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唤了几声都不见这丫头回头,崔华锦揪起她的衣领,把鸢儿从窗口拎了回来,板着脸训斥,“外面除了光秃秃的树枝,田里连颗杂草都没长,有啥好看的,脑袋伸外面,不知要喝多少凉风,是怕自己得不了风寒是咋地?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就该让你和春娘婶子做伴。”
“哦,知道了。”
听到锦儿姐姐要让自己和春娘婶子在家作伴,鸢儿缩着脖子应着话,俩手有些局促的捏着自己夹衣的衣摆。
瞧见鸢儿像个缩头小鹌鹑,崔华锦的气立即消失,用手捏捏她的小脸颊,缓和了语气,“好好的坐着有啥不好呢,偏要把脑袋伸在窗外。”
锦儿姐姐才吓唬自己,又捏自己的脸,鸢儿揉搓着脸噘嘴又朝陈莲莹轻轻靠去。
“三嫂,锦儿姐姐好坏,又捏鸢儿的脸,好疼呢!”
这小丫头又和自己撒娇,陈莲莹把她揽在自己怀里,用帕子给她捂着冻的红彤彤的鼻子,笑眯眯的开口安抚,“鸢儿,你锦儿姐姐可是为了你好,这时节外面的风冷的很,真是得了风寒,你可上不了后山玩耍了。”
“三嫂真好,鸢儿才不要得风寒呢,这就听三嫂和锦儿姐姐的话,会安分的坐着呢。”
小丫头知道陈莲莹怀着身子,不能受累,她说罢话,轻轻的从陈莲莹怀里出来,乖顺的坐在崔华锦身旁。
辰时末,跑在最前面的马车是凤若颜新买的。
初冬的日头白亮的很是耀眼,她眯起眼瞅瞅,已经赶到十里坡,勒紧马缰绳,让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跟随在后面的尚思羽见凤若颜把马车停下,他吩咐赶车的庆子立即停下马车,等在后面王松林和金涛他们过来。
跳下马车的尚思羽,小跑到凤若颜身旁,讨好的问着,“凤神医,已经赶了好一会路,金涛的牛肯定吃不住,是不是让松林大叔他们歇会,等等金涛的牛车?”
从自己住的阳雀巷赶到这里,他们的马车赶的快,也用了一个时辰,金涛的牛哪里能赶上马的脚程。
马车上还有个孕妇要照顾,凤若颜点头应下,“好,就让大伙歇会吧,你让王松林把马车里的炭炉弄出来,先烧些茶水。”
瞧着天气晴好,尚思羽又返回马车,再下来时,手里还带了一大包的吃食零嘴。
“锦儿,鸢儿,你们快出来吃些!思羽哥哥还要和松林叔去烧茶水呢。”
听到尚思羽的呼喊,崔华锦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前面就是十里坡。
鸢儿这小丫头才安分下来,思羽哥哥又过来找事,没好气的冲他翻了翻白眼,“还没进村呢,思羽哥哥就要那么惹事,你就不怕惹婆婆生气!”
好容易让凤若颜应下自己跟着锦儿他们回村子里,尚思羽已经做好低调做人的准备。
拎着包裹的尚思羽佯装没听懂崔华锦的话,脸皮厚实的笑着,“锦儿,是你婆婆要在这里等你三哥的牛车,我怕你们在车里闷,特意带着吃食让你们下来透透气呢。”
早上出门的早,自己肚子倒是不饿,就怕三嫂顶不住,想到这里,崔华锦缓和了语气,“好吧,等我把三嫂搀扶下去。”
原本快五个月的身子也不是多笨拙,偏她身子虚弱,晨起气温低,凤若颜竟然让她把薄棉衣都穿在身上,崔华锦还是不放心,临出府门,又给三嫂拿了个披风,亲手给她披上。
陈莲莹坐上马车觉得捂的快喘不过来气,才把披风给脱掉,要是再下马车,肯定又要裹上厚实的披风,自己真是不想遭罪,忙摆着手,“锦儿,三嫂不给你们添麻烦,你和鸢儿自己下去透透气,还能多玩会。”
瞧着鸢儿已经利索的跑向马车后面,崔华锦拿起一旁放着的披风,伸手去扶三嫂,“三嫂,婆婆发了话,咱要在这里等三哥的牛车呢,不定要等多久呢。”
知道小姑子的脾气,陈莲莹也不再推辞,自己接过披风,让她先下去。
在坡上找了处平摊地方,让庆子去马车里拿了块厚实的毯子垫上。
“思羽哥哥想的可真好,有吃又有玩!”
鸢儿瞧着尚思羽把吃的都撒在毯子上,笑嘻嘻的脱了自己的鞋子跳了上去。
自从认识鸢儿这活泼俏皮的小丫头,他和整日冷着脸的凤若颜相处的也容易许多,拎着烧水的吊锅也笑咪咪的回着话,“小鸢儿难得出门一趟,思羽哥哥自然要让你玩的开心才成啊!”
“谢谢思羽哥哥!”
