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僵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一个小姑娘竟然什么兵器也不用,直接拳头招呼,愣了片刻之后,便立刻抬臂格挡。
这一拳云阮用了全力,想一拳将对方打晕,但她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又是第一次遇到毛僵这种高级的僵尸,也未曾想到对方是功夫极好的,几拳下来,对方招招挡下,却没有反攻,颇有些耍猴儿的感觉。
云阮被他这只守不攻的态度激地血热了几分,她学功夫的时候年龄稍微大了些,一直都是江熙宸教她,和江熙宸对打,他是不会尽全力的,而云清山上,除了师父就是师尊和小师叔,师尊懒得动弹,小师叔又爱好和平只喜欢制药,拒绝动手,她的陪练也就只有被江熙宸抓来的小鬼和缠着小师叔不放被他骗来陪练的妖精,那些个小鬼和妖精,要么战战兢兢,要么摆花架子好看,根本不肯和她认真练。
现下虽然知道任务重要,但云阮到底是年少,有着好胜的热血和无限的精力,甚至性子里也带了点江熙宸那种狂傲,对方越是躲闪,她便越是想让对方认真和她打,然后她再将他打趴下求饶。
化解了云阮一击,将她两只手轻易地绕到背后,一个小擒拿之后毛僵突然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像是千年没用过的破锣,嗓子眼儿里发出嚓嚓的杂音,说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你,打不过。”
被他这么一说,云阮挑眉,忽然开始冷静下来,嘴上却是说:“再来!”
经过刚才的几番过招,力气和招数上,她的确胜不了这个毛僵,可若是他要伤自己,根本不用过这么多招,她几乎就可以断定了,对方是个吃素的毛僵,并不准备伤人。
毛僵也看出来对方并不是要杀他,甚至不怕他,他停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指了指青铜剑。
云阮竟觉得有些扫兴,也收回了拳头,顺着他的目光,问道:“你是想要这把剑?”
毛僵点了点头,那破锣一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你要剑,可以给你,但是……雪蓉,还我。”
这个毛僵有些和传闻里的不大一样,云阮摸不清他的情况,莫名其妙地说:“雪蓉是什么?”
问完这句话,云阮敏感地察觉到,毛僵身子有一些颤抖,他长的高大,臂膀结实又会功夫,放在过去应该是个武将,这一个轻微颤抖,竟抖出一些与外表不符的脆弱来。
他没有说话,云阮拿起青铜剑,原本只是想递还给他,谁知刚凑近那毛僵,他不知怎地就突然暴躁起来。
“别,过,来!”毛僵嘶哑而后震怒的声音,在夜里异常恐怖。
云阮心里一突,以为是拿着武器刺激了对方,正要倒握住剑柄好让剑尖朝下,便见对方突然朝自己扑来,一阵烈风袭来,她提着剑堪堪躲过,却还是被那速度极快的毛僵蹭了胳膊,那股子力道将她撞到一旁的橱柜上,玻璃棱角硌着软腰,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她刚才没有躲过去,说不定会被这毛僵掀飞出去!
“雪蓉,还我。”毛僵固执地念叨着,又是朝她靠近,又是眼白泛血的冲她嘶吼,与其说是一个暴怒的人,更像是一头发了狂的野兽。
云阮皱紧了眉,不敢有所松懈,她完全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是从她拿剑开始,又似乎是从她问雪蓉是什么之后开始的,总之毛僵突然发狂,和之前判若两人。
任务要求保护这柄青铜剑,收毛僵,恶劣情况下就地诛杀。
所谓的恶劣情况,是总会老干部们考虑到毛僵的嗜血和强大,为了公众安全考虑的,不能有人伤亡,所以一旦毛僵失控,就地诛杀就是功德。然而,云阮一向都是收服为主,并不喜欢诛杀。
可是眼下并不乐观,青铜剑不能丢出去,云阮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反手提了剑,以握剑的姿势迎了上去。
剑身极重,她不是用惯剑的人,江熙宸就是考虑到她腕力小才给她诛邪绫,此时手里拿着这么一柄重剑,云阮颇有些吃力,却又不能丢手,只好勉力而上。
“雪蓉!雪蓉!”
