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平乐一直是个懒散性子的人,这些年跟着舅兄做起生意,媳妇长在耳边叨叨老娘的偏心,他心里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进了里屋就跪在床尾,看到老娘瘦的皮包骨头,俩眼直直的盯着他看,崔平乐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身旁的人大声哭嚎,又让他抬起了头,眼神在每个人哭嚎的头顶扫了过去。
家里人都在,唯有最得娘宠的三郎没有露面,他有些气恼,从地上站了起来,冲一旁的大哥吼叫着,“大哥,咱娘活着时最偏心的就是三郎,如今娘病倒在床上,已经咽了气,他只顾自己做官竟然不回来!”
想到当初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娘还去借银子供三郎去读书,崔平乐咆哮着,“三郎这个没人性的畜牲,连个人都做、不好,怎配做官!”
相公惨死,她的魂都没了,整日昏昏噩噩的活着,若不是牵挂这些亲人,她多想随着相公而去。
林佳音被崔平乐诛心的话刺激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仰着满是泪水的脸质问着,“二哥,你有啥资格在这里说相公的不是,你做到儿子应尽的孝道了吗?”
被弟媳讥讽,崔平乐冷笑连连,“嘿嘿,林氏,你又有啥资格来教训我,就因为你是府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吗?”
三婶拖着伤痛的身子照顾了奶这么久,今儿还被二叔指责,崔华锦也从地上爬起,搀扶着摇摇欲坠的三婶,满眼都是努意的盯着她这个混蛋二叔,“二叔,奶病了这些日子,三婶和三嫂俩人衣不解带的在床前伺候着,你又在哪里?这会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
这死丫头当初带了那么多的银子,自家是一点都没花用到,崔平乐怎会让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奚落,他恶狠狠的冲崔华锦骂着,“滚开,这是我们老崔家的事,要你个外来的野种、妖孽在这里多啥嘴!”
奶才咽气,这混蛋就开始欺负妹妹,当他金涛是个死的不成,金涛用手扶着伤腿颤巍巍的站起来,朝前挪了两步,一拳头砸在他的脸上,“崔平乐,三婶和锦儿说的对,你不配来指责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猝不及防被侄儿一拳打倒在地,崔平乐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等到脸上传来的疼让他回过神,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用手指着他大骂,“翻了天了,金涛你个小畜牲,你也敢冲你二叔动手!”
崔平安听到二弟的话,他转过身子,扬起头,眼里含着泪花大声呵斥着,“够了,二郎,娘死的连眼都闭不上,你还在这里闹腾,你长了人心了吗?”
挨了侄儿的打,又被大哥训斥,崔平乐的心像火上浇了热油,俩眼通红的盯着他大哥的双眼,不甘心的喊道,“大哥,你偏心儿子也不是这样个偏心法,你们一家子就连咱娘说上,哪个把我当作这个家里人过!”
心里愤慨,崔平乐的话越说越混帐,“娘,死了,三弟都不回来,她能合上眼那才叫怪呢,这也是活该!”
林佳音被崔平乐一再诋毁相公的话刺激的快要崩溃,她推开崔华锦的手,“娘,你快看看吧,儿媳没发活了。”转身朝婆婆的衣柜撞了过去。
“三婶,你……”崔华锦见三婶竟然撞了衣柜,惊怕的上前抱住了她,看到她额头撞了个血窟窿,忙冲傻呆呆的三嫂喊着,“三嫂,快去拿块布来,三婶的脑袋破了个窟窿!”
听到这个混帐二弟还在纠缠三弟没回来的事,竟逼的三弟妹去寻死,让崔平安挥起拐杖狠狠的打在他的腿上,“你给我闭嘴,三郎死了你知不知道!”
金涛拖着疼的钻心的伤腿,揪着愣怔的崔平乐衣领,把他拖出里屋,扔在堂屋外面,“你给我滚出去,我奶没有你这样畜牲不如的儿子!”
被摔在堂屋门槛外面的崔平乐爬了起来,朝屋子里喊着,“你们胡说,三郎好端端去做官咋会死了呢?”
