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钦天监定下的日子是九月中,后来,贺砚舟去了一趟钦天监,改为七月中,黄道吉日,宜嫁娶。
焦应隆听到消息,骂骂咧咧的从益州赶到晋安城。
婚礼的流程复杂、繁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饶是向来办事有条不紊的汤松白也有些慌乱。
“怎么连个陪嫁丫鬟都找不到?”汤松白在宅子里转悠一圈,只找到几个四十多岁的嬷嬷。
焦应隆打量了一眼氿七,“你打扮打扮,也看得过去......”
氿七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正色道:“总督。”
江予霖靠在栏杆处,看着院里忙到起飞的几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又是去见那个小兔崽子吧!”焦应隆看了她一眼,“媒婆叮嘱了,说什么嘉礼有训,新人婚前不得见面。”
江予霖干巴巴道:“屋里太无聊了,出来透口气。”
其实是她心里有些不安,一想到靖安侯夫人,和那个一品诰命夫人,莫名的厌烦。
心里正想着,傅云春一身常服,和萧玉一同进了汤宅道喜,还带着陛下的添礼。
原本是太子殿下来送,不知怎么,就交托到了傅云春手上。
江予霖提醒厅堂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首辅大人。”
两人进了屋子,萧玉笑道:“贺老太太知道你们两个忙不过来,所以让我来看看,俩个大男人操办,真是难为你们了。”
趁着这个机会,江予霖混到正往院里搬贺礼的小厮和丫鬟之中,偷偷骑马去城外逛了两圈。
定远侯府。
贺老太太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来了,目露欣慰,坐在正厅,看着下人穿梭于庭院,为喜宴做准备。
孙聘婷展颜一笑:“祖母,怎么亲自来监督了?”
贺凝欢依偎在贺老太太身边,“是那个漂亮姐姐要娶小叔叔了吗?”
闻言,厅堂里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贺明戬哑然。
贺明澜抿嘴一笑,“那欢儿喜欢那个姐姐吗?”
贺凝欢点头说道:“喜欢,母亲说她很厉害,让我向她好好学习。”
泉水击石,淙淙作响,江予霖牵着马,在岸边洗了个手,然后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好啊,你又派人看着我。”
贺砚舟垂眸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清风拂面,江予霖心情舒适了不少,轻飘飘地说道:“遛马啊。”
这还不明显吗?
静默片刻,江予霖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回头望着他,笑道:“你不会以为我要跑吧?”
贺砚舟站在那里不动,脸色越来越阴沉,克制着嗓音,“不然呢?”
江予霖摸了摸鼻子,确实像她做出来的事,道:“明日都大婚了,现在跑是不是太晚了?”
贺砚舟目光沉沉,微微仰了一下头,“你不想,成亲?”
“当然了,”江予霖顿了顿,羞赧地一笑,握着他的手把人拽了过来,“如果是你,就另当别论了。”
贺砚舟沉声道:“我希望这句话,不是在哄骗我。”
“我们都要成婚了,”江予霖依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环着贺砚舟的腰身,仰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她感觉自己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片刻,“你,该不会是婚前紧张了吧?”
贺砚舟任她抱着,目光直视,也不说话。
江予霖顿时笑逐颜开,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虽然很没良心,但看见他,不安的心已然沉静下来,“我在你这儿就这么不靠谱?”
贺砚舟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很焦躁。”
江予霖伸了一下手,袖子滑落,白皙的手腕上露出鲜红的手指印,摆在罪魁祸首眼前,“前几日,还没消下去。”
语气像是在告状,贺砚舟呼吸沉了几分,低笑几声。
见他心情好了,江予霖拽着他的袖子,让他坐到身旁,“乌青华也去了荆州。”
贺砚舟目光微微一定,不露声色地问道:“她去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
“所以你就让她走了?”
江予霖捏了捏他的手掌,“我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也没弄明白她对我的感情,她很矛盾,我当时为她想了一万个理由,毒不是她下的,或者是被胁迫的,但她把我一个人扔在王府门口,所有的幻想都打破了,那日在倚欢楼,她说她派人找过我,只不过被老师拦下了,我以为她又在骗我,后来在荆州,我问了老师。”
江予霖叹了口气,正要放手,就被贺砚舟反手握住,五指抵开了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江予霖继续说道:“就是个误会而已,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天她碰见我,她身后还有一个小男孩,好奇地看着我,叫......是她收养的,她说老师把我教的很好,我猜,她肯定偷偷去见了老师,估计是被老师度化了,只是过来和我辞别的,老师也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大概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贺砚舟淡淡地应了一声。
随即,江予霖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江子淼风尘仆仆,激动地跑过来,直接忽视了她身旁的人,“姐姐!”
