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新春,今年的北秦王府显得格外冷清,初一到初五并没有各地的官员前来探望,就连与老人亲如父子的北秦三丑也无一人到场,不知为何井竹在这个依旧没有王孙的春节,作出了这个决定。但是所有人都跟着老人默默遵守了约定。
虽然无人前来,但是老人并未留在北秦王府,初五之后,老人还是带着一些补品去往了宋府,吃了一顿迟来的年夜饭。老人在宋府一待就是五天,府内所有事宜都交给了殷恒决断。直到今日井竹才返回王府。
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老人便进入了那座地下城。
这一次老人没有带酒。
这座城也空无一人。
老人漫步走到了那座已经五天没人居住的小屋,屋内东西都很齐全,可是唯独少了那个人。
五代十六国,井竹灭十国,当年最强的大楚,以江湖人成军的百越,夫子的故乡 鲁,还有强盛两百年的秦,井竹和他都一一拔起。井竹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落魄子弟遇到了一个手头只有两千人的狗头将军。但是两人还是放声大笑,指点江山。他相信了他,他也相信了他。终成霸业。
当年他用三杯酒以表敬重,但是他不知道,井竹带了全部的人,去迎接了他。这在中原可是最大的礼仪。
井竹在小屋内,找个角落坐下,可是却发现在草席中有两个东西,井竹走近看去,是两尊青铜爵。正是当年的井竹赠予给他的。
老人脸上呈现出一抹苦笑,如秋日里的落叶,写满飘絮。
西北玄天,大漠长烟。漠北都城正对着闽中的甘州。其余地方皆是无际草原。想要到达漠北城,则必须经过甘州。
此时一辆马车正在疾驰,已经入甘州境内。
甘州都统甘延寿早已收到了朝廷的消息,奉命拦截想要离开的羽凡。
甘州位于两辽和北秦的中间,连年来,可谓是受尽了委屈。西边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北秦,东边便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纪岚。
这么多年甘延寿虽一直呆在都统这个位置上,可是面对着闽中两把最锋利的刀,总是畏首畏尾。
多年前井竹强行将太行山划入北秦领域,甘延寿也敢怒不敢言,还有当年纪岚的纪家军强行入境。甘延寿也只能沉默不语。
此时战马上的甘延寿早已下定决心在今年一定不再畏首畏尾,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他甘延寿五代十六国都挺过来了,还怕什么?这一次朝廷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拦住那前往漠北的羽凡。甘延寿深知其中厉害,所以他带来了甘州全部兵马,三万甘家军。
当年就是这三万甘家军帮助大将军纪岚打开了外蒙的防线,才有后来的纪岚成名之战。所以甘延寿才被封为甘州都统。
甘延寿看着身边的这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他知道,闽中勾尘的可怕。
从闽中开拓中原以来,闽中的勾尘,便有了大起之势。由闽中大太监李莲英亲手执政后更是突飞猛进。无论是江湖人还是各国余孽凡是对闽中有威胁的人都消失在一个个月夜之中。多年前的雪夜便只是其中一个案例之一。
如今钩尘再一次盯上了这个叫羽凡的男人,只是这一次他们得到的命令却是活捉,于是钩尘只是派出了一名普通成员,来传递消息。动手事宜全权交给了甘州都统,只由代号为舟的人押送。
虽然只是普通成员,但是却也不是常人可比,且不说钩尘选人极其严格能加入的人必不是普通人,更何况要在那可以越级杀人的李连英手里过下三招。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勾尘之中奇人异事不在少数。
甘延寿心里打起了鼓,谁知道眼前的活阎罗又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整整两天,边军在这里安营扎寨,为的就是拦截下来那个可以威胁闽中的男人。如今探子来报,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到达这里,甘延寿也稍微松了口气,看来并未有其他变故。
甘延寿心想:“也对,一个叛逃北秦的书生,北秦又怎会多管闲事呢?”
过了两个时辰,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大军的面前。
舟静静说道:“来了。”
甘延寿马上下令,叫人去拦截,百人齐齐出队,奔向马车。
百骑与马车不过百里距离,马车上的羽凡早可看见面前黑压压的甘家军。
驾马的车夫此时握着马鞭的手已经开始打颤,看着马上就要逼近的百骑,车夫颤声道:“先....生,这....这如何...是好?”
马车上的青衫却拧开酒壶,痛饮了一口黄酒。随后轻声说道:“不要理会他们,径直向前。”
车夫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骑兵,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车上的青衫男子。驱马狂奔。
此时在右侧一骑飞驰而入,马匹狂奔向甘延寿。甘延寿定睛一看发现此人是自己安插在北秦边境的校尉,只是不知为何这么着急的赶来。就在甘延寿思考的时候。
校尉已经来到了甘延寿的面前,骤停之后马匹一下子瘫倒在地,校尉勉强一跃才躲过了落马之灾。
甘延寿在马上看着校尉如此狼狈不堪,面色阴沉。随即便问了为何如此之急?
校尉艰难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终于开口道:“都统,不好了,北秦......”
