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青被拉过去的时候一言未发,她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怎么感觉当下的场景很像前去民政局领证的样子,怎么回事儿。
等天色近蓝黑时,这分外燥热的傍晚,也像是被一阵凉风吹散了。
伶青,也是被这这阵凉风,吹得几分清醒。
她想:嫁给斛将军未必不好,只是,只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没像枫兰一样有过那种小心翼翼而又相伴相随的情爱,二没什么争宠上位的心思。
当个只管吃吃喝喝的夫人也不是不行。
若是以后斛律光喜欢上其他的女子呢,伶青脑子转了转,那就退位让贤,好了。
她没有接受过女戒三从四德的规束,自然不会死死地霸占这个位置。实施咸鱼准则,你要?给你就好了。她已不太需要爱,而不太懂爱,三不太会爱,所以,综上所述,与谁一起她都不吃亏。
斛律光看着她低头思索,那浓墨般的的睫毛在眼皮投下的阴影,不安的一抖一抖——竟是笑出了声。
“伶青,你在想什么?”斛律光便问到,“你若是不愿意,如今在这去养心殿的冗路上,你还有回头的机会。我不会做违背你意愿的事,这绿芜红墙困不住你,我那将军府同样困不住你,无论如何,你还是你。可能你现今还不太清楚心里想要什么,可是时间久了也许就会渐渐浮出水面。”
伶青想的是:现在内心想要的,吃得算不算,或者钱,算不算。有点饿了。
······
有的时候,后悔的无助与疼痛总是来的突然而猛烈。有的遗憾也是缠绕了有的人一辈子。
斛律光后来忆起今日之事,倒真的成了他以后碰一下便疼一下的疤痕。
就差一些,差一些,他便娶了她,可就差一些便让距离变得遥不可及,便……
伶青手一抖,也许她这这辈子,要么就在这宫墙里度过一生,要么就是在将军府过一辈子。
不管在哪里,她若是觉得自在,便不讲求束缚,放宽心一些,便松几口气。
她知道,她对斛律光并未有什么情爱的想法。这样也许对斛律光并不公平,并不是所有都需要讲求公平的。她十分愿意做一条咸鱼,以后要是有机会,她退让在一旁也不是不可。
这样一想,伶青就觉得自己当真薄情,像极了那些戏子里咿咿呀呀唱着的“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里的,薄幸郎。
她不在乎斛律光对自己有几分情意在,也明白,也许此时此刻,斛律光也许只是因为当初上京时自己的救命之恩,才会想娶自己。仅仅如此,便够了。
情意,几时消,伶青不在乎。
伶青想的多了,干脆清空了脑袋,什么都不想了,眼见就到了养心殿。
“劳烦曹公公进去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相求。”斛律光说。
“斛将军,这是折煞小人了。”曹公公忙见了礼。瞥见斛律光身后戴着面纱的女子,有些疑惑,斛将军竟然还未出宫,不动声色得起了身,便进去通报了。
曹公公出来说“将军,陛下心情不太好,有什么要事,快些禀报了,请早些出来。”
这是在提醒,若是没有必要,便退下吧,进去,可能就是自找苦吃。
伶青心里有些紧张,这该是第一次见这皇帝,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吧。
忽然,脑子里的浮现的是她看过的《山海经》里面的朱厌,有兽焉,形似猿,而白首赤足。因为皇帝凶名在外,她觉得虽说传皇帝拥有慈悲相,但是她脑子里依旧摔不掉张扬舞爪的凶兽模样。
曹公公进去通报时,看着皇帝阴沉沉的样子,便知道大致又是暗卫依旧没有寻到消息。每每这样,养心殿里便是充斥着浓浓的杀意与暴戾。
斛律光携着伶青进去时,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伶青低足了头。
不知道想到什么,伶青紧张的不行——她不叫伶青,虽说她舍弃了名姓,但是若是真嫁了岂不是暴露了。
她警惕的看了一眼斛律光。
斛律光明显觉得他牵着的这个人手心在冒着冷汗,刹那间连身子都是僵着的。他只以为伶青是出了什么事儿。
便小声问道:“你可好?”
她刚刚的紧张又像潮起潮落那样落了下去,她觉得以斛律光的身份,一个照身帖不在话下,又松了一口气:“没事儿。”
进的更深一些,她感受到了这宫殿里有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马上想起那些传闻,想起了这杀人如麻的皇帝。
虽说她很好奇传闻中,说这北齐皇帝当真生得很是昳丽,还有人说这皇帝生得有些柔弱,怀着佛祖菩萨的一点慈悲相。可偏生与“慈悲”一词毫无关系。
凭着这宫里的杀气,养心殿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就知道,这里面的主子定是个不好相与的。
伶青感觉上面的目光扫下来,她身子有些紧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可能是这皇帝威压太大,再加上这殿里面阴森森的,倒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皇上,臣,请求皇上为臣赐婚,也恳请皇上,允臣今日将伶青带出皇宫。”斛律光行了礼便直奔主题。
皇帝神色恹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下方,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把头埋得不卑不亢。
可是这一扫却让他一震,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似的。眼里熠熠生辉。
而站在一旁的曹德顺觉得今儿是什么日子,连斛将军都铁树开花,再看一眼他的皇帝大人,便愁愁的。
“滚下去。”皇帝一开口,语气平平,但泛着杀气,直逼下方,明明是端坐着,垂着头,凤眸却带了一些不可思议,紧紧地盯着下面。似乎一眨眼,有的东西就不在了。
伶青,脑子还没清醒透彻,便因着这三个字变得更为紧张。
心想:我这不是还没取下面纱,难道是丑到这皇帝了,难不成这晒伤的脸敷了药,药膏的味儿,都跑到堂上去了?是让我滚嘛?那我这就麻溜的,退下???
