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一脸痛苦地按着脖子上的伤口,对着姜少卿大骂道:“不怕死的全都是疯子!”
老妪再度探爪而出,直取姜少卿的腹部,可这小子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驻足原地不躲不闪,双手握住剑柄高高抬起,若是老妪的爪刃刺穿了姜少卿的小腹,那随之而来的就是从天灵盖一剑而下。
如果是在刚刚,她还可以自信地挨下姜少卿的任何攻势,可现在脖子还渗着血,她扪心自问,确实没这个胆量。
老妪止住了攻势,也并没有再撂下什么狠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姜少卿并没有动身追赶,其实自己这身气机,撑不了多久,没有办法,没迈出那一步总归没有办法做到运用自如。
姜少卿靠在墙,腿脚一阵无力,又缓缓地滑做在了地上,额头开始冒出虚汗,伴随着大口大口地呼气,更加地证明了这个逼退大圆满洗浊的男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姜少卿一把将额头的汗水抹了个干净,将周围的线索处理了一番,所有有关的痕迹被尽数抹除,毕竟有尸体在这里,官府绝对会查到这里来。
姜少卿拿起地上的一顶斗笠,戴在了头上,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叹道:“王易啊,如今都这么乱了,你可快些上钩吧。”
如果让这个坤部苍州左军中将的王将军,得知有这么个人如此的念想他,不知道会不会感动得涕零流泪,可如果知道这个人,还恨不得把他的头割下来,又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风尘酒寨,隶属于魏家的手底下,属于是招牌中的招牌了,哪怕是最近受到珠茗商会的疯狂打压,收益依旧没少多少。
老招牌的底蕴,往往不止在于揽客的多少,两家做生意,甚至几十上百家,宗旨往往不同,可盈利的差别就在这,顾客出手不论寒碜阔绰,其实都是赏饭吃的大爷,更没有新老之别,小钱能收大钱也能赚,讲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风尘酒寨的老酒庄,魏家的几位高层都在,魏涵用手撑在椅背上,看着桌上的一份份呈报,捏了捏眉心,很明显正为这些东西头疼着。
魏険看着自家大哥这副模样,也不太敢说话触霉头,但按耐了一会,还是上前禀告道:“大哥,方才三弟那边传来消息,屠忤老爷子他……”
魏涵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拨开茶叶喝了一大口,眉间这才稍稍舒缓地问道:“失手了?”
魏険捏了一把汗,后怕地点了点头。
魏涵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问道:“那个姓赵的怎么样?”
魏険正在愣神,突然反应过来,却支支吾吾道:“哦哦…哦,姓赵那小子……那小子……”
此时酒庄里走进一个人,看起来二十出头,替着魏険回答道:“赵济恒那小子受了重伤,这段时间内,应该都只能调养气脉,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了。”
魏涵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赞赏道:“屠叔办事,就是让人放心啊。”
这个年轻男子,自然就是在珠茗茶肆对赵济恒动手的伙计,如今又易容缩骨成了另一副模样。
这么多年来,就连魏家三兄弟,都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真实模样,可能真正见过的,就只有当年魏家那位已故的老爷子了。
跟着屠忤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胖子,喘着粗气说道:“屠叔能杀他的,一了百了多省事,哪里需要留下这么多破事。”
魏涵直接将茶盏砸到胖子的身上,滚烫的茶水直接淋得他一阵惨叫。
魏涵却回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蠢货!这种时候不需要斩草除根,反而需要春风相助,该让你们斩草除根之时,你们两个废物是怎么给我办事的?只会徒惹祸事!”
屠忤抬手,示意魏涵不要再训斥了,有些事毕竟不能太过火,这位魏家家主,这才冷哼一声,闭上了嘴巴。
屠忤对着魏涵说道:“如今在珠茗商会手底下动手,效果或多或少都是有的,要的就是让他珠茗先乱了方寸,我们手底下的产业,也好有喘口气的时间。”
魏嵇这个胖子,这时候才恍然大悟。
“这些年我行走在外,知道徐庆看赵济恒这小子不上眼,更不愿意把这诺大的产业交到一个入赘的小子手上,可大厦将倾之际,难免会放下芥蒂。”
“如今赵济恒运不了气机,自然也就废了一般,这条外线,他徐家自然指望不上了,再者我魏家一再示威,哪怕赵济恒知道我的身份,徐庆那多疑的性格,断然只会去怀疑赵济恒而已。”
屠忤对着这三兄弟,一字一句地阐述道,审时度势的能力,令人咋舌不已。
魏涵拍了拍手笑道:“屠叔办事,就是让人心安。”
“其实别看徐家家大业大的,自从那老不死的下位之后,这棵大树的枝头,就各长各的,徐庆那千年王八之所以肯与我联手,就是因为借我的手弄死了徐老二,除了徐元那一根筋之外,可全都是势利眼。”
说到这里,魏涵又急眼了,逮着魏険与魏嵇,铺天盖地地骂道:“要不是你们这两个蠢货,我就能不费心力地赚他个盆满钵满。”
此时魏険和魏嵇匍匐在地,对他们来说,这个大哥从小就是说一不二。
魏涵起身拿起放在桌案左侧的那一叠密封纸张,走到匍匐在地的两人面前。
魏涵扶起两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二老三,如今屠叔还在,我们魏家还有脊梁柱,我只希望你们两个能机灵点,好好做事,不要给哥添乱。”
“徐家是什么样的光景,你们两个也看在眼里,我平时虽对你们凶了点,严苛了些,可也只是希望你俩有朝一日你独当一面,让我们魏家做大做强,哪怕成为苍州第一,也只是时间问题。”
魏険和魏嵇,此时此刻皆是点了点头,而魏涵则是将手中的密封纸卷交给了两人,等到两人同屠忤一起退走后,魏涵这才重新从从木柜里拿出一盏茶盏,这一次却并没有泡茶,而是倾倒了小半壶酒,独自一人小口地品着。
在东南处的民居处,一个男子身形轻盈地越过屋檐,哪怕街道上人流很多,也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他就这么一座接一座房屋地越过,直到来到了一座小院内。
正厅之上,赵济恒此时此刻正在调息纳气,一旁坐着一位老人,神情十分紧张。
上官仪避开徐庆的人把他送回来之后,就孤身一人待在院外,等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到来。
来者自然是姜少卿,落在院子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了把脸。
上官仪凑过去,看着姜少卿的脸色,疑惑地问道:“你跌境了?”
