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客令大人,莫说一支箭矢了,我明州如此贫瘠之地,哪扛得住您这般沉重的剑气,边关烽火情如今如此惨烈,斩不落仙人,说不定您可以活活杀出一个登仙人。”
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却让人感觉不到厌恶,反而有些摄入人心。
一名同样穿着貂袍的男子,此刻从远处慢慢走来,只不过与那剑气极重的男子相比,那身貂袍漆黑如墨。
男子一头青丝乌黑如瀑可鬓角却两缕雪白的白发飘然絮飞,这人自然是白擎无疑。
一旁的管事令鞠躬抱拳道:“老爷。”
白擎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其退下。
报军钟楼上的男子,此刻眯着眼打量着白擎,笑着问道:“你就是早先年朝廷相传的那位,才高八斗的白擎白老爷?”
白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话若是别人说起,白某倒也厚着脸皮却之不恭,可从你李明绝口中说出,就要高看我了。”
李明绝跃下钟楼,来到了白擎的面前,笑着说道:“白老爷何必自贬,不过说实话,这明州的酒水,实在是够意思,都快赶得上当年皇帝老儿赐给我的那几坛醉仙酿了。”
白擎听着这胆大包天的言论,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是赔笑着说道:“皇帝的醉仙酿是美酒,可比不上我明州来得接地气,要我说,你这剑气是重,可剑根太轻浮了,还是需要地气接壤。”
李明绝不怀好意地连忙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酒葫芦,一个劲地朝白擎使眼色,后者也是无奈,原本想着上来先奉承几句,可没想到这家伙是真的不跟你客气啊,也算是被摆了一道了。
白擎挥了挥手,身后的兵士立刻有秩序地散开离场,别的州不知道,但在明州,只要谈及军队管制,手底下的将领没有一个不服这位白老爷的。
再加上明州上那个规模比悬阁小,可执行力以及规整能力却要高于悬阁的“白鹤”,使得白擎更加坐稳了明州一把手,甚至在皇帝眼中,是用来掣肘梁王淮齐的第一人选。
白擎的府邸内,后院依旧有着绿意,薄霜已经变成了霜花,寒冷也更加浓了几分,可李明绝却直接坐在了后院那个巨大的石盘上,霜花落在头上,盖住了满头的黑色,而貂袍的白绒,也仿佛更加的白净。
白擎此刻蹲坐在后屋内的木板之上,屁股下坐着一个羊皮垫,打着一个火炉,往内夹着煤炭。
白擎见煤炭烧得旺盛,便拿出酒提,从身旁的那缸酒里舀出了半爵酒水,酒坛的坛身还沾着稀稀落落的泥土,很显然是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白擎刚盖上酒盖,原本还淋着霜的李明绝,此刻却靠到了酒爵的旁边,一脸笑意。
“还得温酒呢,不急,今日就你我二人,又无军务要事,大可以喝个尽兴。”
李明绝拿起酒爵,将其放在了火炉上,看着伸出手掌烤火的白擎,笑了笑道:“如此甚好,若非无酒友,我又岂能独自伶仃?”
白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泛起暖意的手掌捂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又捋了捋自己的两缕白发,苦笑道:“怪不得都说够风流,喝酒也能喝出个青史留名,可你这是不是方向走反了?”
李明绝用酒提舀了一小勺微微少些冷意的酒水,直接一口下肚,闭眼享受着陈年佳酿的气息,慢悠悠地说道:“我能立足剑仙境,当个酒仙,其实也未尝不可,世人皆不知醉的是他们,而我独醒,有时候的人醉了,醉死过去了,也就死了……”
白擎呵呵一笑,一言不发。
酒水在酒爵里静静的躺着,并没有那么快就沸腾,霜雪时节在外燃煤,其实烧得也很快,白擎在这么一会里,已经往火炉里添了三次了,可温度却始终高不了多少。
李明绝饮了一勺酒提的酒水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着急多饮,而是猛地一摇头,荡开了头顶的霜花。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将近得有一刻钟,其间煮酒喝酒,倒是分工明确,白擎一口都没喝,全都进了李明绝的腹中,就好像这位明州的白老爷,是为他李明绝专门煮酒的一般。
第三爵酒见底,白擎又开始按部就班,慢慢地打开了酒坛,将酒爵重新舀满,冰冷的酒水落在滚烫的酒爵里时,发出了一阵阵“滋啦”的声音。
一阵阵的烟雾缭绕,却并没有什么刺鼻的味道,反而是一股淡淡的酒香,环绕着整个庭子。看书喇
李明绝拿起酒杯,一口饮尽,喝了快有半个时辰了,这个在钟楼隔台,仅是一壶酒就大醉伶仃的男人,此刻却是半点醉意都没有,都说一壶桂酒入嘴去,两朵桃花脸上来,可其脸颊却连有点微醺都没有。
白擎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异样,脸色平静道:“心如止水者,面如明镜而气机绵长同川流,你是气道集大成者,不应该不懂。”
李明绝此时放下酒杯,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只不过身上的貂袍猎猎作响,身周围的霜雪被一股气浪震得消融殆尽。
白擎本就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并没有因此就被吓到,而是用酒提舀了一勺酒,自己喝了一口,而后站起身来,单手负后道:“你我皆相知,又何必摆开这副模样?”
