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的孙成岩也曾驻守北地,虽说不是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一代名将,也可以算是经验丰富见过不少大场面了。在此时此刻这种情形之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仓促迎战,那是军中大忌,所以他并没有贸然出击,而是立刻就把所有的侦骑全都撒了出去。
天上的月亮依旧是那么皎洁,就好像是一轮没有温度的太阳,把四下的景物照的异常明亮。无边无际的苍穹就好像一口巨大的铁锅扣在众人的头顶。
那些个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显得有些惊慌,还在偷偷的打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身经百战的老兵们则是一言不发,迅速做好了战前的准备,同时小声的呵斥着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新兵,要他们不要胡乱打听。
孙成岩孙指挥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整日里和兄弟们嘻嘻哈哈,真到了打仗的时候绝对是另外一副面孔,必然会执行严格的战场纪律,胡乱打听就是违反了军纪,是要执行军法的。
总计五千多人马,除了部署在外围的一部分之外,光是这里就有四千余,尤其是那些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兵,就是最精锐的力量,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森然杀伐之气。
几千集合起来的人马已经进入待命状态,虽然是在深夜仓促之间,却没有多少慌乱,只有铿锵有力的命令之声和战马的响鼻。越来越肃穆的气氛和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那些个新兵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随着游骑斥候的不断归来,得到的情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准确,局势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敌军从大漠里头突然钻出,具体数目暂时无从得知,因为双方的前置侦查骑兵早就已经开始相互截杀了,已经可以大致的看出敌人的行进方向。
“从大漠里头钻出来?”不论孙成岩是不是真的那么轻松,至少他的神态已经显得有些轻松了:“要是这样的话,敌人肯定不会很多,以少兵而临大敌,只要没有快速的发起突袭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就已经败了。”
无论这一番推论到底是对还是错,至少给那些新兵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们不那么畏惧了。
那大漠横亘东西隔绝南北,虽然是一道天险,但却并非绝对无法跨越。要是使用少量精兵的话,还真的有可能跨过大漠发起一场突袭呢。
虽然敌军跨越大漠的行为让人吃惊,但他们的数量肯定不会很多。毕竟大量敌军想要跨越大漠戈壁,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艰难而且极其凶险之事,不可能做到完全的隐蔽。
敌人来的这么突然,又刚刚穿过大漠走过了漫长的路程,不仅数量不会很多,而且一定人马疲惫,大家以逸待劳,应该可以很轻松的打一场胜仗。
“最多只需要两天,去北边联络赵深的探子就可以返回,到时候咱们两面夹击,刚刚可以美美的吃一口肥肉。”
孙成岩和赵深之间,本就是互为犄角遥遥相对的局面,任何一方遭遇敌情,另外一方都会火速驰援,以南北并进的方式两面夹击敌军,这就是孙成岩部最大的战略优势。
所有的安排和部署都是按照这个计划严丝合缝的进行着,无论是孙成岩还是他手下的那些弟兄,全都在静静的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敌军前锋部距此还有四十里。”
“轻兵突进,利在速战!他想的美,老子就是不和他打。”孙成岩故作轻松的呵呵一笑:“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再去加固一下寨垒,先拖两天再说。”
敌人冒着巨大的风险穿过大漠的阻隔,他们的后勤补给线一定极其漫长,必然会急不可待的追求速战,这是完全可以想象到的事情。孙成岩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尽可能的军队收缩起来,依托这几年修建的几座坚固连环堡垒拖延时间。
这是最正常也最传统的战术,无非就是为了对敌人形成消耗,然后等待北边的赵深杀过来,双方联手再做反击。
中规中矩的打法,虽然谈不上什么亮点,但却可以犯更少的错误。
“敌前锋部还有二十里。”
来的好快呀。
前方的五马岭并不是什么高耸入云的雄伟山脉,在夜色中已经化为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横亘在视野范围之内,这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敌人只有从唯一的入口处进来,才有可能展开攻势,只要守住这里就算敌军真的有千军万马也飞不过来。
不知不觉之间,天上那一轮散发着冷光的月亮渐渐的隐没到了云层之后,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刚刚从产生一样,正从四面八方蔓延上来。整个视野当中一片漆黑,眼前的五马岭似乎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就好像是一座隐隐约约的坟墓,虽然巍然不动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虽然驻守在这里已经有几年的时光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动迎战。虽然连孙成岩自己都觉得有点紧张,但是为了鼓舞士气,还是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不紧不慢的披上了沉重的铁甲,同时有条不紊的再一次确认己方的防御状况:“咱们那几门炮都准备好了没有?”