鸢儿挑捡着合心意的吃食,乐滋滋的和尚思羽道谢。
拎着小木凳的崔华锦一手扶着三嫂过来,见鸢儿已经躺在毯子上有滋有味的吃点心,她笑着把木凳放下,“三嫂,庆幸今儿风不大,三嫂坐在小凳子上先吃块点心垫垫,锦儿去看松林叔烧茶,待会就把热茶给三嫂端过来。”
“三嫂,锦儿姐姐,你们先吃点心!”
瞧着崔华锦和陈莲莹过来,鸢儿翻身坐了起来,抓起点心盒子赤脚冲她们跑过来。
“锦儿姐姐要去端热茶,鸢儿要好好的照顾三嫂哦!”
从盒子里拿起一块点心,崔华锦摸摸鸢儿的小脑袋嘱咐着。
其实自己身子行走也没大碍,偏丰神医和锦儿她俩都紧张的不行,坐在木凳上的陈莲莹颇有些无奈。
怕三嫂半道上会饿,临出门春娘把添加了芝麻和果仁的炒面给他们装了一些。
两三刻钟过去,王松林和庆子才烧把热水烧开,崔华锦跑回她坐的马车,把炒面用大碗盛了快满一碗,先给三嫂用热水冲了大半碗。
“三嫂快过来,总吃点心也不好,锦儿给你冲了大半碗炒面糊糊。”
在自己新买的马车上坐会,还不见金涛露头,有些无聊的凤若颜瞧着陈莲莹扶着肚子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她也信步也走过来。
陈莲莹见凤若颜过来,忙要站起给她让坐,被凤若颜白了眼制止,只好又坐了下来。
崔华锦笑呵呵的给陈莲莹端了垫肚子的吃食过来,凤若颜笑吟吟的称赞,“还是咱锦儿这丫头考虑的周全。”
手扶着腰身在缓缓走的陈莲莹会心的笑笑,“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要带些炒面,锦儿的心思细腻的不得了。”
闻到香喷喷的炒面味道,鸢儿丢了手里啃过的果核,凑到她们几个跟前,“好香,锦儿姐姐,鸢儿也想喝炒面糊糊!”
“小馋丫头,想吃炒面糊糊,去找思羽哥哥他们啊。”
横了鸢儿一眼,崔华锦把碗捧给三嫂,“三嫂快吃,锦儿还要去给婆婆也冲一碗过来呢。”
炒面闻着挺香,可喝到嘴里黏糊的让人有些难受,听到锦儿要给自己弄这黑乎乎的东西,凤若颜嫌弃的摆着手,“哎,婆婆可不想吃那黑团子似的玩意,你们自己吃吧。”
接过碗,总是不见金涛,陈莲莹也没胃口喝这喷香的糊糊,抬起有些犯愁的脸,问着小姑子,“锦儿,你三哥这么久咋还没过来呢?”
凤若颜呵呵笑着,“莲莹也真是小心眼子,金涛的牛能走的过咱的马,你安心护好自己的身子,要不大会就该看到金涛出现了。”
三嫂没怀身子以前,可没这么多的心思,崔华锦心里暗自摇头,面上却带足了笑意,“就是,婆婆说的是真的,这次婆婆把旧马车送给了三嫂你们,下次再进城可别再赶慢悠悠的牛车。”
抬起头就能看见尚思羽和王松林他们正蹲在点起的炉子旁,鸢儿怕去的晚,炒面糊糊就没了,焦急的拖着崔华锦,“锦儿姐姐,婆婆不喜欢,鸢儿喜欢,咱快去冲炒面糊糊啊!”
“鸢儿别担心,春娘婶子送的炒面好大一罐子呢,你思羽哥哥他们撑破肚皮也吃不完。”
瞧见三嫂已经垂下脑袋去喝糊糊,好笑的拉着鸢儿的手朝尚思羽他们待的地方走去,想到婆婆悄悄的教授鸢儿学医,偏这丫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月娘婶子教的规矩,总是被鸢儿当做耳旁风,怕鸢儿被性子冷漠的婆婆嫌弃。
崔华锦小声数落着,“鸢儿,再过几日你过生辰,又大了一岁,万万不能再这么贪嘴,会惹人笑话的。
娘和莺儿姐姐常说这些话,她已经不放在心上,这会锦儿姐姐也说自己贪嘴,鸢儿心里不情愿的嘟囔着,“锦儿姐姐,鸢儿也不想贪嘴,可肚子总是好饿嘛。”
小丫头不守规矩,小嘴还挺硬,崔华锦捏捏她的小鼻子,“你吃饭时但凡多吃半碗饭,前后晌肯定不会再肚子饿。”
鸢儿被这话说的脑袋耷拉着蔫巴巴的随着崔华锦走向火炉子的地方。
炒面是干的,崔华锦拿来一大碗,能冲好几碗,王松林自然不稀罕吃这些黑糊糊,崔华锦过来时,庆子才给自家少爷冲了一碗,还捧在手里。
尚思羽跳脚站在不远处的路面上朝后眺望金涛牛车的踪迹。
扫了眼不远出的尚思羽,崔华锦冲庆子笑笑,“庆子,思羽哥哥还没过来,把这碗糊糊先分给鸢儿这小丫头吃了罢。”
“好,锦儿小姐先端着碗,小的再去拿个小碗过来。”
庆子原先也时常跟着自家公子去崔家村,自然和崔华锦很熟悉,他把大碗递过来,又转身去拿小碗和木勺。
“金涛,你咋那么慢呢,路上的蚂蚁都被你碾死完了吧?”