毛僵原本空洞的瞳孔散开的更大了,乍一看去,染血的白色眼底有两个黑洞一样,很是瘆人,他臂力惊人,见云阮虚晃一招便跑,他抬手抱着一个柜子就朝云阮砸去。
砰,木质的柜子,是厚重的材料,速度极快地击中了并排的两列玻璃橱窗。云阮以剑身撑起残破的半边柜子,勉强缩在了一个狭小的三角区域里,虽然没有被柜子砸到,但是摔在地上的时候一手按进了碎裂迸溅了一地的玻璃渣。
因为刚才的一番激烈动作,血流的很快,掌心黏腻。在云清山的几年,她被师门里的三个男人保护的很好,几乎连痛经都没有经历过,即便她不是个不能忍痛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十指连心,痛得抽气,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毛僵的异动导致刚才的阵法被破坏了,云阮此刻心里有些绝望,没有了阵法的屏蔽,她又流了血,身处在古玩街这种可能会有很多古灵魂徘徊的地方,真的是很不利。
只是眼下,毛僵并未停止动作,甚至在闻到了血腥味之后,更加兴奋了。云阮不敢停留,另一手抽了张止血符出来贴在身上,甩了甩受伤的那只手,将大的玻璃块甩掉,也不顾得还有细小的玻璃渣在伤口里,身子一滑,快速地将剑抽了出来,轰隆一声,柜子倒地,将之前的玻璃橱柜彻底砸了个粉碎。
云阮褪下手上的手环,成对的克己手环一左一右朝毛僵飞去,这法器倒是让毛僵有所顾虑,将他缠住了一会儿,手环虽然柔韧,却是法力无穷。可是云阮却不觉得乐观,她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玉宝堂布了结界,以免那些不怀好意地鬼邪循着她的血气寻过来。
诛邪绫似乎感受到主人体力减弱,砰的打开,环绕在她身周,撑开了一个小的护身结界,只是这个结界可以挡住厉鬼,却不见得能挡住毛僵,另一边,毛僵趁着荡开手环的时机,嘶吼着朝云阮扑了过来。
云阮此时换到了离毛僵远些的地方,正在努力想着如何对付他控制住他,身后便是打开的窗户,眼看着毛僵攻过来,她手腕无力地提了提那柄青铜剑,心中绝望,她太自负了,低估了毛僵的威力。
随着毛僵强有力的攻击迫近,诛邪绫的结界震碎,她胸口的鬼王令突然飞了出来,愤怒地燃着了。
“阮阮!”身后突然有人一把勾住了她,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跟着朝后面的窗外倒了出去,胸口的鬼王令也被扯了一下,像是硬被拽回的小狗,虽有不甘,但火焰一下就弱了,随着主人向窗外落下。身子掉出窗外的一瞬,毛僵已经近身,云阮只觉得手中一轻,剑被人夺去了,她下意识地手心用力,却只抓到一个凉凉的东西,之后便是一阵短暂的失重,而后像个沙包一样扑通一下落了地。
得到青铜剑的毛僵虽然凶恶却不再恋战,一手勾了窗户棱攀上了屋顶,快速地逃走了。
玉宝堂是二层的仿古建筑,比一般的二层民房有些高,可是云阮身后的人给她做了人肉垫,掉下去的时候竟然不觉得疼,耳边一阵嗡鸣,落地的时候仿佛听到身下的人忍着痛哼了一声。
这一侧的窗户下面是个放杂物的小窄道,对面就是隔壁的后院墙,没有什么人经过,两个人从二楼掉下来也没人看见。
云阮手脚并用地起来,没感觉身上哪里痛,赶紧去扶她的人肉垫子,这才将人看了个仔细。
“……黄伯?您怎么来了?”云阮大吃一惊,不仅因为黄文适时地出现在这里又这样不要命地救了她,还因为他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剪短了头发刮了胡子,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她差点不敢认。
黄文脸上沾了灰,觉得身子骨像是散架了一样,但又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舒爽感,就好像锈了很久的链条打断了上油再接上一样。
“嘶……丫头,你轻点……”黄文虚弱地抗议拼命将他上半身拖起来的云阮。
