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若颜是个恣意洒脱的性子,赶着新马车把尚思羽他们都丢在后面,早早的冲过了崔家村的小桥。
马车缓缓进村,有村人和她笑着说话,她仅是点头简单的敷衍着。
等尚思羽和王松林的马车进了村,到了大碾盘的地方,鸢儿已经在马车里坐不住了,嚷嚷着要下来和这里的几个孩子玩耍。
崔华锦无奈,只好让王松林把马车停下,她带着鸢儿从马车上下来。
“哎呦,我就说嘛,这村里咋就来了几辆马车,原来是锦儿这富贵丫头回来了!
快让婶子看看,又长的俊俏没?”
见到崔华锦走过来,陈菊花一惊一乍的嚷嚷着,手里的鞋底子也缠了起来。
松了鸢儿的手臂,笑眯眯的走过去,让陈菊花看个够,“菊花婶子,多日不见,婶子精神还这么好啊!”
“嗯,好啊,锦儿,这回你三嫂也回来了吧?”
几日没见过金涛在村里出现,原以为他在自己娘家村里照顾堂哥,那日回娘家才知道这小子去了府城。
腋下夹着鞋底子,陈菊花俩手亲热的拉着崔华锦的手,乐的眉开眼笑。
“三嫂回来了,她身子弱,就没下车,菊花婶子,上次多亏婶子给我三哥送信,陈家伯伯的病才好转,我三嫂后晌就该去找婶子道谢了!”
和性子爽利的陈菊花说话,崔华锦也笑的舒畅。
金涛这孩子性子真好,不但给自家那没出息的堂哥送去银子还拿去好多珍稀的药草,不然堂哥只怕已经埋进土里。
陈菊花嗔了崔华锦一眼,“傻丫头,婶子可当不起你三嫂的谢,我堂哥若没凤神医的好药草,命就没了,你三嫂最该谢的是凤神医呢。”
好久不见,鸢儿那小丫头已经和村里的几个孩子玩的火热,陈菊花拉着崔华锦的手,“锦儿,这会还不到吃午饭的时辰,你随婶子去那边坐下歇会。”
虽然不想和这里的多嘴婆娘说话,可陈菊花的盛情,她也不好推拒,笑着随着她向大碾盘走了过去。
“锦儿,你三哥这回可是发大财了,可真是让人眼热的不行!”
“你眼热有个屁用,咱村里人老几辈子,就没会烧炭的,人家金涛可是托了凤神医的福呢!”
崔华锦才走近大碾盘,就有俩妇人嚷嚷起来,让她有些纳闷和气闷,心里又懊悔不该纵着鸢儿这小丫头从马车上下来,凭白的惹麻烦上身。
陈菊花用白眼翻着那俩妇人,“你们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蠢货,就见不得别人有一点的好!”
那个大嘴媳针线活也不做了,俩手拍着粗壮的大腿喊起苦来,“哎呦,菊花,你家有俩大夫,每日成串的铜板朝家里拿,日子过的比蜂糖都要甜上三分,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日子呦。”
“哈哈,你这赖头婆娘,才眼热完人家金涛,又眼热菊花妹子,这么眼皮薄,下辈子可投个好胎,找男人就找个会医术的大夫啊!”和那大嘴婆娘唱对台戏的妇人笑嘻嘻的讥讽着她,话音才落下,看到陈菊花面色不好,又乐颠颠的多说了句,“还有,投胎时也和神仙打个商议,先弄付好看的脸和瘦瘦的身段,别这幅五大三粗的模样,生生的把郎中大夫给吓跑喽!”
“哈哈哈!”
这妇人话说完,有好几个妇人、婆娘都哄声大笑起来。
原本见了一身绸缎衣裳的崔华锦回来,这大嘴婆娘王杏花想打探金涛带人在后山烧炭的事情,没想到被方氏这个臭婆娘挤兑的没了脸,憋不住火气恼的骂了起来,“巧珍,你嘴里吃多了鸡屎啊!说话这么臭!”
方巧珍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从碾盘上利索的蹦了下来,朝王杏花瞪着眼,“王杏花,咱俩到底哪个嘴臭,你让大伙给评评理!”
村里的婆娘也真是闲的很,就因三两句废话就和乌眼鸡似的斗起来。
是她把锦儿这丫头拉过来的,可是方氏和王氏这俩臭婆娘眼看着要打架。
陈菊花没好气的制止,“锦儿才进村,你俩都不顾一点脸皮的闹腾,咋不嫌臊的慌呢。”
陈菊花毕竟是村里程大夫的儿媳,方巧珍是个精明的妇人,自然不敢得罪了她,悻悻的丢给王氏个不屑的眼神,把自己扔下的针线活捡起,朝崔华锦尴尬的笑笑,转身又坐在碾盘上。
崔华锦见她俩都老实下来,不想在待在这里惹出事情。
她脸上又浮现出自然的笑容,亲热的去挽陈菊花的手臂,“菊花婶子要不要回去呢?”
