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的冬日,不同于北方的雪花飘飞,哪怕再冷,最多也也不过是洒几点寒霜。
不过明州民风多烈,并不逊色于北地,酒水相比较中原南边的其他地儿,相对烈了许多。
入了隆冬,便也少了许多的农忙劳务,明州虽比不上青州与荆楚汉中之地的地产丰饶,也比不上江南道一带的富足磊磊,这些年山高皇帝远的,军事意义并不大,便是自给自足,百姓过着日子的同时,也有所富余。
夜晚无云却落着微微的霜花,地上也布满了白白的一层,在一家酒馆之内,此时许多的汉子,围着桌前大口地灌酒喝。
那酱肉烤馕也没有落下,桌上再摆上几碟热腾腾的小菜,有的酒喝尽兴了,甚至是快把脚踩到了长条木椅上。
客栈人声鼎沸的嘈杂,但烟火气够足,来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甚至是屋里屋外的温度,都不在一个层面。
此时坐在大堂中央的说书先生,拍了拍醒木,一手捻起一旁的酒杯闷了一口,那叫一个滋味无穷啊。
一边在等着酒栈伙计上吃食的食客们,都不耐烦地催促道:“老先生啊上一个故事你闷着头说完了,那大家伙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你还不如再讲一个,也好过让我们这些人就就酒,尽尽性也行啊。”
突然,二楼的走道上,一个阔手的男人搭在了栏杆上,展开竹扇轻轻地指了指那说书先生道:“今儿个你要是讲得够精彩,我掏腰包给你拿下一壶杏花村怎么样?”
那说书先生立刻对着那男子拱了拱手,眉开眼笑地说道:“放心吧这位爷,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包您满意。”
伴随着清完嗓子后“啪哒”的一声,醒目拍桌,故事也缓缓展开。
“都说剑乃百兵之君,可这人呐,在咱们这天下的武林立足,佩剑不够,君子之风不够,都难以当成一代大侠。”
“当年那位自称太白的得意读书人,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剑术更是一绝,那一手意气剑招,领先了剑林里多少傲立群雄的人物?”
“其不止是在剑术上卓绝于世,在提笔书画一道上同样是独领风骚,就连旧朝旧皇,还给其钦点了“仙”字,哪怕最后醉酒而死,也成了一代佳话。”
说书先生拿起桌上的就酒杯,浅浅地添满了酒水,面带嬉笑及醉意。
周围的食客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老头子,你别拉屎拉一半啊,有你这么恶心人的吗?赶紧麻溜点地继续说下去啊!”
“就是说啊,那酒仙剑仙诗墨第一的男人,最后有没有干了什么通天纬地事情啊,亦或者是……”
可随着说书先生饮下了第二杯小酒,又假装咳了咳,这才缓缓道:“何必那么着急呢,宝刀配英雄,现如今有着高人事迹,又何妨多呆一会。”
“也是。”好几个原本听完就想要走的食客,又喊来了店小二,再添了一壶酒,就着说书先生口中还未讲的老事。
而那位说书人,倒也是有着真本事,并不是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绕东说西之辈,不一会儿,便让在场许多人都入了神,三下醒目拍案起时,立刻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此时在杂乱不堪,人影绰绰的一楼,许多的醉汉借着醉酒划拳,其中不乏有着一些女子,虽然没有像那些男的一样,疯得大汗淋漓,甚至是解开麻布衣扣,但比起原本的淑女模样,形象却是要更崩塌一些。
可这仅仅是大多数人,并不是这座酒家客栈的全貌,此时在一楼的角落里,一名长发扎起,面容白皙俊逸的男子,身穿了一身雪白的貂皮长袍,独自一人喝着烈酒,满脸陶醉却又一言不发,任谁当其酒友,都会不得不说一句,这人酒品极好!
这酒性烈,却不是烧刀子等固有的老烈酒,而是店家自酿的,虽说比如其他老酒来得有名气,可酿法独特不失风味,有时一口入喉,常常让人于酒香之中流连忘返,对于酒虫来说,算是琼浆玉露了。
正当酒栈里烟火气愈浓之时,那名貂袍男子原本的位置,却早已坐满了其他人。
明州哪怕不入冬,只要没有战乱,一般都没有宵禁,主州城更是一片灯火通明,即便不打灯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在商队的贸禁上,就要比以前严峻了许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上次文玩古宝那一茬,确实是恶心到了那位明州的白老爷。
只不过权贵成为了舍本冤大头,在这个死文规定,非战事天灾,不苛捐杂税的明州,百姓倒也乐得如此。
毕竟南唐立国那段日子前被压榨惯了,现如今看见高人一等的那群人照样吃亏,难免打心底乐开了花。
明州主城的街巷中,走来了一位打更人,瞧着铜锣报辰时,只不过那些未眠的百姓,依旧在外头吃喝游玩。
久饮未醉的男子,此刻躺在主城钟楼的隔台上,一手往嘴里灌里酒,一手耷拉在隔台的外边,却好似一个醉死汉一般,躺在水面上随波凫水。
天上的月光娇媚得很,洒落在男子的身上,好像有些煜煜生辉。
可巡夜的人总归不是瞎子,没多久自然发现了他。
可当想上去钟楼,将他架下来时,到了钟楼的门前,却直接被弹飞开来,完全近不得半步。
又是一个试图以武乱禁的江湖武夫!
