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终于安静了下来,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亲吻她,所以这一次她很清楚这个吻和以往的温柔戏弄不同,它带着侵略感透过那唇齿交缠直接扫在了心尖儿上,没有温柔,也没有戏弄的耐心,只是硬生生地吻住她,沉闷地让人呼吸不过来。阿阮突然有些怕了,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推开他,却忘了手中还握着金簪,一不小心刺中了毫无任何防备的帝江。
怕金簪太尖伤到阿阮,裴瑾做的这金簪相对圆滑,所以挣扎间阿阮虽刺中了帝江,却也只是蹭破了些皮,对帝江来说不疼不痒,只是这样的举动明显还是刺激到了他。
帝江眼底泛红,一时间所有理智散去只有盛怒,一左一右将阿阮的手腕按在床榻上,冷声低吼:“怕我?不要?你知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怎么,塑夜可以,我就不可以么?”
他冷漠地像是面对以往那些被他虐杀至死的妖魔,再加上他居高临下地将她制住,如此失常,阿阮吓坏了,她不是不知道嫁人会发生什么事,可她从小到大没有人和她细说这些,唯有话本子里那些唯美又暧昧的几笔文绉绉的话,从来都是美好的缱绻郎情妾意。
见阿阮一脸排斥沉默不语的样子,帝江就当她是默认了,她这一身嫁衣顿时就变得十分碍眼,她想嫁给裴瑾,或者说是塑夜,是真的想和他共度一生。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想法,帝江就觉得难以接受,至于为什么他难以接受,他并没有去想。因为他脑子里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她要陪塑夜一生,那他呢?不是说过了会永远陪着师父的么?她这个小崽子说话不算话。
两道金光缠上阿阮的手腕,帝江得空的手去扯那嫁衣的腰带,阿阮脸色惨白地求他:“师父,别……”她就算是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却也隐隐有所察觉,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和明轩在人界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是见过那些画面的。
她甚至在那个迷魂阵里,和她幻想出来的师父耳鬓厮磨。可那到底是一个幻想出来的温柔美梦,眼下却是让她如临深渊,不是这样的,她深深觉得,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
“别怎么样?”帝江只要一想到塑夜和她亲昵的样子,心里就酸胀的发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便固执的认为,阿阮是他的,只有他才能拥有。
阿阮心慌,空茫茫地,感觉什么也抓不住,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从未如此渴望得到师父的爱,因为,若是他也像她这般小心翼翼地爱着她,定然不会做什么让她伤心的事,不会在她面前杀了裴瑾,更不会此刻对她做她不想要的事。
即便是要发生点儿什么,也当如话本子里所描绘的那样,凤衾暖,云雨欢,温柔缱绻到天明,而不是这样恐吓她逼迫她。
帝江不再说话,开始近乎折磨的吻着她,带着心里的酸胀感不分轻重地允着咬着。
阿阮难过地眼泪直流,可惜,这一次帝江没有因为她的眼泪心软,她流了多少泪,他都毫无怜惜地给她抹了,她声音发颤,“师父,你就一定要让我这样难堪么……”
“难堪……”帝江轻轻琢磨着这两个字,眼神越发的冷,和他在一起就是难堪?和塑夜在一起就是他们两情相悦顺其自然?