想着还要去看看堂侄女莲莹,陈菊花会心的点头应下。
这边婆娘们的吵闹,跑远的鸢儿并没听到,得知要她回家,还有些不舍得嘟囔着,“锦儿姐姐,鸢儿还想在这里多玩会呢。”
小叶好几个月不见,性子开朗,胆子也大了许多,扯着崔华锦的衣袖,“锦儿姐姐,方才是有人欺负你吗?我这就回家把我爹唤过来,让我爹收拾她们!”
平松哥的这个小儿子倒是比自家的儿子还懂礼,陈菊花笑呵呵的摸摸他的脑袋,“小叶,你锦儿姐姐没受欺负,我们回去有正经事呢。”
这几日爹和娘因为要催村里人交粮税的事情没少在家里嚷嚷,小叶这会仰起脑袋,问着陈菊花,“菊花婶子说的是要交粮税的大事吗?”
“嘿,你这小子年纪不大,知道的还不少,可比你爹有出息!”
笑骂着拍了这小子的后脑勺一下,陈菊花拉着鸢儿的小手,“小丫头,快跟婶子回家,想玩等吃罢午饭再过来也不迟。”
崔华锦随着陈菊花离开大碾盘,悄悄问起交粮税的事情。
得知每个人头又要交五十斤的粮,她惊讶的望望仍然满脸愤然的陈菊花,“咋又要交那么多的粮食,今年村里又该有好多户吃不饱饭了。”
村里就没几块好田,今年收的秋粮也不多,下来秋粮已经交过四成,这时候又要再交两成。
这这才入冬,到明年入夏收粮,还要好几个月,村里大多数的人都会早早的揭不开锅。
陈莲莹黯然的点头,“可不是咋地,过了年的日子可咋过呢。”
走向金涛家的那条路,鸢儿就从陈菊花的手里挣脱,蹦跶着朝前跑开。
到了家门口,小丫头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大门推开。
“哎呀,鸢儿来了,快让秀花婶子看看!”
才把凤若颜和尚思羽他们安置好茶水,那俩人不乐意在家里待着,打个招呼就骑马上了后山。
身子疲乏的陈莲莹也去屋子里躺下,秀花看到大门口站着鸢儿这讨喜的小丫头,开心的笑着。
算着自己也有一个月没见过小小丫,鸢儿摇着秀花的手,“秀花婶子,鸢儿想瞧瞧小小丫!”
大旺和大头上了山烧炭,家里就她和依芳俩,不禁要给家里几个做冬衣,还带俩闹腾的孩子,这些日子可把她们给熬坏了。
听到鸢儿要看闺女,秀花笑着打岔,“鸢儿乖哦,小小丫好容易才睡着,咱可不能把她闹醒。”
陶依芳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盆洗好的果子,“鸢儿,过来吃果子,马上依芳姐带你去看小雨辰哦。”
已经七八个月的小雨辰,自然比还没过百日的小小丫好玩,鸢儿松开秀花的手,乐颠颠的扑向陶依芳,“哦,好,鸢儿要和小雨辰玩耍!”
见陈菊花和自家小姐回来,秀花忙给她俩搬凳子。
短短一个月没见,秀花婶子忙的头发散乱,衣裳也没素常那样整齐,脸色竟然蜡黄蜡黄的,可见日子过的有多忙碌。
崔华锦怜惜的摇摇头,上前拉着她的手,“秀花婶子快歇歇,这些日子大旺叔不在家,婶子可是够累的,瞧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呢,搬凳子的活就交给锦儿吧。”
锦儿小姐还是那么善解人意,知道心疼人。
秀花摸着脸,腼腆的笑笑,“就家里这鸡毛零碎的轻巧活,哪里就能累到我呢。”
即使堂侄女不在家,陈菊花也时常过来和秀花说说话,自然也知道她每日要做多少活计。
见她还是要强,不禁摇摇头,不赞同的说着,“嫂子就是嘴硬,每日吃过三餐饭就开始做棉衣,我就没见你有喘气的空闲,身子若真累垮,你家小小丫可咋办呢。”
小姐好容易回来一趟,秀花可不愿她为自己身子操心,笑眯眯的说着,“菊花妹子,我的身子壮实着呢,哪里会能累垮,你们家里有俩大夫,说的话可真会唬人,锦儿小姐,咱可不能听你婶子的话。”
“秀花,也不是我老婆子说你,你再心疼金涛他们,也要让自己的身子上点心,真因为操劳过度,坐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听到这边院子里热闹起来,王婆子急匆匆的过来,进门就接过秀花的话。
俩人都数落自己,秀花也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有些尴尬,也不敢和崔华锦的眼神对上,当初看到那么多的布料,她心里私下想着,小姐要在府城开绣庄,自己在家里也帮不上忙,就可着力气把棉衣做出来,金涛他们穿不完,剩余的送到绣庄里,还能换会不少银钱。
见秀花婶子的眼都通红通红的,肯定是熬眼做衣裳熬狠了。
像是看穿秀花的心思,又气又恼的崔华锦,拉着秀花的手,见手粗糙的厉害,心里一疼,嗔怪着,“还不让别人说你,这才入冬,婶子的手都皴裂成这样,真到了冬日,可该咋过呢?”