江予霖站起身,笑道:“回来了?”
“当然要回来了!”江子淼白了一眼贺砚舟,挡在两人中间,圈住江予霖的手臂,嘟囔道:“姐姐都要嫁人了,我当然要回来了,真是便宜他——”
江予霖打断他,道:“在燕北跟着他们累不累?”
贺砚舟微微挑眉。
江子淼想到一大堆事,满肚子委屈,倾诉道:“姐姐,贺,贺砚舟他欺负我!在儒州的时候,城下有好多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就是可怜他们,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把他们放进来,结果就被他送到山头,让我挖野菜救济,他每天都让我背个锄头上山!我是给他们做军医的,他居然这么对我!”
江予霖揉了揉眉心,这俩人的矛盾真是解不开了。
揉了揉他的脑袋,“琳琅和我夸你了,说你很懂事,帮了很大的忙。”
江子淼还未张口,就贺砚舟就把他拽到一旁,“不会好好说话?”
奈何打不过,江子淼只得暗戳戳说道:“原本还想给你几幅姐姐高中时候的画像,就这个态度,你就想着吧!”
江予霖:“......”
次日,金乌西坠,整个晋安城泛着灿烂瑰丽的金光,礼部的官员一早就在定远侯府候着,定远侯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房檐廊角上挂着红绸。
汤松白和焦应隆百感交集,真心舍不得,握着她的手好半天说不出话,结果听到她低声问道,“义父,您以后不会是想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吧?”
江予霖昨晚才想起来看嫁妆,看了一会儿多少有些惊人,她还想再问点什么,结果就被塞进了轿子。
婚事阵仗很大,鞭炮齐鸣,街道两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迎亲的仪仗浩浩荡荡的穿过朱雀街,燕北铁骑所过之处,皆有无数百姓抛掷花朵。
花雨飘飞,人声鼎沸,马车上的人没被按住,愣是让她探了出脑袋。
王捷作为陪嫁丫鬟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繁缛的拜堂仪式结束。
贺老太太眼眶微红,把两人的手合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感慨,确实是一桩天作之合的良缘,但两人能走到这一步属实不易。
“此后都平平安安的......”
江予霖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易,端了一下午,喜服厚重,她要喘不过来气了,手里的却扇险些没拿住。
贺老太太有所察觉,转悲为喜,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在贺府没这么多规矩,快去吧。”
江予霖乖乖点了点头。
回后院的路上,四目相对,江予霖凑到贺砚舟身前,拿团扇挡着两人的脑袋,“凤冠......有点沉。”
跟在身后的众人:“......”还不如不挡,倒是让人想入非非。
贺砚舟看了看她,一言不发,径直把人抱起,穿过朱红回廊进了婚房。
烛火映衬之下,贺砚舟身上的红衣衬得他肤白若雪,眉宇间莫名多了几分冶艳,再加上肩宽腿长,宽松的长袍让他透出一股侵略性。
江予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前院内灯火辉煌如昼,喜乐融融,观礼者众多,筵席上觥筹交错,举杯相敬,多是道喜。
侍女鱼贯而出,折腾了一天,江予霖已经脱掉了一身繁亢的婚服,也摘掉凤冠,长发披在肩头,躺在床上随手摸了一下,又坐起身剥栗子打发时间。
王捷拿她没办法,手里被塞了一把桂圆。
过了一会儿,贺砚舟进屋子,巡视一圈,不由得想偏了,声如寒冰,“她人呢?”
屋里的人被吓得不轻,颤声道:“她,她说她去看花灯了,她在那等你。”
高台之上俯瞰,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的星火映入眼眸。
江予霖堪堪回神,转头望向贺砚舟,“酒宴结束了?”
贺砚舟盯了她许久,没有错过她眸中繁华万千,缄默片刻,道:“没有。”
江予霖道:“你就不看看你守住的半壁江山?”
贺砚舟站到她身旁,望着远处的天际,默然而立。
“就当是陪我了。”
“嗯。”
思绪飘飞一霎,江予霖道:“夫君,我看到后院圈起来的稻田了——”
贺砚舟把人揽在怀里,江予霖被按着脖颈微微仰起头,来势汹汹,良久才分开这个抵死缠绵的吻。
“回去了。”
江予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被吻的舌尖发麻,喘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不老实,“回去做什么?”
贺砚舟把人箍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洞房。”
“好。”
说完,江予霖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笑了许久。
风于此间起,拂过发梢,衣袂飘飘。
惟愿长长久久,平安顺遂。
至此,年复年年,万里山河,时和岁丰,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