听到里屋崔华锦他们的哭声,端着水盆要进屋的秀花就知道老太太没了。
她把盆子放下,就让男人去里正家里送信,她又去隔壁请王婆子婆媳过来。
这会里正崔水生父子和隔壁的九斤家人也赶到。
听到崔平乐的话,他们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心里想着,这个崔平乐真不是个玩艺,弟弟已经埋进土里,他竟然不知道信儿。
王婆子拉着儿媳的手从崔平乐身旁走过去,低头看看他,没好气的奚落着,“二郎,你娘都没了,你不进去看最后一眼,像个蛤蟆似的爬在这里做啥!”
刘氏养的哪个孩子都比这个二郎好,看着他,崔水生都想踹他一脚,忍着火气冲他哼了声,“二郎,你家里连遭不幸,你还怕没人看你家的笑话是不?”
三郎竟然真的死了?娘也死了?
被这些事情打击的崔平乐脑子一团乱,别人都带着各种复杂的眼神望望他径直进了屋子,崔平乐依然趴在门槛外面发怔。
这还不算完,在家左等又等不见男人回来,方翠芬也按捺不住好奇来到老宅,进了院子就看到自家男人趴在堂屋门口。
她冲了过去,看到男人脸都肿了起来,立即开始大呼小叫,“二郎,你的脸咋地了?是不是他们这些混蛋玩意又打了你?”
看到这个蠢婆娘又开始一惊一乍,想到老娘从生病到咽气,他们两口子真的没尽过一点的孝心,心情复杂纠结着的崔平乐,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巴掌,“你给老子滚出去!”
他自个在老宅挨了打受了气,自己好心来拉,还被甩了一大耳光,方翠芬也发了火,大声骂着去厮打他,“崔平乐,你打我,你个窝囊废,今儿也要翻了天不成!”
方翠芬撕扯着崔平乐的头发,嘴里恶声恶气的咒骂着,“崔平乐,你娘偏心大房和三房,大把的银子都流水似的为他们花去,哪里想过你这个儿子!不是我大哥,早把你这混蛋给饿死了,老娘打死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在屋子里挨了打的崔平乐加上心不在焉,竟然被方翠芬给打的没有还击之力,他俩手抓着方翠芬的手腕,“方翠芬,你个死婆娘,快松开老子!”
秀花看他两口子在堂屋门口厮打,也不敢朝堂屋里进,只能站在厨房门口叹气,老太太多好的人咋养了这么混帐的儿子出来。
崔水生进了里屋,看到里面陈莲莹和崔华锦正给林佳音用布包扎着脑袋,听说人是被崔平乐给逼的撞了衣柜,这会又听到外面他两口子在厮打怒骂。
家里老娘才咽气,这俩混帐畜牲就开始胡闹,崔水生的脸色黑的犹如锅底,吩咐着身旁的儿子,“去把那俩不着调的畜牲给我赶出去!”
九斤媳妇看着崔华锦她们刚缠上的白布又被血浸透,“锦儿,你三婶伤在脑袋上,血流不止,这可不行,要把程大夫找过来!”
说罢这话,她急忙就朝外跑。
程大夫匆忙过来,啥话也顾不上问,忙把林佳音额头上的伤口包扎好,这才和崔水生说起刘氏的事情。
不到二十日,刘氏娘俩相继死去,好好的家眼看这要败落,程大夫也连连叹气,“大郎家的气运也忒坏了,这可让人咋活啊。”
看到林佳音伤了,不适宜留在这里,崔水生让陈莲莹和崔华锦把她搀扶回林佳音的屋子。
老宅里有崔水生亲自做镇给刘氏办丧事,倒也出不了啥乱子。
惊闻六妹竟然没了,刘承风也拖着生病的身子带着一家老小从府城赶回来。
前些日子三哥在医馆里养伤,她奶脑子还清醒时就把家里的银子都交给了三婶,也和她交过底。
眼下林佳音头受了伤,人还在床上躺着,万念俱灰的林佳音就把银子又交还给崔华锦让她给崔水生拿过去给婆婆办丧事。
崔水生看看崔华锦拿过来的二百两银票,摇摇头,“傻孩子,你奶的丧事哪里能用这么多的银子,我先拿一百两,剩下的你还给你三婶收着,毕竟你们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吃喝呢。”
崔华锦见崔水生又还给她一张银票,急忙摇头,“里正爷爷,我奶为儿孙操劳了一辈子,没享过多少福,这丧事一定要大办,也要办好!”
