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树枝怎么能和罡宁剑相提并论?若是有罡宁剑,无需出剑,仅凭剑气就不是这些鬼火妖怪能承受的。
没有气感也没有威压和法力,只凭阿阮蛮力以对,而那两只鬼火也到底是鬼怪,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力,又是二对一,很快阿阮便被制住,被一只鬼火抢了树枝撅成两半。
“你们,你们放开我!我告诉你们,我师父很厉害的!要是你们敢吃了我,我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阿阮不服输地挣扎,慌乱间,她拨动了手上的手环,双手手腕上的克己手环闪动着金色的光芒,晃了两只鬼火的眼睛,但光芒只是一闪便消失了,鬼火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桀桀,你看见她手上的金光了么?”
“桀桀,莫不是金镯子?”
鬼火扯了她的手腕来看,不是金镯子也不是银镯子,甚至连铁镯子都不是,只是两个软木条一样的草环,瞬间便失望地将她的手丢开来。
“你们不是妖怪么?妖怪也这么贪财?”阿阮像个好奇宝宝,即便这种时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两只鬼火抓住了她,有恃无恐,便答她,“金银阿堵物,谁都欢喜得。”欲念非人界独有,这世间六界,恐怕也就是神界高高在上,谁不爱财宝,纵然六界里不流通的,总能通过一些方式换到自己需要的,谁还会嫌钱少。
阿阮拖延着时间,也没去听那鬼火说什么,偷偷晃了晃手上的手环,无奈没什么反应。虽说是得了师父曾经用过的法器,但她却不会用!早知道今日会遇到这种事,她就不会偷懒想着改日再请教师父手环的用法了!只是此时后悔也没有用。
“桀桀,这小娃说她师父是帝江,帝江,那个没用的神族。”
“桀桀,不可能,帝江一向独来独往,就算是收徒,又怎么会收一个小娃娃为徒,骗人骗人。”
阿阮被一只鬼火抓着衣领子,却还是倔强地踢了那说她师父没用的鬼火一脚:“不许你说我师父!”
“啊——小娃儿,你找死!就算你师父是帝江又怎么样,我先吃了你,他要来杀我,我也算是吃了他的徒弟,不亏!”那被踢了的鬼火大怒,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来咬她,一寸长的獠牙闪着寒光,似能将人的喉咙一口咬断。
阿阮心道一声完了,满脑子都是悔意,师父说过不要乱跑,她不听话,报应来了,要被鬼吃了!
哪知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一阵猛烈的风吹散之后,她被鬼火咚得丢开来,阿阮睁开眼,就见两只鬼火跪在一处,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跪拜,姿势甚是奇怪,像是强行被人压着头按在地上一样。
“不知阁下在此修行,还望饶命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阿阮惊魂甫定,缓缓地望向身后,除了黑什么也没有看见,却听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自那黑暗之处传来,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滚。”
两只鬼火如获大赦,连忙彼此搀扶着滚了,直看的阿阮目瞪口呆。
她往那处黑暗的地方走了两步,听那声音似嘲似讽,“怎么,刚差点被两只小鬼吃了,又不怕死地来探,不怕我吃了你?”
闻言,阿阮止步不前,小心翼翼地道:“你救了我,应该不会吃我了吧……”
“哈,你没听说过夺食一说么?强者自弱者手中抢夺食物,不是很常见的事么?”
阿阮脸色发白,呆愣在原地。
对方意兴阑珊地说:“你走吧。别再傻乎乎地跟着不认识的东西跑了。”
阿阮哦了一声,意识混沌地转身就走。
身后那人又道了一声:“见到我的事,不要和帝江提及。”
阿阮又是哦了一声,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可我没有见到你啊,我连你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有,你认识我师父对么?”
“……你再这么多话,我会吃了你,让你彻底没有机会见你师父。”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阿阮不再多话,赶紧朝着来时的方向下山,没走几步便看见院子里的烛火,心中也安定不少,自语了一句,“这些妖怪也真是的,动不动就吃人,人有那么好吃么?还是师父做的饭最好吃!”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白色影子听到她这话,忍不住脚下乱了一步,踩出一声咔嚓声。
阿阮奇怪地望了望身后,什么也没看见,想起刚才的经历还有些后怕,加快了脚步朝熟悉的院子跑去。
帝江端着粥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便就此失了耐心,气急败坏地将碗磕在石桌上,想着若是这小崽子回来定要给她脖子上拴个链子锁起来才好,省的她不安分地乱跑。
“师父!”阿阮拍着胸口跑进院子,喘着气大呼小叫地说道,“师父师父,刚才我看见妖怪了,两只青面獠牙背着青色火焰的妖怪!”