可明州,其实更应该说是整个南唐,可不吃武夫这一套,悬阁的成立,可不止是为了去夏朝那边布局,所以在中原南唐这边,其实很少有新兴的江湖势力,除了传承久远的那几个老牌坊,其余的要么行事低调,要么名气不大。
钟楼之下,立刻聚集了五六个人影,周围百米开外的百姓,全都被疏散开来,弓手还弩手,甚至是刀斧手,大概有将近八百人,将整座钟楼围得水泄不通。
“上面那烂醉如泥的,莫不是无名之辈?赶紧报上名来!”
为首的一名管事令,指着钟楼顶,隔台上那身着貂袍的男子,大声地说道。看书喇
可隔台上的男子,却又倾酒入口,不知那模样是在喝酒还是在洗脸。
“人逢大醉伶仃,方容世间丑态,可醉不了,终究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男子斜着那双桃花眼,撇了撇那位管事令,用手指了指,豪迈大笑道:“如何?你也与我共饮一番,去与天上仙人斗诗博弈。”
那管事令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酒喝起来,难不成还真能喝疯了不成?”
随着其右手一挥,几道人影立刻跃起,朝着那男子下手冲甩而去,三把钢刀倒衬着月影,带着一丝丝寒气。
可在下一秒,随着男人指尖一指,三把钢刀仅一瞬之间,就被贯穿折断,甚至是凌空的三人,也被一股蛮横的劲道斩落在地,嘴角都溢出了一大口鲜血。
男子又猛地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弱了弱了,这种本事太小了,太小了,仙人可看不起这种定力浅,实力弱的人。”
管事令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神死死地盯着隔台的男子,一边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把老爷给我喊来,今天这个可不是善茬。”
那人立刻领命而去。
男子不是没看见,而是权当看不见,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呢喃自语着。
管事令摸了摸下巴,反手从腰间取下一道挂令,对着男子淡淡地说道:“若是外乡来的,那么我告诉你,这里是明州,休要放肆。”
“天上仙人遇我剑气,若不想天仙变谪仙,同样得卑躬屈膝,明州方寸小地尔,剑术太绵,更别提剑道了。”男子摇了摇酒壶,将耳朵靠在其底部,边闭目聆听边问道。
管事令耻笑一声:“这我可不在我的管事范围之内,半夜三更地登州城报军钟楼,久劝不下,蔑视我南唐,狂妄言语喋喋不休,视为扰民,你究竟有几个胆子?”
男子发现确实是没酒了,这次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如此多的罪名,加起来可比我的酒气还要重了。”
“可惜了,与我的剑气相比,还差太远!”
当膂力惊人的弓手,以及有着两百斤射力的硬驽搭弓上弦之时,男子歪了歪脖子,又揉了揉颈椎,完全不把下面这早已瞄准自己的三百多只箭放在眼里。
咻咻咻!
箭羽齐齐飞射而出,男子双手一掌,又向后一负,一股澎湃的气浪以男子的脚下为原点,如同石子入湖的涟漪一般,荡漾开去,卷得底下的人全都是袖袍翩翩。
向男子袭来的箭雨,也在此时此刻全部定住,就这么停在空中,让人目瞪口呆。
更惊奇的是,男子此时的身上,原先的那股酒味,已经荡然无存,只余下一股清香。
正当那位管事令快惊掉下巴时,那男子抬起一只手,前方离着最近的那只箭矢,硬生生地被男子吸扯过来,握在了手中。
男子握着这把六寸有余的箭矢,朝着面前轻描淡写一挥,一道霞光倒挂而出,如同彩袖挽风一般,对着停滞于半空中的箭雨轻抚而去。
瞬息之间,半空中箭矢的箭杆纷纷迸裂开来,炸成一抹抹木屑,夹带着薄霜散落在地,而那些箭头也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男子闭上眼睛,轻轻抬起那只握着箭矢的手,手掌轻轻一松,那柄箭矢直接消散不见,就连箭头也没能留下。
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不论是多少次,却都只会是这般结果,我想仿效剑林先贤,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