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守着的明成见儿子重伤,忍不住就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帝江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帝江,你个混蛋,给本座放手!”明成大怒,“现在这已经不是历练的任务了!作何拦我!”
帝江淡笑着,手下未松,安慰道:“别急嘛,男孩子,受点伤算什么,何况他是为了保护阿阮才受的伤,是个好回忆。”
明成:???
这还是人说的话么?!他身为阿阮的师父,难道不该说“何况是为了保护阿阮受的伤,他这个师父定然不会让救了他徒弟的人受苦……”啊,难道不该这么说么?!明成气得脸色通红:“合着不是你徒弟受伤,你是半点不心疼!”
帝江闲闲地看着远处的情景,不疾不徐道:“就算是我徒弟受了伤,我也是如此。你急什么,我保他们死不了便是了。”
明成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忧心儿子明轩,奈何挣脱不得帝江这个疯子。
塑夜在明成身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尊主莫急,帝江既然说了会保他们性命,自然是会说到做到的,他师尊可是元清……只是,现在令郎免不得要受点苦头了。虽然这大妖是错签,但是能够有机会对上大妖,也是难得的历练。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头未尝不是好事。”
明成哪里不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他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伤啊。他叹息一声,别开眼,不忍再去看那画面,只道:“六界里也就你们神界仙界地位高,可你们这些神啊仙啊的,有时候才最是无情。待有一日你们也做了父亲,便能知晓我现下的心情了。”
塑夜颔首,却是无言,仙魔两界素来有积怨,这样的话题他无意多说。
倒是帝江嗤笑一声,“做父亲?你当谁都像你们魔界的人这般重色重欲,每天只想着生孩子。”
明成无语,魔界的人怎么就重色重欲了,但他确实是每天想着生孩子……生个女儿。这人真是,没有一句话好听的!他不忍心去看自己的儿子,又被帝江制住,只好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阿阮。
察觉到阿阮想做什么,明轩伸手去抓阿阮的手,急道:“阿阮,不要去,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可是冰蛟啊……”冰蛟,虽为妖,却也是与龙一步之遥,其能量本就不是一般的妖类可比。
阿阮却恍然未闻,明轩虚弱无力,根本无法抓紧她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那纤细的手指抽出,“阿阮……你……”
阿阮微微偏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对赶来扶住明轩的三人道:“麻烦你们看好我哥哥,离远点。”三人怔怔地点了头,将明轩合力移到远处的角落里。
明轩瞪大了眼睛看着阿阮,她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寻常阿阮总是笑嘻嘻的,与那帝江一个不正经无所谓的模样,伤心了便会哭,从未有过这般木然冷静的样子,那双他看过无数遍的琉璃双瞳,曾经有最明亮最清澈的光,然而此刻却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如同有透明的火苗在那对眸子里,不断地跳跃着燃烧着。
阿阮并未说话,她闭了闭眼,明轩那止不住的血依然还在眼前蔓延,像是流进了她的眼睛里,让她无法睁开眼睛,只有满眼的红,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甜腥味,那是血的味道。脖颈上几个被冰晶划破的伤口,伤的不深,却还是渗出了血珠,缓慢地顺着她脖颈上的曲线流进了衣领,无声无息,润湿了她从小戴着的碎石链子上。
她一手握了罡宁剑,一手微微抬起,手心一握,竟是生出一个透明色的火球。
和尚眯了眯了眼,即刻起了阵法,在他身周聚集了无数细小的水汽,渐渐汇聚成冰蓝色的冰刃,随着他长杖挥舞,冰刃齐发。
“小心!”明轩大喊一声,连带着围在他身边的三人也都紧张地僵硬起来。
哄地一声,火光冲天,光芒耀目,热浪扑面,所有的傀儡都在这火中化为了水汽,即便已经挪出了好远的四个人还是受到了一波冲击力,他们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聚在一起,以后背抵抗着这强大的力量。
明轩勉力睁开眼睛,一线之间,他看到,那是一种他并不熟悉的火系术法,那火,像是花开不败的火莲,只是一颗小小的火种,落入地面便能遍地生花,那火不是纯粹的红色烈焰,而是带了一丝透明光彩,如同阿阮眼瞳中偶尔折射出来的七彩光……只是这抹彩光此时看来除了绚丽还有着抹杀一切的杀气。
冰蛟可控玄冰,真火不可摧,然而此刻却被阿阮的火系术法全都融成了水蒸气,那千万个冰刃,无一幸免,那空中,哪里还有和尚的身影,他就像是一个脱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在了地面,周身冰蓝色的法术光芒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其中跳跃着透明色的火焰!
“啊——”和尚浑身浴火,无论如何提升法力都压制不住缠在身上的火,这火甚是诡异,他从未见过,不仅侵蚀他的法力,还灼烧着他的五脏,甚至元丹,“你,你到底是谁!”
火光中,阿阮那与火一般艳丽的衣袍也被灼坏了袍角,她拖着剑,一步步走向和尚,一点也不着急,仿佛乐见和尚受到痛苦的折磨,这也是师父教会她的,那些伤了她的人,伤了她所珍视之人的恶人,根本不配死的痛快。
“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将死在我手上,就够了。”阿阮面无表情地举起罡宁剑,眼中空洞地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的冰蛟,因过于痛苦,和尚已经现出半个原身,身下拖着长长的冰蛟尾,痛苦地扭动着。
铮——
阿阮一剑刺向冰蛟尾部,将他钉穿在地面上,罡宁剑可不是一般的妖魔能承受的,冰蛟立刻缩成一团,大叫出声。然而阿阮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抽出罡宁剑挑了他的蛟筋,剥了这能够升龙的蛟筋,这冰蛟不管如何修行都是废了,阿阮看着他扭曲地五官,没有半点情绪。
和尚无法经受这样的折磨和羞辱,他大骂道:“要杀便杀!来呀!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还不是一样的残忍嗜杀,和妖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弱肉强食,装什么正义之士!”