三郎的丧事,有刘氏的叮嘱,是他和崔水生俩一手操办的,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这个家有多少收入,自己怎会不知道,来时就自己拿银子让大儿子买最好的棺木和衣裳。
刘承风也开了口,“锦儿,你就听你里正爷爷的话吧,你三哥身子还没好利索,家里也要吃喝,这银子还是留下吧。”
这些年,家里亲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奶一个人承受的压力和痛苦最多,崔华锦的眼泪再次流出来,她抬起头望着刘承风,“大堂舅爷爷,我们都不想让奶委屈。”
六妹为这个家操劳多年,三郎惨死,她却落个一场空,刘承风心里也不好受,他忍着哀痛,“好孩子,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不会让你奶委屈,有我在会让你奶风光大葬的。”
老丧停灵三日,刘氏的亲人把她送入崔家坟地。
哭得泪眼朦胧的崔华锦看看爷奶坟墓旁三叔的新坟,又转身跪倒在奶的坟前哭的让人拉不起来。
最后是九斤媳妇和陈菊花硬把她拉了回来。
来给刘氏送葬的林清玄夫妇俩从山上回来,就提出要把伤心不已的女儿带回了府城。
自己三弟死去,让林家好好的女儿做了寡妇,前几日又被那个混帐二弟逼得寻死,崔平满心都是愧疚,如今人家提出这话也合情合理,他红着脸答应了林清玄的请求。
诺大的家骤然少了三个人,显得冷清凄惨。
刘氏头七过罢,崔华锦看看三哥的脸色更加灰白,不由的开口劝着,“三哥,奶已经入土为安,你还是回医馆再住些日子吧。”
这几日他虽没咋出门,可是闲话照样能传进耳中,二叔两口子就在西院住着,他怎能放心去医馆,“锦儿,家里如今就你和爹、莲莹仨人,三哥怎能离得开。”
见劝不动三哥,崔华锦只好做罢。
等过了二月二。
村里人已经开始春耕,李大旺两口子也赶着牛车先去村外的田里耕田。
崔华锦让三嫂在家里做饭,她也换上粗布衣裳下了田。
忙活了四五日,把村外的田都种上了苞谷。
李大旺问着金涛父子,山上的那些田今年准备种啥粮食。
去年地瓜和荞麦产量那么高,崔平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还是种地瓜和荞麦吧,吃不完还能卖掉一些。”
得了他的话,次日李大旺夫妻俩就上山去耕山上的田,准备先把荞麦给种上。
婆婆无论或者还是死去,她们二房依然没得一点好处,方翠芬心里怎会甘心。
可有金涛在,她也不敢上老宅去闹腾,只是每日恨的牙根痒痒。
秀花这几日上山去做活,家里的衣裳都是三嫂拿河边去洗,崔华锦就在家里给大伙做饭。
方氏在河边洗衣,看到陈莲莹这个侄媳妇也来到河边洗衣,心里的火起嗖嗖的往外窜,就故意找茬骂她。
贱人、丧门星,啥难听的话都从方翠芬的嘴里骂出来。
陈莲莹知道这个恶毒的二婶不好招惹,闷着头自己洗衣也不搭理她。
见自己骂成这样这个臭婆娘也不敢抬头,方翠芬起了更大的恶念,上前揪着陈莲莹的头发就朝她脸上打。
河边洗衣的妇人都看笑话,竟然没一个人去劝或者拉架。
可怜陈连莹个小媳妇怎敌得过方翠芬这个刁蛮的婆娘,被打的没一点招架之力。
九斤媳妇抱着木盆过来时,陈莲莹已经被打的蜷缩在地上不能动。
她把方翠芬骂了一顿,让俩妇人先看着,自己急忙朝家跑。
气喘吁吁的推开崔家大门就喊,“金涛啊,你快去河边看看吧,你二婶方氏那个臭婆娘把你媳妇给打了!”
听到这话,又惊又怒的崔华锦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啊,我三嫂那么好的脾气咋会招惹了她?这个方翠芬她真是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