿,你母亲回去可是要给你好东西咯,还不谢谢你母亲。”
刘雪微微一笑,道:“谢谢母亲,母亲对雪儿好,皇祖母,平阳姑姑和隆虑姑姑也对雪儿很好啊!雪儿很欢喜。”
平阳公主呵呵笑起来,说:“是个嘴甜的孩子,逗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