帝江原本要吓唬她一句再乱跑就打断她的腿,听了她这话,只是瞪了她一眼,推了推身前的碗,招手让她过来吃,而后话锋一转,问她:“在哪看见的?这么可怕的妖怪,没把你吃了?”
听她描述应是两只鬼火,属于低级的鬼怪,欲念重,吃人,虽然对他来说是随手碾死都懒得动手的级别,但对阿阮来说,她没有武器傍身,她本身的能力也封印的死死的,又没什么法力催动法器,他很好奇她是怎么毫发无伤回来的。
“在院子里,他们从院子外面经过,我一时好奇追了过去,他们就把我引上了山。”阿阮就着他的手喝粥,小眉头一皱,“师父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他们把阿阮吃了,师父可就没有徒儿了。”
帝江嗤笑一声,看了一眼自己喂饭的手,很是嫌弃地缩回来,满不在意地说:“没了你这个徒儿再找个徒儿便是。”
阿阮偷偷翻了个白眼,“再找一个徒弟也不是阿阮了,师父可就没有阿阮疼你陪你了。”
帝江啧了一声,挑眉戳了戳她的眉心,“小崽子,你脸皮这么厚,跟谁学的?嗯?”说得他这样厚脸皮的人都不想接她的话了……疼他陪他,他用得着么?
阿阮笑嘻嘻地满足地舔完勺子上最后一点米粥,“跟师父学的呗。”
帝江笑了:“我可没教你这个。现在为止,也就只教了一招踏月寻。难道你就是用这一招从那两只鬼火手上逃回来的?用什么做兵器?”
阿阮目光闪烁,有些心虚,“是啊……是这招,用的,嗯……用的一根树枝,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
帝江笑着看她不说话,就当自己信了,阿阮忐忑过后,乖巧地收拾碗勺去洗,顺利地逃离说谎现场。
待阿阮回到院子里,帝江朝她招手。
“阿阮,你过来。”
阿阮乖乖地过去,眼前一暗,师父高大的身子几乎将她罩在他的怀里,她坐在师父怀中,瞧着他手中金光变幻,手指翻转缠绕着那些柔软如丝线一般的金光,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红绳,两端各坠着两个小金铃。
“师父,这小金铃为何不响啊?”阿阮有些失望,那铃铛竟是个哑铃铛。
“因为师父我怕吵。”
帝江说着,将红绳系在她的脖子上,她脖子上原本就有一条不起眼的链子,说是以前照顾她的那些人给的,死活不肯取下来。他心知那应该是一种能确认她身份的东西,也不强求她摘,只是再加上红绳,脖子上的东西就有些多了。
阿阮嘴角歪了歪,扯扯红绳,“师父,狗才在脖子里栓绳子呢……”
“小崽子,以后还乱跑么?”
阿阮:……
帝江打断她那用来撒娇的眼泪,正经说道:“阿阮,这诛邪绫且柔且韧,以我神力炼制,可伤一般鬼邪。倒也算不上什么贵重法器,给你防身还是够的,你且先用它来护身吧,下次再遇上什么鬼怪,也好有个兵器。至于你手上那对手环,怕是跟我日久,不会轻易认你为主,你先戴着做个配饰吧。”
阿阮一听,也不再嫌弃了,摸了摸那红绳,收回了故意放出来的眼泪,眉开眼笑道:“阿阮谢过师父!”手环算是师公送的,这诛邪绫可是师父送的呢!而且师父一听她被鬼火抓走了就送了新法器给她,师父对她可真好!阿阮一向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开心地在院子里跑了几圈,一会儿扯着昏昏欲睡的老龟秀法器,一会儿又喊出土地小弟弟来欣赏她的脖子和手腕,就连后院里的仙兽也都挨个发表了祝福这才被她放过……
帝江心觉好笑,神界人冷淡,没有收徒一说,大多独自修行,而仙界收徒,师父向来都是出手大方,他这个师父,不过是随手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法器,还是无需法力便能催动的小法器,她就高兴成这样?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阿阮精力再好身体也只是个孩童,她亲昵地爬上帝江的膝盖,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寻着他胸口的温暖蹭了蹭,安稳地闭上了眼。帝江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崽子竟这样熟稔地对他表现出依赖来,一点防备也没有,他身子僵着,直到她揪着他衣裳的手松了松眼看就要滚到地上去,他才出手,一只手放在她背后将她搂稳了。
沉默地看了阿阮很久,她的小身子又软又暖。她的小嘴儿红红的,年龄小小,倒是会说话,常常让他接不上来,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能说会道的小嘴巴上按了按,柔软的像是让人想要咬上一口的糯米糕。
帝江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曾问过父帝,为何兄弟姐妹中,独独对他这样好,时时将他带在身边。
父帝说:孩子,因为你很需要我啊,我想护着你,时时见到你开心。
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几乎是兄弟姐妹中法力最为强大的一个,他才不需要任何人呢,也不用谁保护,开不开心也并不重要。
……
不需要,不重要,生而为神,法力无边,命运不测,不过就是淡如云烟一般在无尽的生命中睥睨这世间的一切,他不懂,为何父帝偏要活出所谓的人情味,那点东西对神来说,渺小单薄。
只是……
眼下看着怀里这孩子,帝江眼神暗了暗,他想,这团软棉花一样的小崽子,是需要他的。正如现在,若他放手,她不就要滚落到地上去了么?