伶青的脑海里,破天荒的冒出来这么个诡异又大胆的想法。
明明刚刚进去的时候,皇帝还没见得有什么反应,结果斛律光一提起请婚一事儿,皇帝就跟被冒犯了底线一般,立刻变了脸色。
伶青脸色怪怪的,到了最后,小丑居然是我自己,我竟是那个第三者,插足了一届皇帝与一朝大将军的爱恨情仇。
可歌可泣的相爱相杀,就被她给打破了。呜呜,好一段艰难的禁忌之恋。若是可以,她一定会为这一对打call的。
跨越性别的爱恋,她有cp可以磕了。
玻璃渣里找糖吃。
伶青脑子里一场大戏就在这肃杀却诡异的氛围下缓缓拉开了序幕。
皇帝:“你真的要做这将军吗?这天下之大,这皇座并不是非我不可,可我,却是非你不可。”
将军有些悲切:“北齐边境未定,皇上皇位不稳,朝臣不忠,匈奴异动。此番种种,你便坐在堂上安好,底下的一切风雪我来扫。”
······
好感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站在伶青前面的斛律光不解的看向皇帝,他不知道在短短时间里,伶青已经为斛将军在这场禁忌之恋里抱憾离场伤心郁闷了多次。
斛律光看到,这将才皇上还兴致缺缺的模样,坐在榻上面,怎得忽然就起身了。
斛律光从来没见过皇帝反应这么大,他从来都是阴阴沉沉,运筹在握的样子。像是心里有乾坤,不急不缓,像今日这样,倒是从未出现过。
“斛律光,滚下去,你想娶她?”皇帝阴侧侧的声音响起,“娶”一字咬的格外的重。
斛律光立马跪下“是,皇上,臣心悦于她,便求皇上赐婚。”
“呵”一声冷哼,伶青听着这声音,人有些麻了,不就是个赐婚吗?怎么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似乎一下子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堆废墟,所有人都会因此埋葬此处。她可以先行退场不,你们两位神仙打架,莫要伤及凡人。
伶青暗自想: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了,若是她开口,这皇帝岂不是会把她当个蛊惑斛律光的妖女,削个干净。
说不定,还觉得她在无声炫耀,抢了他未过门的同妻。
伶青缩了缩肩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像极了那埋进翅膀里的鹌鹑,暗暗祈祷。
阿弥陀佛,罪女伶青,不小心拆了一桩上好的姻缘。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一旁的曹公公伺候在旁边,看向皇帝,不禁心惊,皇帝那苍白的脸上,黑沉沉的眼睛就盯着下方的女子,像是一把利刃,穿透了那个女子。眸里带了一些癫狂与难以抑制的狂喜。
像是暴雨前的雷电狂欢,甚至还有沉闷的炽热、
而那女子并未察觉,也不作何反应。
那种浓厚而又倒映着身影的的眼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有些怔愣住。
曹公公也是一脸莫然,心里疑惑极了。看着皇上泛红的眼角。
不知道这个覆着面纱女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皇上为此震怒。
感觉到冰冰的凉意,明明是惹人燥热的日子,可这空气都要结冰了。
曹公公便打算缓和一下:“斛将军,您先退下吧,今日之事暂缓,想必,皇上也累了。”
斛律光默了默,他知道若是继续说下去,皇帝那副阴蛰的样子,怕就得留头于此了。
他还是退出了殿,思索着,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伶青有什么不同。即使站在那里,他也能感受到皇帝那种炙热的目光。
伶青不大清楚现下是个什么情况。谁走啊,谁滚啊?
难道不是该她走吗。
伶青本想提脚跟上斛律光一起走。可是,“你过来。”皇帝说着。
“你过来”这话,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不像是说给她听,这大殿里,也就曹公公,斛律光,和她。如今,那两人都退下了,就剩下她一人了。
所以说——是叫她过去吗?
琢磨这话,伶青心里一把心酸,简直就是涕泗横流,这没个主语,她害怕啊!
呜呜——我好害怕,斛将军,别留我一人啊。哇啊啊,别走啊,我只是个小咸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们之间的牵扯与情谊,我不想掺和。
不要拿我开刀。
这皇帝莫不是要斩了她,欣赏她那圆润的头骨,或者拿来当酒樽用吧。可不胜荣幸,受不住这样的血腥暴力啊。
内心咆哮:她还没活够啊。
伶青便恨不得夺门而出,可她不敢啊,就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直接跪下来,请罪。
“求皇上恕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请皇上放过奴婢”她颤抖着声音,叩下脑袋,装得胆子小的厉害,低下头一搭没一搭的求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