“放心吧,孙指挥。”时常跟随在孙成岩身边的那个亲兵头目嘿嘿的笑着:“都已经布置好了,全都对准了碍口方向,要是这帮狗贼真的敢冲,就揍他们一个人仰马翻。我还专门调了四门炮到高处,可以打的更远哩。”
“做的好,只要他们敢来,必然就是有去无回。”孙成岩紧紧的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这把刀他已经用了很多年。虽然他早就已经不必亲自上阵冲杀了,但只要握紧刀柄,那种无比熟悉的触感还是能让他感到很踏实。
时间如同行云流水般无声无息的划过,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卯时初刻前后。
虽然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但黑夜正在渐渐消退,曾经漆黑的天色已经不那么浓重了,四面八方全都是一片青蒙蒙的天光。
草原上的春季可不似江南那么温柔,尤其是在将明未明的拂晓时分,从北边吹过来的风中还带着明显的冷冽,把军旗吹拂的猎猎作响,同时把天地之间的寒气凝结成为千千万万个细小的水珠儿,落在将士们的身上和脸上,然后又顺着脸颊流淌到了下巴。
好像冬日里的雪水一样冰凉。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变得更加明亮起来,青蒙蒙的天光逐渐变得更浅也更亮了。虽然太阳依旧没有升起,但视野范围之内的景物却可以看的更加清晰,无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矮丘,都一点一点的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站在高处,已经可以看到敌军的前锋部了。
和想象当中的情形完全一样,最先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是一支骑兵,他们的数量并不算很多,约莫只有五七百人的样子,说破了天最多也就只有一千挂零。
所谓的骑兵,并不全都是骑马作战的士兵,还夹杂着少部分的奴兵,这是当时最常见的兵种配置。
只有那些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把骑兵当做是骑着高头大马风驰电掣的兵种,其实事实恰恰相反。真正的战斗骑兵,在战斗开始之前,从来都不会浪费战马的体力,更不可能让战马长时间保持高速奔驰的状态,那对于战马的体力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为了减轻战马的负重,甚至会使用专门的奴兵背负着沉重的铠甲和武器。
对面的几百个骑兵明显已经走过了很远的路程,显得非常疲惫,正在抓紧战前的宝贵时间将养马力。同时那些个骑士则有条不紊的披上铠甲,把自己武装起来。
趁敌立足未稳,抢先发起攻击,并不需要产生多大的战果,只要鼓舞一下士气就行。
经验丰富的孙成岩绝不会让敌人如此的从容不迫,在敌人的主力大军上来之前,他必定会发起第一轮抢攻。
“老三。”
“卑职在。”
“你带咱们的骑兵队,先冲一轮。”
“是。”
抢先发起攻击,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来人,悬赏。”
在孙成岩铿锵有力的命令声中,士兵们抬出了几个沉重的大木箱。
孙成岩抽出腰刀,一刀斩断了木箱上的锁钥,顺势飞起一脚将箱盖子踢开,露出满满一箱子的官铸元宝。
这些骑兵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却是孙成岩绝对的主力精锐,每次大战之前都会悬红挂赏已经成为惯例。
虽然孙成岩这个人很贪财,但是在这个事情上他分的很清楚,知道钱财和士气到底孰轻孰重:“首轮冲锋的勇士,全都开双饷。每个人再拿个元宝先垫垫底。”
“谢孙指挥。”
“孙指挥厚赏。”
那个叫老三的亲兵头目第一个骑上了战马,抽出了一柄长长的斩马刀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兄弟们,孙指挥待大家不薄,到了咱们卖把子力气的时候了。”
在元宝的刺激作用下,孙成岩手下的这些精锐骑兵全都士气爆棚,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很好,军心可用士气高涨,这正是孙成岩追求的效果,他扬起自己的佩刀,最后一边重复着战场纪律:“两军对垒,军法为先。平日里无论你们做了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这战场之前,就算我能容你们,军法却容不得,都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顿时响起。
“不遵号令者,斩。”
“畏缩不前者,斩。”
“左顾右盼者,斩。”
一条条军规大声念出,每一条都森严如铁。
“上吧。”
随着孙成岩一声令下,在急促的马蹄声中,第一波骑兵已经如同潮水一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