怒火翻涌,帝江自然是没怎么怜香惜玉。
这一夜也注定难眠,没有什么凤衾暖,更没有什么欢情。阿阮原本一颗小心翼翼藏起的滚烫真心,一夜之间冰凉彻底。
阳光渐渐透过窗子带来一丝光明的时候,阿阮撑着哭哑了的嗓子问他:“师父,你爱我么?不是徒弟,不是你口中的小崽子,是……像仙侣那种……”
事后帝江只是着了里衣靠着窗前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过,那一缕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阿阮依稀只看到了些许冷漠和无动于衷。
她闭了眼,其实心中是早就知道结果的,但是终是不甘心。不甘心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小崽子”,只是做了他解闷儿的工具,喜欢了便占有,不喜欢了便丢弃。
明明知道的,可是心还是会痛,眼泪还是会不自主地流。
帝江回头看她的时候就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忽然有些心慌了,因为阿阮的样子看起来很惨,身上大片青紫,手腕被他那金光绳勒出了刺眼的红痕。
他忽然站了起来,一语不发地往外走,他自认为自己这些年做过的错事千千万,可唯独是这一次,他慌了,后悔了,他猛然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他慌慌张张地开始想着该如何弥补。
整件事都超过了他的预想,原本只是为了气塑夜,为了惩罚阿阮对他的背叛……可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杀了裴瑾他并不觉得有错,原本裴瑾就是塑夜的一世转世罢了,就算是被黑羽剑所伤,也是可以养好的,自有塑夜的师父上阳仙师去想办法照顾着。
可是对阿阮……他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种事,他不是阿阮那样懵懂的年纪,虽说神界仙界对此并不看重,更没有人界的贞守说法,可到底是件大事,是他太过随意了。可他是那样随意的人么?他不是啊!
难不成,他是爱上了阿阮?
想到这个念头,帝江浑浑噩噩去了一趟冥界,找了孟婆。
孟婆花枝招展地倚着门柱,“哟,什么风把您这尊大神吹来了。”
帝江没心思与她聊天,问她:“你那忘情,可会自解?”
孟婆自信地摸了摸鼻头,“不是我吹,七百二十八样汤,我孟婆何时熬错过?忘情虽然复杂,在我手里也不是什么难事。自然是天上地下,无解的,更不可能自解。”
帝江得了这么一个回复,心里稍安,他点了点头,沉默离开。
孟婆莫名其妙地接待了他这么一个大神,还没有来得及多相处会儿呢,就见他走了,只好对着他那英挺的背影垂涎一会儿,待回过神儿来,忽然拍了拍脑门儿,“哎,少帝……”可惜人走远了,叫不回来,更何况……
孟婆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业界良心,嘀咕着:“少帝啊,虽是无解,亦不能自解……但若是你动了情,反压制了忘情,就不好说了啊……”所谓忘情,是一剂猛药,忘却情欲,再不会动心,这是压制,忘却,却不是抹杀。人有心,自然能够生情,可若是那情浅便没什么作用,若是情深,谁知道这世间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
这种喝了忘情还能动情反杀的,孟婆熬了一辈子的汤也没有见到过一个,她想了想,还是觉得罢了,省的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白白叫少帝恼她疑她,自己再出力不讨好惹一身腥气来。
那头帝江冷静下来,也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动了心,只是一时恼她做了错事来。他放不下的不是阿阮,而是他办错的这件事……不过他也知道修罗族一向乐于享受,放荡不羁,对于这些事多半是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他想,既然错了,那边想想用什么办法补救吧。
这么想着,有了解决的对策,心情也似乎轻松了起来。
不过,一想着她身上那些痕迹,帝江心虚的很,他折路去了师尊元清那里,向他讨要化瘀的伤药,言语间难得有些遮掩。
元清纳闷儿,“你小子,不是给自己用的吧?给阿阮的?”
帝江忍不住翻白眼,这老头子一猜一个准儿,不过想想也是,他身边实在没什么人,若是为了塑夜或者小白,他才懒得来。
他轻咳一声,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要脸的,这样糟践了一手养大的徒弟的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帝江在元清心里一向都是个土匪样,每次来都跟个大爷一样,能拿就拿,能抢就抢,抢不来还要偷……
难得这次这么乖,垂着头,扣着手,说话也都不那么横了。元清心里琢磨着,总觉得他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又或者是,难道阿阮出什么事儿了?