“我师父从未教我正义,只教我随心。你伤了他,我便伤你,你死了,是你技不如人。”阿阮冷声说罢,轻轻抬手,手中的火光将那原本属于和尚的水系术法包裹其中,她就这样操控着那术法,形成一只由透明火色包裹着的冰晶鬼爪,一击穿透了和尚的胸膛。
整个场面太过诡异了,明轩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阮,他也从未知道阿阮的火系灵脉竟有这样的力量,帝江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这力量是如此强大,然而他却为阿阮心中感到不安,他知道,阿阮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受伤刺激了她,可是这样大的力量若不能很好的掌控,就会很容易被力量控制而走火入魔。
明轩拼着力气将拦着他的三人推开,一步步朝阿阮走去,直到来到阿阮的身后,抬起一臂揽住她的肩膀,“够了阿阮,够了……”
暗处,明成有些感动,没想到阿阮竟然能为了他这傻儿子不惜走火入魔……然而帝江却是微微皱眉,“这小崽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为别人用了火系的术法,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明成不解,连对方撤了手上的桎梏都没发现,只道:“帝江,你这小徒弟好生厉害啊。”
帝江哼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来。
塑夜却忽然忧心道:“帝江,有人来了,昆仑的人。”
帝江和明成不约而同地看去,以他们几人的功力,隐藏了气息,是完全不会被察觉的,担心的是下面的阿阮和明轩。
只见几个御剑而来的白衣人,纷纷落在了屋檐上,其中最前面的一人面如寒霜,瞧着年龄不大,却是派头十足,他脚下一点,轻轻松松落在了阿阮和明轩面前,挡在那半死不活的冰蛟身前。
“二位魔界同修,吾等乃是仙界昆仑一脉的弟子,奉命前来捉拿大妖冰蛟,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剩下的便交给我们吧。”随着他语落,紧随他而来的几个白衣人也都纷纷落在他身后,瞧着这阵仗便是名门正派。
昆仑乃是仙门大派,明轩虽然不喜欢对方的语气,但也不得不说昆仑的人得罪不起,他捂着胸口上的伤,张嘴想说话,又是一口血流了出来,勉力道:“魔界明轩。”
对方只是微微颔首,礼尚往来,“昆仑岳溯。”说罢,目光便落在了阿阮身上,显出几分探究。
阿阮见明轩再次呕血,眼神暗了暗,看也没看对面这群人,手心一握,那重伤了冰蛟的鬼爪再次穿透他的身体,掏出了他体内的元丹。
岳溯皱了皱眉,“且慢……”
可不待他说完,对面的红衣少女手心一攥,鬼爪捏碎了冰蛟的元丹,冰蓝色的法力消散,鬼爪也随之化为无数冰晶,顷刻消融,冰蛟的表情最终停留在了一抹不甘,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多说多想,圆睁着眼睛断了气。
岳溯身后的几名弟子手按在了剑柄上,其中一人厉声道:“魔界这是要与仙界作对?都说了此妖由我们处理,竟还下此杀手,如此嗜杀的手段,真叫人不齿!”
那冰蛟元旦破裂,身上多处重伤,显然是被折磨了之后才咽了气,岳溯眉头夹的更紧,却还是斥退了身后的弟子,冷冷地看着阿阮和明轩道:“二位也是要参加清平竞技的人,若魔性如此之深,还需重新考虑,清平竞技可不是你们这种人的修罗场。今日之事,我派必会一五一十的上报,还望二位好自为之。”
岳溯冷声说罢,多看了阿阮一眼,目露鄙夷,甩了衣袖带了人离开了。
阿阮身子晃了晃,明轩与她抵着力气,二人艰难地靠在一起彼此支撑着,良久,阿阮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柔软,带了几分笑意,说道:“明轩哥哥,阿阮给你报仇了。”
明轩心中大动,“阿阮……”
然而身后的人忽然脑袋一垂,没了声息,原本还不敢回头的明轩忽然转过身来将阿阮抱在怀里,无措地叫着她:“阿阮,阿阮!醒醒!醒醒!”
啪——
明轩后脑挨了一记,震得他头冒金星,怀中一空,阿阮被人抱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努力看清来人,是帝江。
明明是最为淡漠的神,然而却一身艳丽的红,裹了一身的烟火色,眉目之中风情尽染,怀中的少女的装扮与他那华丽张扬的打扮如出一辙,只是那少女双目紧闭,脸色发白,若非如此,定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那人开口便是一声轻喝:“很明显就是法力消耗太大晕过去了,醒什么醒?”
明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张嘴又是甜腥,捂上胸口,帝江一来,他绷紧的神经也松懈开来,这才后知后觉觉得浑身剧痛,“嘶——”
“我的儿,轩儿,儿子,疼不疼?”明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扶住自己的儿子。
明轩苦笑,果然他是父王亲生的,都爱说废话……他都被人穿透了,怎么能不疼?!
帝江心情不是很好,踢了踢明轩的脚,“起来,跟我回去治伤。没用的东西,竟然还需要阿阮来保护你……”
明轩脸色难看,对此他无话可说,看着阿阮那惨白的小脸,他眼角微湿。那些仙门正派看不起魔界,叫阿阮跟着他挨了数落,可他知道,阿阮是个极单纯的人,她并非嗜杀,而真的只是为他报仇,那冰蛟如何伤他,她便如何对付冰蛟,只是她的力量实在强大,超出了她的控制。
明成架起儿子跟在帝江身后,不服道:“怎么说话呢,我儿子可是为了你那徒弟才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