云阮心情有些复杂,她是真的没想到黄文竟然回来,要不是他勾着她跳下来,刚才被毛僵撞出来的话她可能会受伤很重,黄文明明是个怕死的人,却给她当了人肉垫,玉宝堂的大门被她从里面锁死了,整个二层楼只留了那窗户一个入口,他竟然爬上来了,虽然不是真正的老人家,但云阮知道,他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凡人,没什么身手底子。
她很感动,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给她做了人肉垫子,一把老骨头从二楼摔下来,看着他一动不动的,云阮心想,要是他就这么摔残了,她一定会把他当自己长辈一样照顾他到老,顺便连他说过救了他的那位老奶奶也一起养着。
“丫头……你弄乱我头发了,今天刚做的发型。”黄文忍无可忍地轻轻拿开云阮使劲儿拖住他头的手,起身盘腿坐到了地上。
云阮:……
这位长辈总是不正经,每次见了她都各种称呼,什么小天师小仙姑的乱叫,但每次叫她阮阮的时候,多半是正经的,刚才在窗外叫她那一声,她差点没反应过来。云阮哭笑不得,心道没事就好,刚才还以为他要摔出个半身不遂呢,居然还有闲心思心疼发型!
不过,仔细一看,做发型什么的可能只是瞎说,也许只是他自己随手抓挠了两下出来的发型。
云阮松了口气,整个人都似乎卸下了防备,紧绷的面部表情这才开始松软一些,她长吁一口气,靠在玉堂春的墙上,缓缓道:“黄伯,谢谢您了。”
不过,青铜剑丢了,这是她的严重失职。
黄文也和她一起靠在墙上,伸了伸腿,抻了抻胳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云阮有些奇怪,“您没事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不过,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和您一起去。我得留在这里,天亮才能离开。”她身上血腥味有些浓,这么大喇喇地走出去,恐怕会招致恶灵,落入更坏的境地。玉堂春有她布下的结界遮挡,刚才经过毛僵那一场折腾,她体力几乎耗尽,法力都用来维持结界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黄文自己也有觉得有点奇怪,纳闷儿道:“好像还真是没事儿,刚掉下来的时候还觉得疼,这会儿连疼都不知道了。难道是麻木了?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摔坏神经了啊?”
云阮无奈地伸手掐了他一下,没什么力道,但是也能刺激一下疼痛感。
“哎哎哎,还真动手啊?”黄文假意躲着,像是受了多大的疼一样。云阮好笑地看他一眼,两个人沉默了几秒,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黄文:“你这个一直牛气哄哄的小天师看起来挺惨啊。”他啧了一声,看着云阮沾满血迹的手,翻遍了衣服口袋也没有找到能清理一下的东西。
云阮被他感染,也和他说着玩笑话,“您这个怕死怕事的老人家倒是看起来挺有精神。什么神功护体,这么高的二层楼下来一点事也没。”
“嗨,哪有什么神功护体,就是皮糙肉厚,命贱,好活。你瞧,我这胳膊都擦伤了。”
黄文穿这个老旧衬衫,袖子卷过肘关节,撑着云阮落地的,肘关节严重碰撞,他们掉下来的这个小窄巷子根本不会有人打扫,地上土灰石子乱七八糟的,仅仅是擦伤根本不可能。
他一边说,一边还举着手肘子往云阮那边递,自己也看过去。
云阮叹口气去看,这一看,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懵了。
黄文的胳膊肘干干净净的,除了几个被石子压出来的坑,什么都没有,连破皮都没有。
怪不得不疼了啊,根本没有伤。竟然没有伤?!云阮还算镇定,只是疑惑地看了黄文一眼,倒是黄文自己,反复看着胳膊肘,像是见了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