李明绝用手指伸进了酒杯之中,沾起了一滴酒水,指尖轻轻一弹,那滴酒水飞溅而出,化为一柄肉眼难以察觉的水剑,直接将白擎身后的酒缸炸得稀碎,酒水四溅。
白擎眉眼一瞥,冷笑一声:“我确实没法和你比,不过那把剑,你凭什么拿走?”
李明绝吐了一口气,收敛了些许的气机,闭口不言。
这位明州天字号一把手,被人称为“白老爷”的白擎,此刻转过身来,阴沉地盯着李明绝道:“你凭什么拿走?于情我不欠你,于理,你不够格,你是有把握杀我,可你有把握保住你的剑心吗?再者,李玄机那边,你真能够应付?”
李明绝同样起身,脸色冷漠地说道:“你还真当我是行客了?拿人手短,应景罢了,李玄机如何想,可就不关我的事了,他对我,同样没有任何办法。”
“另外,我是不耻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被所谓的剑心束缚吧?”
一道小型的龙卷,自李明绝的脚底下生成,整座庭子瞬间狂风呼啸,霜花被从地上卷起,漫天飘飞后,被一道道难以察觉的意念揉捻拉长,这些霜花在接触地面院墙之时,砸出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白擎那翩翩飞转的袖口,被一道霜花擦中,瞬间就被撕裂开一道口子,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气,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立刻攀满了整条袖子,白擎仅仅是轻轻一动,本是丝绸的料子,突然就化为了冰渣。
冰渣刚刚掉落在地之时,十数道身影从暗处冲出,直接跃至墙角,有的抽剑拔刀,而有的则是摆开了拳架,气势恢宏,那道小型龙卷的转速,开始变慢起来。
可这却并不是这十人的手笔,而是李明绝弹了弹手指,自己让其停下来。
可这风是停了,那上百把霜花揉拧而成冰锥子,却依然悬挂于后院的高空,各自对准了前来救主的死士,甚至还有一柄的锐锋,死死地盯住了白擎的额头。
这些前来救场的死士,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白擎的脸色更是十分的复杂。
李明绝嘴角挂起一抹笑容,手掌往地面上虚按了一下,那些由霜花所化的冰锥,离开炸裂开来,一道道气旋肆意地搅动,环环相扣而出,那些死士皆被炸出十来丈远,而白擎本人却是毫发无损,原因便是有李明绝帮忙握住了那道气旋。
李明绝走到了白擎的身侧,停下来脚步拍了拍袍子,语气淡漠地说道:“白老爷,我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哪怕是李玄机那老头死命地往这赶,也照样来不及,而且顺带多嘴一句,袖袍都毁了,手里的玉符就不用捏着了,小心下一秒断的是手臂。”
白擎也是释然一笑,反手将手中的玉符丢在了一旁,而后直接坐在了地上,确实如李明绝所说那般,给他捏碎玉符的功夫,对于一位地仙来说,已经够把他杀个上百次了。
白擎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笑道:“地仙确实恶心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武夫这一身修为,是怎么修出来的。”
“不过李明绝啊李明绝,即便今日你在我这里大闹了一番,可那把剑,只要我活着,就依然不可能让你带走,虽是你的佩剑,可当年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一个办事的罢了,当然,你要是想杀了我再取剑,我拦不住你。”
白擎起身回屋拿出煤炭,往刚刚被风霜扑灭的火炉里,重新加煤生火,没过多久,那个冷冰冰的火炉,就重新散发出暖意。
李明绝转了转手腕,抬头看着只有一轮新月的天空,摆了摆手道:“没必要了,现如今对于我来说,没剑虽会弱上许多,可那又如何,一个女子罢了,南海确实是她的主场,可换个角度想想呢,人间剑道同样是我的主场!”
李明绝单手按在地上,双目一闭,一股相由心生,又由心向外的寒气弥漫开来,而后又在其收手之时,变得凌厉无比,就好像天上的孤月寒芒一般瘆人。
这个剑气之道犹在卫宾之上的南唐剑道魁首,此刻的气机,攀爬至整座人间剑林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