崔华锦才把大碗的炒面糊糊分成两份,就听到路面上传来尚思羽的打趣声。
她把碗塞给庆子,“你有口福了,把糊糊吃喽,我要去瞧瞧我三哥去。”
“三哥,你咋那么慢呢,我们都等急了!”
把牛车停在路边,金涛用衣袖擦了脸上的汗珠子,气呼呼的喊着苦,“锦儿,你也想想你三哥赶的老牛,想快能行吗?再说你们的马车出城门早,还没事,等我出来时,城外好多运送粮食的牛车差点把城门给堵上,这会能出来已经是走了好远道。”
三哥说的也有道理,任谁都知道牛走的慢,她返回去快速的端来大半碗热茶,“三哥辛苦,快喝碗热茶润润嗓子。”
前几日,他和金涛去找大表兄,曾听大表兄说过一句,说今年的粮税又要加两成,他当时心思都在叶云裳惹的麻烦上,也没多想。
这会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金涛,你说瞧见有好多的人都拉着粮食进了府城?”
今年收成不好,别说添两成,就是一成,也够百姓们过苦日子,金涛低低的叹口气,“赶车的都苦着张脸,说是往衙门送的粮税,唉,今年冬日大伙又该吃不饱饭咯。”
西边边境的仗已经打了好些年头,总也没个停歇,百姓今年遇上半灾之年,若不朝上交粮税,勉强能顾的肚子半饱,可这凭白多出两成的粮税,这日子可是苦不堪言。
轻轻的拍拍金涛的肩头,苦笑笑,“官府要粮食,老百姓又不能抗拒不给,日子过的苦,“也是没法子的事,咱还是尽早的赶回村子里吧。”
把碗递给妹妹,金涛满脸都是愤恨,“还不是当官的只顾自己享乐,压根眼里就没见咱贫困百姓的死活。”
金涛把百姓的苦和罪都归结于没有清明的官,他好奇的望着尚思羽,“尚公子,你早有举人功名,咋不再去考个进士也做个官呢?”
若不是看透官场黑暗,尚思羽早该在京城准备考进士的事情,哪里能在怀庆府过着自在日子。
他苦笑着摇摇头,催促着还气不顺的金涛,“你还真是个二愣子,你以为那官是好当的?咱这些平头百姓说这气话是没用的,还是走吧。”
昨儿才给三哥鼓励的想读书,今儿若是被尚思羽的几句冷话给打击到,可是让人郁闷,她拉着三哥的手臂,“三哥,你可别听思羽哥哥胡说,同样喂养,一卧母鸡还有好和坏呢,当官自然也是。”
接过庆子递过来的茶碗,才喝了口茶水,就被崔华锦的话给笑喷了。
擦了擦下巴上的茶水,尚思羽手指着崔华锦呵呵笑起来,“锦儿,把当官的比做母鸡,你可真是逗!”
把妹妹当做眼珠子疼宠的金涛拍着腿嚷嚷着,“哎,尚公子,你还别说,当官有好坏之分,母鸡下蛋也有勤快,锦儿这样说还真是那么个理。”
尚思羽也服了金涛宠妹妹的心思,面色复又温润起来,“你呀,还真是把锦儿的话当做至理名言。”
也听媳妇说过几嘴,知道尚思羽的心思,怕妹妹不被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哥看重,金涛故意哈哈笑着,“那是嘛,我就这一个宝贝妹妹,自然要宠着她长大的嘛。”
白了嘚瑟的金涛一眼,尚思羽得意的冲他说着,“金涛,你说的好像锦儿就你一个哥哥似的,她好像也关我叫哥哥呢。”
尚思羽也厚着脸皮和自己争哥哥的名号,金涛的一根筋又犯了,他爽朗的笑起来,“你那算哪门子的哥哥,只有我崔金涛才是她嫡亲的三哥!”
为了争个上风,尚思羽也豁出去,大声嚷嚷着,“哎,明知人家没亲妹妹,还把话说的这样扎心,你小子太不仗义!”
能糊弄过三哥就成,巴不得他们把话题给扯远,也不去管他们的幼稚言语。
崔华锦利索的收拾着用过的碗,让庆子挖来土把还然烧的柴火给掩埋住。
这俩小子连这无聊的事情都能争的面红耳赤,若有一日程钦这血亲的哥哥摆上台面,金涛又该咋做。
凤若颜心里叹着气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又沉着脸吩咐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跟俩乌眼鸡似的,真是出息,“都别争了,还是回村里当紧!”
瞧着妹妹已经扶着媳妇去坐马车,金涛嘿嘿笑着跳到了路面上,“哎,这就走,我的牛车慢些,我先走!”
庆子见自家主子坐上马车,公子真是傻,那妹妹可不是瞎胡认的,他吐槽一句,任劳任怨的把铁炉子也搬上自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