帝江轻柔地抱着阿阮从石凳上站起来,一步步稳稳地朝小竹屋走去,脚步顿了顿,又转向主屋,将她安顿在自己的榻上,而后出了院子,经过院子时打了个响指,藤蔓在他身后交织起来,撑在结界内壁,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状墙壁。
待他离开,结界闭合,那水井边的老龟慢悠悠地睁开了眼,化作身背长刀的老者,慢吞吞地挪到主屋前打坐。
鉴于阿阮这小崽子总是装乖,帝江也只好让自己这小院子加强戒备。
夜色里,两只鬼火盘踞在老树下嘀嘀咕咕,原本就要到嘴的食物就这么跑掉了,心不由甘想要折回去重新逮了,谁知那位威压极大的大人跟着那小娃儿身后护送了一路,他们遥遥看着不敢上前,失魂落魄地蹲在这处觉得很是窝囊。
“桀桀,咱们知道她的住处,左右一个有住处的活人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咱们改日再将她引出来便是。”
“桀桀,那小娃儿不是个傻的,又会写拳脚,恐怕不好再引出来。”
“荒山野岭的,你们要引谁?”
“桀桀,今日无意中引到一小娃娃,白白嫩嫩,好生娇软,就住在那山下不远处一小丘处。”
“桀桀,等等,非我问你,你在和谁说话?是谁在哪?”
帝江哈哈一笑,肃了神色,顷刻之间释放了神力,强大的法力根本不是两只鬼火所能承受,身子立刻就绵软下来难以支撑,仿佛被人拆骨揉捏,比先前遇见那位不知哪方神圣的人更加强烈。
两只鬼火艰难地翻转这脑袋朝上看去,只见一人闲适地靠在树干上一直长腿垂在他们头顶,宽松柔软的袍子顺着垂下来,入目是夜里也极为绚丽的红。
“桀桀,你,你,你是……”全身痛苦难忍的鬼火哆哆嗦嗦地问。
帝江嘴角带了一抹不屑地笑,“你们这种低级的东西,还不值得我报上姓名。”
两只鬼火心惊,他们来到此山,一顿饭还没吃上呢,尚未能去镇子上作恶,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杀身之祸。况且这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眉目间一股邪气,根本不是正道那些人道貌岸然的正派模样,也不像是为了证道而来。
“为,为什么?”另一只鬼火问道。
帝江一指压下,两只鬼火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手掌压向地面,脸被埋进泥土,连痛呼声也无法发出。
“为什么?”帝江碾转着手指,慢悠悠地享受着缓慢的杀戮,“是个好问题。我这人小气的很,见不得别人觊觎我的东西,有人要吃我的徒儿,我什么都不做,岂不显得我太大度。”
两只鬼火心里俱道完了完了,好歹自己也是修了三百年的鬼火,这人兵器都没有亮,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们,又说他们要吃他徒儿,难不成真是帝江?
只可惜他们没命确认这个问题,转眼间背上的火焰灭了,化成了两股焦烟消散而去,地面上只剩下两个深坑。
虽并未接触到这两只鬼火,帝江还是觉得有些脏,他皱了皱眉,拿出一方帕子将手指擦了,随手仍在了那深坑里,转身便走。
身后,风吹树叶,微微抖动,他脚步一顿,并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