和金涛家是邻居,王婆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唠叨着,“这时节还积攒一大盆的衣裳去河边洗,为了做那些棉衣,她忙的就连洗碗筷都不耐烦烧热水,你婶子的手能不皴裂吗!”
棉衣有啥关紧的,秀花婶子竟然不顾性命的去做,这下崔华锦是真的动了怒火,“秀花婶子,家里就我三哥和大旺叔俩人,他们能穿多少棉衣,要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秀花脸色僵持着,王婆子拉着崔华锦的手,“锦儿,你别问她,我带你过去瞧瞧你秀花婶子的好本事!”
推开东厢房的木门,外间小竹榻上摆放着好些棉衣。
崔华锦愕然的望着这不下十几套的棉衣,好久才回过神来,心里自责又多了几分。
“秀花婶子,你没日没夜的做出这么多的棉衣,是让咱家里的人穿的,还是打算送府城铺子里卖的啊?”
锦儿小姐真的生气,秀花窘的头都没敢抬起来,呐呐的说着,“锦儿小姐,别生气,我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抽空就做了。”
秀花婶子的身子弄成这样,都是自己惹的祸,当初不买那么多的布料,秀花婶子也不至于这样不管不顾的拼了老命来做衣裳。
崔华锦咬咬牙,气呼呼的说着,“都是我的罪过,早知道婶子这样拼命,我就不该买会这么多的布料回来!”
锦儿这丫头被秀花的举动闹的脸都气红了,秀花更是羞窘的手都不知放哪里,这俩人都是为了对方好。
陈菊花忙打着圆场,“好了锦儿,秀花嫂子也是好意,你就别气了,好容易回来一趟,可要让大伙都开开心心的的。”从东厢房出来,喝了陶依芳端过来的茶水,崔华锦心里的火才缓缓的消了下去。
当听到耳房小小丫的哭声,崔华锦和鸢儿不约而同的朝上房那里跑去。
秀花婶子为了做那些棉衣,邋遢的没个好模样,还不定把小小丫给折腾成啥样呢。
进到耳房,崔华锦从被褥里把小丫头抱了起来,看到小丫头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净,心里才没那么生气,低声哄着哇哇啼哭的孩子,出了耳房。
“小小丫别哭,鸢儿姑姑来看你了。”
鸢儿追着崔华锦的脚步,在后面嚷嚷着。
抱着襁褓里的小丫头,崔华锦回头笑着哄着鸢儿,“鸢儿别闹,小丫丫肚子饿了,要找秀花婶子喝奶呢。”
“哦,知道了。”
原来小小丫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贪吃的,鸢儿噘嘴应着,脚步也慢了下来。
今儿金涛家回来的人多,王婆子坐了会,瞅着锦儿和秀花相处融洽,她转身回家把媳妇打发过来帮秀花她们做午饭。
抱着小小丫的崔华锦听到外面有牛的叫声,还没站起,鸢儿这丫头已经冲了出去。
从外面进来,见院子里并没尚思羽等人,金涛已经知道他们肯定迫不及待的去了后山。
和王松林把牛车上买的东西卸下来,没洗手脸,就乐呵呵的凑到妹妹跟前,“锦儿,多日不见这小丫头,是不是看着长大了许多?”
想到秀花婶子熬亏了的身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崔华锦就甩给三哥一个白眼,“你在家也不知是做啥的,竟然没看到秀花婶子为了做那些棉衣,把身子都给熬坏!我这次若不回来,是不是过俩月就给回来给秀花婶子办丧事了?”
本是满怀喜色的和妹妹说话,却被她这样的眼神瞪着,还说啥办丧事,金涛朝热闹的厨房瞥了眼,尴尬的挠着头,“锦儿,秀花婶子不是好好的,你咋能这样说话呢?”
秀花婶子的身子若不在调理,恐怕还真的会出大事,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自然怕小小丫也没了亲娘。
原本已经在心里有了打算,崔华锦哪能给三哥好脸色,冷哼着,“懒得理你,这会回府城锦儿要把秀花婶子娘俩给带回去,家里的事你就好好的照顾着吧!”
眼神闪闪,金涛有些委屈,“锦儿,秀花婶子不是好好的在厨房里做饭,这到底是咋回事,三哥真的不知道啊。”
看三哥还嘴硬,她压下去的火又蹿了出来,口不择言的嚷嚷着,“三哥,你的眼都是做摆设的吗没当真没看到秀花婶子熬成了啥模样?”
院子里兄妹俩的争执,让秀花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那么拼命的做衣裳,凤神医是个有大能耐的人,金涛他们在山上烧炭也能赚好些银子,是自己小心眼,做了错事。
一旁的九斤媳妇看她神情征忪,心里也叹口气,端着菜框用手肘轻轻的撞了下,“秀花嫂子,你也别难过,金涛兄妹都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