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恩点点头,道:“请问。”
林灵釉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剑修,但对于医药专业也有所了解,如果我没有看错,您这间店是丹鼎派的店吧?”
李行恩笑了笑,看向店里药架上的那些瓶瓶罐罐,道:“你是说那些丹药吧?”
林灵釉点点头。
李行恩随口道:“确实,炼丹造丸是丹鼎派医药师的典型特征,你有此疑惑也是正常的。”
林灵釉又指着他柜台上的那两副中药道:“我听学校里的老师说,传承丹鼎派和传承药膳派的医药师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道,两者之间的差别好似隔着一条鸿沟,彼此之间也各有偏见。
敢问道友,您店里为什么会有药膳包?
而且从您放置在这里的这些称药用具来看,这些药膳包恐怕还是您或者您店里的人配制的。”
李行恩呵呵一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一旁侍立的小哥,以考教的口吻道:“阿昌,你来回答她。”
名叫阿昌的小哥点头称是,咳嗽了一声,一板一眼地对林灵釉道:“是这样的,道,道长。”
他对于这个称呼有点不太习惯,但修行一路,达者为尊,道之长者为道长,这一声称呼是礼节,免不了。
“您刚才说的并没有错,丹鼎派和药膳派是两码事,但是现在我们国家在倡导鼎膳结合,大力推动鼎为膳用,膳助鼎功,所以咱们这不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大力支持医药改革嘛?”
阿昌小哥一看就是在备考公修或者事业修,官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道:“李药师是咱们州医药协会的,主要负责的就是咱们州的鼎膳结合工作,这间大药房呢,就是用来做示范的,之后我们会陆续推出各种药膳,进而改变百姓修士们对于鼎膳分流的偏见,推动真正的行业改革。”
林灵釉在听到李药师是州医药协会的人员的时候,杏眼都瞪大了几分。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敢胡编乱造的,特别是医药行业,一经揭发,轻则监禁,重则流放外海。
给这两个人一百个胆子,对方也不敢冒充医药协会的人员。
她疑心尽去,那股希望又升了起来,当即就拱手抱歉道:“是我多疑了,请前辈务必帮忙开药,小辈感激不尽。”
李行恩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不带恶意地谑笑道:“道友,您,前辈,这称呼短短十分钟就跳了三级,你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
林灵釉难得有些脸红,只是拱手道歉而已。
李行恩也没往心里去,摆摆手,在阿昌小哥的服侍下执笔填方,笔墨流转间一气呵成。
他将药方折好,递给林灵釉,道:“半月一服,以每月初一和十五最好,另外,将补元丹和麻沸散停了。”
林灵釉双手接过药方,珍而重之地收进自己的手镯中,道:“补元丹可以停,但是麻沸散停了,他发病时太过疼痛,实在是太难熬了,能不能只停补元丹?”
李行恩看了计然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还是摇了摇头,道:“麻沸散必须停,他之所以会疼痛,是因为五脏在进行周期性混元时,想要自我修复先天缺失,由此必然会带来神经痉挛。
任何麻痹性质的药物都是在抑制这种自我修复的先天本能,长此以往,必然会造成器官坏死,也就更谈不上修复五脏了。”
林灵釉心疼地搂着计然的肩膀,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行恩叹了口气,道:“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另外,他现在是不是该上小学了?”
计然笑着插嘴道:“医生,我刚刚考完升学试,马上就上小学了。”
李行恩看着他那张笑脸,眼中闪过不忍,扭头看着林灵釉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灵釉沉默了,正欲起身,计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还未满六岁的稚子抿着嘴唇,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的李行恩。
“医生,有什么话直接在这里说吧,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的事情我能做主。”
李行恩想要站起来,但无论如何屁股都离不开椅子,最后只能喟然一叹,看着计然,道:“娃子,你觉得上学好玩儿吗?”
计然点点头,道:“挺好玩的,我想学会御剑,而且我马上就有剑了。”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林灵釉,想通过耍宝让她心情好点。
林灵釉瘪着嘴,想要配合他笑,结果差点没把自己弄泪崩了。
计然只能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继续听李行恩说话。
李行恩沉默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这个病,叫做先天气虚,是因为在娘胎里时五行不足造成的,它导致了你的五脏先天虚弱,从而造成了每个月的周期性痉挛。”
“如果你只是想好好生活,那么,有我给你开的药方,等熬过三年,以后的日子就可以逃脱病痛的折磨,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去研究国学也好,数学也好,这些艺术科目其实也能取得很大的成就。”
他看着计然的眼睛,道:“不过我也知道,你绝对不会甘于平凡。”
“你太聪明了。”
“你这双眼睛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孩子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病痛,也许是因为承受了太多,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五脏气虚,就代表着你几乎无法修行。”
“所谓炼精炼精,精自五脏而来,五脏气虚,则周天无法搬运,常人每日可行两个小周天,你半旬都不一定能行完一个小周天。”
“周天不行,则元气更是无从而来。”
“如果你非要修行,除非有人能帮你提供千百倍于常人的天材地宝,但你宿慧天成,应该能够明白,这条路不可能走得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
“别说了!”
林灵釉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李行恩的话,她低着头,拉着计然站了起来,手一甩,卷帘门轰地一声卷了上去。
她带着计然往外走。
计然扭头看了一眼李行恩。
李行恩最后开口道:“有时间多来我这里转转,要是有志于医,我不取分毫束修。”
计然冲他咧嘴笑了笑,礼貌地摆摆手,道:“谢谢医生,医生再见。”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阿昌小哥看着门口的水泥地板,有些失神。
“李药师,他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李行恩捶着自己的大腿,有些吃力地道:“能治好,但想要修行,至少也要五年之后,那时候,他也十多岁了,再加上先天不足,无能为也。”
“那他以后怎么办?”
阿昌小哥不禁替那孩子担忧,在这个世界,无法修行,几乎就等于残废,百分之九十九的工作都从事不了,连生存都只能依赖于别人。
李行恩叹了口气,仰躺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