姜少卿摸了摸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差一点,不过又得憋一段时间了。”
“那个死老太婆,下次不要让小爷再遇到她,否则绝对把她塞猪笼丢河里。”
上官仪看着这个一脸狼狈,还不忘记放狠话的男人,也是一阵无奈,刚想说什么,姜少卿就扑了过来,抓着上官仪的手,眼泪汪汪道:“上官姐姐,你可要替我做主啊,你小弟我的这颗大好头颅,差点就被摘下来了,你我若是阴阳相隔,我还怎么见你啊。”
上官仪看着姜少卿脖子上的四个淌血的孔洞,不免心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散,轻轻地给姜少卿敷在了伤口上。
这个二货的脸上,却多了一点难为情。
姜少卿岔开话题,对着正给自己敷药的上官仪问道:“那小子情况怎么样了?”
上官仪漫不经心地说道:“还能怎么样,死是死不了,不过若不能化去体内的那道暗劲,或许就连他的那身修为,还要付诸东流。”
“暗劲本就极为难缠,入体不散就更是件操蛋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哪怕他这洗浊境浑身都是瑕疵,可倒底要比一般的大宗师强上一线,加上他本身又是一个气劲宗师。”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难道是气运境出手?可如果有个气运境压阵,魏家没必要如此唯唯诺诺啊。”
上官仪掐了姜少卿一把,假装有些嗔怒道:“等我抹好了你再说话行不行?”
姜少卿立刻唯唯诺诺地安静下来,不敢再满嘴跑火车了。
上官仪将药散收回了怀中,小声地说了一句:“从他跟屋里老头的对话可以判断,应该是从湖州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师叔他。”
姜少卿恍然道:“他应该没有见过我吧?那他在巷口那边喊的徐兄,会不会就是师叔他?”
上官仪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很有可能。”
姜少卿和上官仪进了正厅,赵济恒刚刚完成调息,脸色也恢复了些许,一旁的老头立刻端了一杯水给他,又在赵济恒的后背点了几下,在几个穴位反复地推拿,这种外力作用下,配合体内的那股劲,筋脉也能得到锤炼,这次固然危险,可对赵济恒这个浑身都是瑕疵的洗浊境来讲,也是一份契机。
赵济恒感受着体内气机的蠕动,同时又看着步入正厅的姜少卿两人,欣喜抱拳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看来徐兄的朋友,都不是平庸之辈啊。”
姜少卿顺着恭维的话茬问道:“兄台口中的徐公子,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女子,佩有双剑?”
赵济恒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来就是你们两人无疑了。”
上官仪一脸疑惑地问道:“我们两人?”
“不错,徐兄让我和你们商讨一下要事。”
赵济恒简略地说明了用意,就从怀里拿出那道密令和那封密信,呈现在二人面前。
姜少卿却并没有着急,而是抱拳问道:“还没知道阁下的身份,恕我等无法相助。”
赵济恒苦笑道:“是我疏忽了。”
而后抱拳郑重道:“赵济恒,嘉玲郡青龙帮帮主,身后这位老爷子,也姓赵,是我的师叔,只不过如今没了修为,师父故去之后,也只剩下我师侄二人相依为命。”
姜少卿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了一句:“都姓徐。”
这倒是人赵济恒有些错愕,心里不由得暗叹道:“这他丫的不会是一个家族的吧?还是说都是徐家的?不过也不可能啊,青龙帮成立这么多年,连屠忤这种老怪物都逃不了被挖出来的后果,徐家的根底,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如今的嘉玲郡,哦不对,如今的苍州,他赵济恒是越来越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