话还未说完,甘延寿已经看到了那马车之后的场景。
一旁的校尉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千里而来的情报,自甘州边境到此一共行驶了三天三夜,累死了三匹马,才赶在了马车之前到达这里,他只想告诉都统一件事,北秦出兵了。
可是甘延寿却已经呆在了原地,人仿佛抽空了一般,睁大的眼睛一句话也听不见。
代号舟的钩尘探子此时也不知所措,可以说自他加入勾尘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而另一边,临近马车的百骑则更加慌乱,为首士兵慌忙拉住马匹,身后的士兵也都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待都统的命令。
马车上的车夫依稀可以看见这百骑头上留下来的冷汗,一时不知为何的车夫,放慢了马儿的速度,回头望去,这一望他忽然觉得这辈子值了!
他看见后边黑压压的骑兵足有一万有余。所有士兵身披黑甲,胯下乌黑良驹,更重要的是每个人腰间都挎着一把雪白的剑,剑与马、甲格格不入却也相辅相成。把骑兵彰显的更加霸气。
架马的马夫当即觉得,这一趟接活,真是值的不能在值了,看着眼前的情形,这身后的黑马骑兵定然是来护送车上的人,虽然不是送自己,但也借到了青衫男人的光,回去可以和同行好好吹嘘一般了。
就在车夫洋洋得意之时,车上的青衫男子轻声说道:“师傅不要停,直接过去即可。”
有着身后万余铁骑的护驾,车夫的手不再颤抖,甚至在走过百余铁骑面前的时候还故意挺直了腰板。就这样马车从铁骑面前飞驰而过。
而在远处的甘延寿望着这百余铁骑嘴里喃喃自语:“黑马黑甲黑龙骑......”。
“剑到之处无人敌?”“你是不是怕了?甘都统?”舟玩味的看着这个甘州最大的官署,话语间却没有丝毫尊敬。
甘延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沉默不语的甘延寿,舟勃然大怒:“还不快派兵给我拦住,区区万余铁骑,你甘家军还怕不成。”
话音刚落,却无人响应,众人只见甘延寿无奈的摇了摇头。跟随甘延寿多年的甘家军便已经明白了将军的用意。众军齐齐的让开了一条路。
见此的舟,越发的愤怒,起身冲向了在马上的甘延寿,可是却被左右两位副将拦住。
手持长枪的两位副将,冷面看着这个钩尘的探子。
左将陈汤冷声道:“你以为将军怕你?将军只是臣服于你身后的朝廷,不然你这大不敬的行为,已经够你死几百次了。”
右将陈永嘲笑道:“还不快滚?”
此刻的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这是第一次接到勾尘分配的任务,大总管可是亲自拍着自己的肩膀,告诉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可是却生出如此变故,此刻舟心一横,转身向马车冲去,权衡利弊下他想了到最好的办法,“既然带不回那么就自己杀掉,凭自己的修为,就算那黑龙骑在无敌,也不会有自己快!”
舟立刻在甘家军中弹射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舟在速度这方面有绝对的自信,在钩尘之中便是佼佼者。不然也不会得到李莲英的赏识。
飞奔中的舟,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
“死吧!”
看着弹射出去的舟,甘延寿叹了一口气,对这个年轻的探子,忽然有一些惋惜。
然而驾马的马夫却没有这样的感想,看着这个飞奔的男人,他一瞬间愣住了,不知所措,只是使劲勒紧马鞍,想要躲过这致命的冲击。
可是为时已晚,舟的速度太快了,已经离马车只有五步之遥。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舟要得逞之际,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支箭,不知何时穿透了舟的心脏。舟瞪大的眼睛,难以置信,缓缓坠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箭准,且快,又致命。
车夫面对着今天太多的变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娘嘞,值了。”
远处为首当值壮年的男子,收起了手上的弓,直视前方。
见此变故的陈汤惊讶道:“都统这得有两百里了吧,难道?”
甘延寿则淡淡地回道:“井竹真是下了功夫啊,竟然连他都派来了。”
此话更是让陈汤坚定了想法,望着对面的黑龙骑再加上那弯弓的男人,可能这身后的三万甘家军,真的不够对面看的。毕竟能在五代打过仗的人,谁会没听说过黑龙骑的威名。
弯弓男子看着即将到达三万甘家军面前的马车,面无表情。反而振声说道:“早闻甘将军箭术超群可在马上游走出箭,箭无虚发,不如今日和我比试比试?”
几百里外传声而入,甘延寿咽了一口唾沫,用着不知弯弓男子能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在视丑眼里,甘某人又算得了什么?倒是汪将军想要喝酒的话,甘某人这里到是有不少陈酿。汪将军可以随时来取!”
话音刚落,便传来回应:“一言为定,不出三日必定来取!”
二人对话途中,马车已经驶出很远,再过百里便可离开闽中地界。此刻车外已经受到了漠北劲风的影响,劲风吹打着马车发出呼呼的响声。
马车上,青衫男子猛灌三口酒,声泪俱下。
驾马的车夫依稀听见车内颤抖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蕴涵着太多的情绪,却又无法表达。
青衫嘴唇微动也只是说了一句:“重,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