他独居清修,对外界的事知道不多,只前阵子听说修罗族迎回了圣女,想着是阿阮回去了,可却未听闻帝江有什么动静,且帝江也没有来找他,他虽然奇怪,但还是以为这是在他们掌控之下发生的事,只是后来又听说塑夜犯错被贬下界轮回受罚,而且还像天帝请了婚旨要娶阿阮,他当时就有些觉得诧异,不知前情,但心想着帝江总归是不能照顾阿阮一辈子的,若是塑夜娶了阿阮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那时他正闭关,所以也没管他们这些小辈的事,总想着若是他们若是需要他,定然回来找他的。
元清自己思虑了一番,有些着急地问:“难道修罗族那些人,打了阿阮?”
帝江挑眉:“他们敢!”
元清一想也是,修罗族这些人是发狠不要命的,却也怕麻烦,惹谁也不会先挑着帝江惹,要是知道帝江是阿阮的师父,那一准儿是要善待阿阮的。
“那她这是又怎么了?怎么还都是瘀伤了呢?”元清念叨着,心疼自己这多灾多难的小徒孙,挑拣着最好的药膏,得是上好的仙露做水,还得是柔软的质地,一等一的香调。
帝江不知该怎么说,被元清突然间的啰嗦一阵心烦,“你给药便是!怎么那么多话……”
元清瞪眼,“亏我还以为你反常乖了一回,没几句话就原形毕露!”说完,元清又回过神来,“难道阿阮这伤和你有关?你个孽徒,出息了啊你!敢对我可爱的小徒孙动手了!”
元清说着就要去打帝江,帝江轻松躲过,支吾一声:“没动手,不过……也和动手差不多……”
“你这个……”元清忽然福至心灵了一般,脸上的胡子都随着他这福至心灵的一个想法扭曲了,“帝江,你你你你……你不会是对阿阮……”
帝江脸色尴尬,原本他都不觉得这事如何严重了,但元清的眼神过于鄙夷和震惊,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了。他冷下脸色强自镇定道:“这种事,不管是对神界还是仙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元清记得拿拂尘追着他抽,连仙法都忘了使,骂道:“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神界的教养,仙界的教导,就是这么教你的?你以前犯错也就罢了,那阿阮呢,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如此对待?你这个混小子,今天我抽死你得了,当初叫你好好照顾阿阮,你知不知道父帝怎么也算是承了人家父母的情过,你可好,你这是照顾到哪里去了!你真是……你……你要对阿阮负责你知不知道!”
帝江神色如常,点了点头,“我补偿她便是。”
元清瞧着他那一脸坦然,气得肝儿疼,“补偿,你拿什么补偿?阿阮愿意的么?不愿意吧,瞧着你刚才那遮遮掩掩的样子也能猜出来,人家不愿意!塑夜知道这事么?他不是特意去天帝那里请了婚旨要娶阿阮的么,你做的这是什么事儿!”
帝江被他骂的心烦,“塑夜不会娶阿阮的。”
元清奇了怪了,“你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越发理解不了这些个小辈。
帝江哼了哼,“因为我不允许。”
元清捂着心肝只差哀嚎了,指着帝江抖着手,“你不允许?你凭什么不允许?就凭你是人家师父?你这当的什么师父,你行啊你!难不成你还对阿阮动了心,你还记不记得你有劫,情劫,会死的那种劫!怎么,这回想玩儿大点,直接灰飞烟灭了把自己玩儿完了?!”
帝江一向不屑这个所谓的命定劫数,“并未动心。不允就是不允。至于这个劫,未有情动,何来情劫一说。”
元清怒气不减,“没有动心,那你这行为当真是如禽兽一般了。滚滚滚,我没你这个禽兽徒弟。我告诉你,若是阿阮因为你这个混账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可别来求我,就是哭着跪着我也不管你!”
帝江心知他这是在气头上,也不予多说,只忍不住低声反驳他一句:“放心,出不了什么事,都说了会补偿了。哭着跪着求你,你也就是做梦想想吧……”
元清被他气得脑仁儿疼,砰砰砰关了三扇门,将帝江关到了外面,心道,还补偿,难不成你补偿人家就感恩戴德地收着?自己这个首徒无法无天,就是欠收拾,受的挫败太少了,情劫什么的,他操什么闲心,这么个混账东西,还不如被天雷劈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