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盛夏烦躁,虽比不上江南六月天,可是河南境内的夏日仍然烈日当头,烘烤着已经绿荫朦朦的植被,只是常山城内的人们依然在忙忙碌碌奔波生活,仿佛那刺眼的阳光不在一样,若不是他们身旁的汗珠映照着一切,就好像他们不惧酷暑一般。
常山街道虽不抵河南繁华,但是也有喧闹也有行人惶惶,只是这个街道人少罢了,当初柳家家主想叫学成归来大小姐住进自家的大院,一家团圆,可是大小姐的古怪脾气叫柳家家主十分头疼,为了表示自己搬出去的决心,她甚至离家出走,一走便是三年之久,柳家家主没办法茫茫人海难寻踪影,只好修筑了这个医馆,等姑娘回来之时供其居住。
清静、安心,此处恰巧难有人经过,医馆便取名“静心医馆”。
树梢上的蚕,吱吱作响。却在那么一瞬间失了声,一个字。女主人刚刚奉上的话,就这样被少女的反问下,还了回去。少年立在门前身体愤怒到发抖,眼神中布满着血丝,他回望刘断江一眼,满是埋怨。只是老头并未看着他,邋遢老头此刻已经明白了眼前少年的心思,那揪着衣服毛球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今天就是冉镰来了也救不了你们!”少年的愤怒已经不能言语。北秦,一个闽中最敏感的地带,北秦以北是漠北乌蒙草原那里有着东方与上官两大部落,北秦以南是大漠滔天的巴蜀,而北秦西方便是绵延万里的雪山,三处饥寒东方还有甘延寿、纪岚闽中两大将军镇守。这块贫瘠且蛮夷的地方为何如今还有人生存下去?这个危机四伏且倍受猜忌的地方为何还没有朝廷来剿、来削藩、来灭王。只是因为这里的北秦王叫井竹,只是因为那三十万铁骑皆是跟过他出生入死。只是因为他功高盖主,闽中整整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是他打下来的,即使现在他老了,他的儿子生死不明,但是他的威名依旧震慑着一些人,一些老一辈手握重权的人。
身为北秦王唯一的血脉,名为井良的王孙从小时候开始就有着唯我独尊的魄力,他敢在朝堂之上揪着一省藩王的胡子,也敢笑称如今皇帝气量不足。可以说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对他不敬,没有人敢冒犯他。即使如今,他愿意为她忍,为她的性命而被这座无名医馆的大夫挑战底线。但是他不能忍受的是,里面人居然拿她的性命开玩笑,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为了叫他等一个字,还是一个他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的字。不论如何,井良要进去,看看这个所谓的医神传承到底几斤几两。
力道十足的气息,将拦在面前的男仆掀的人仰马翻,而刚刚的素衣女子见到此情此景向花园跑去,边跑还边喊着:“小姐快跑”。桑树上失声的蝉不知何时又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知了,知了。”
少年的眼神中充斥着杀气,而手上的剑也颤动不已。前院之后是后院,后院之后是花园。
就在此时并未进院的刘断江猛然起身,那股浓烈的气息,叫这位老人更加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花园内,那个椅子背对着北秦的王孙。而刚刚井良的声音也传入了这个喜欢清净女子的耳中。
浓厚的杀意并未使这位柳家的千金有丝毫畏惧,她淡淡说道:“天下敢直呼皇帝姓名的人,无出左右,不是江湖武夫之首,便是一地藩王。而藩王之中除了皇室血脉,便只有西北井家与那位建立武道盟的徐天豪了。”
说罢她双手扶在椅子上,如花蕾出水一般起身“早闻北秦王孙入豫,只是没想到会光临我这小小医馆,只是......”
话未说尽,她回身的那一瞬间,这位天下美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美女,呆在了原地。
井良本该早早挥出的一剑也正是因为她的声音十分熟悉,才迟迟未动手。只是她回头的那一瞬间,他也愣住了。
他不是因为女子太美,她不是因为对方身份。
就这样停留了许久。
“是她?”井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久前的一幕幕。
那一份份冲天的回忆涌上了心头,在脑海里回荡,在心中翻涌。只是那份不堪的回首,就这样冲击着这小小少年的心。
蝉不知何时又安静了下来,而红唇女子却聒噪了起来。
“原来是你啊?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坐镇一方的官宦子弟,当年一身灰尘的小子,如今衣服也是一尘不染了啊,只是那个人的衣服再也不能洗净了。”
红唇女子扭动身体,走到了这位当年的挚友面前,轻轻弯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井良的下颚,微微一笑。随后慢慢的凑到了这位王孙的耳边,用那迷人的声音说道
“你,忘记了吗?”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刀一样插进了这个方才冠礼一年的少年心中。他曾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忘掉了吗?”也曾离开他们不辞而别,之后饮酒度日,呛呛回到北秦,他想过逃避来忘掉一切,可是楚河与庆念一别他发现他忘不掉,他要变强,要守护好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只是这一次他又失败了。
这位北秦可以说是一人下的少年,说一不二,就算在那当今的皇城捅下篓子都可被少年之上的那个人摆平,井良不曾低过头,他的志只有两个:“想要的必须得到,想做的必须做成。”只是这次他只想完成第二个。他不想在失去一些人,哪怕希望渺小。
王孙第一次低下了骄傲的头,只是丢了骄傲而已。
“柳佳宁,我没有忘,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请你......救救她。”
“救救她?”
多么可怜又可悲的话语,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是柳佳宁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三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一个满身灰尘的少年,一个满脸贱笑却值得托付的小子,还有一个沉着冷静的豪杰。
她带着她见到了他们,一起同行许久最后不欢而散。柳佳宁记得那个满身灰尘的少年虽然衣衫不滥,但是那张脸却始终白白净净令人疑惑。
“麻烦了,那件事,真的对不起。”少年用着近乎沙哑的语气说着最无力的话。
“呵呵,又是这样,你、慕容召还有那个姓庆的登徒子总是这样,总是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完了吗?你能叫她活过来吗?再看看现在,说到底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
这位美貌近乎天下绝顶的女子,气愤愤看着眼前这个不再是挚友的挚友,那双大眼睛写满了愤怒。只是这一次的怒骂,没有在迎来少年的回应,只是女子单方面的说着。
望着垂下头的少年,柳佳宁似乎有一些触动,那两只紧紧攥着的拳头似乎在对这绝望的场面宣示着不服。
一滴水摔在了地上。
柳佳宁猛然抬头,她想知道那滴水到底是什么,汗水?还是......
“你居然......”
这个场面好熟悉,当时的她也在场,她却无能为力,纵然有通天的医术,可是还是救不回她,那个时候的他好像也是这样。
纵然是天下都知道的古怪神医,纵然是头顶天下第二美貌的她,也是个女人。
“罢了罢了,小良子,我在帮你最后一回,以后两不相欠。”
柳佳宁脚步加快,吩咐素衣女子赶快去准备道具,她则亲自去马车上查看了叶雨北的伤势,在掀开车帘的一瞬间,纵然是她也不禁皱了眉头。
井良紧随其后,跟着园内的仆人将叶雨北转移到了柳佳宁治病的房间。
此时柳佳宁带上了专用的手套,走进了房间中。回想起少年的泪水,她还是动容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把他当成弟弟,只是那件事她至今都没有释怀。
望着轻轻关上的门,少年内心翻涌,门庭前的树上,那只蝉又不知好歹的叫了起来,扰的他心神不宁,井良回望一眼,并未做什么。
再回首,深深一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