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草原美丽极了,那种无边无际的空旷感简直让人沉醉。
离开阿巴哈尔的夏季牧场已经整整两天了,一轮红日已经开始向西偏斜,把远处的五马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直到今天,陈长生才知道自己不会骑马。
陈长生不是那种没有骑过马的人,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会骑马的,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过来,“骑马”和“会骑马”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以为以为骑乘着骏马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飞奔驰骋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但他很快就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仅仅只是跑了几个来回,他就有点受不了。
大腿被摩的生疼,屁股上的隐隐痛就好像从高处跌落重重的摔在坚实的地面上。
“藏僧,藏僧……”小朝鲁用生硬的汉话呼喊着他的名字,在飞奔的骏马上尽力挺直了身子,向陈长生演示正确的骑马姿势。
骑马,可不仅仅只是骑在马上那么简单,尤其是在战马的速度发挥出来之后,就不能再用屁股骑乘,也不能坐在马背上,而是应该用双腿尽力夹紧马腹,保持着一个基本上就是站立的姿势。
要不然的话,剧烈的颠簸会不仅会极大的消耗战马的体力,还会把自己弄的苦不堪言……
作为阿巴哈尔的大泰吉,虽然朝鲁仅仅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骑马这个事情上却展现出了蒙古人特有的天赋,他甚至可以不用马鞍,仅仅只是骑乘着“光马”照样可以来去如飞。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陈长生从马上下来,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大腿。
小朝鲁嘻嘻的笑着,脸上充满了孩童式的得意表情,似乎是嘲弄陈长生这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家伙。
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随行的人员正在忙忙碌碌的升起篝火搭起帐篷,做好了就地宿营的准备。
“一定要把那两百匹马都看管好了。”徐静昌大声的吆喝着:“要是弄丢了一匹,别怪老子翻脸。”
这两百匹战马,是漠东五部送给大明朝的礼物。
在草原上,最宝贵的物品从来都不是那些堆积如山的毛毡、皮革,而是战马。
“马者,天下甲兵之本,国之大用”,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贯穿整个冷兵器时代,战马的作用无论怎么强调都不算过分,尤其是对于以骑兵为根本的蒙古各部而言,战马几乎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
现如今,漠东的五个部落,精挑细选了两百匹战马,作为礼物送给大明朝,一来是为了表示对大明皇帝赏赐的回馈,再者也是为了表示臣服。
当然,徐静昌和陈长生不可能把这些战马全都带回去,而是一定会在越过五马岭的时候,把这些战马交给孙成岩。
说的更准确一点,这些只有两岁口的马匹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战马,还需要相当专业的人员进行喂养、训练,差不多还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形成战斗力,才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可以在战场上纵横奔驰的战马。
月亮渐渐的升起来了,如水如银的月光温温柔柔的泼洒下来,徐静昌用一个非常慵懒的姿势躺在厚厚的毡垫子上:“我说长生啊,这一趟的差事咱们办的可真顺利,总算是能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二次出使阿巴哈尔,确实非常非常的顺利,除了代表朝廷向漠东各部馈赠礼物大加封赏之外,就是没完没了的和各部首领宴饮欢愉,就算不是公费旅游也和公费旅游差不多了。
能够轻轻松松的把朝廷的差事办的漂漂亮亮,这让徐静昌非常的满意,现在的他只想着尽快回到京城,继续过着自己醉生梦死的逍遥日子。
虽然陈长生不是那种恋家之人,但这次出来他确实有点想家了。
根据时间推算,大奶奶的预产期早就过了,现如今应该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吧?应该母子平安吧?
“你要当爹了?”
“嗯。”陈长生重重的点了点头:“按照日期推算,我家的那个姬妾,现如今应该已经诞下了子嗣,只希望她们母子平安。”
“那我得恭喜你了。”徐静昌哈哈大笑着说道:“你都已经有了子孙后代,我还没有呢,回去之后我得好好的努努力,争取早点生下一男半女,也好让我爹高兴高兴……”
徐静昌话语当中最后的那个“兴”字的余韵还在耳边回响,猛然听到一阵巨响。
“砰”的声响是那么的强烈,在宁静的夜晚听的格外清楚。
是枪声。
这个时代怎么会枪声呢?
几乎完全就是条件发生般的本能,陈长生和徐静昌下意识的一跃而起,急急慌慌的朝着相邻的那座白色大帐篷跑去。
那是乌拉图娅的帐篷。
枪声就是从她的帐篷里传出来的。
“乌拉图娅别吉,你怎么样了?”
“是藏僧吧。”乌拉图娅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看到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的陈长生终于放心了许多:“刚才的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乌拉图娅并不懂汉话,但是在这大半年的时光当中,因为时常和赵深等人接触,已经可以稍微听懂一点了,而且从陈长生焦急的神态她也能大致才猜出他到底在询问些什么。
乌拉图娅微微一笑,从过分宽大的蒙古袍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
这是一柄火铳!
火铳这东西,在大明朝一点都不稀奇。
明军当中本就有火器营,还有专门使用这种武器的火铳兵。尤其是在民间,火铳的保有量非常的大。
除了使用传统的弓箭和猎刀、猎叉之外,很多的猎户都装备了火铳。甚至是京城的闹市当中,也能见到那些身背火铳的猎户身影。
在这个时代见到火铳,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但乌拉图娅却不是猎人,而是阿巴哈尔的别吉,是整个阿巴哈尔地位最崇高的人,这个女人的身上怎么会有火铳呢?
就在这个时候,小朝鲁从帐篷里探出头来,还朝着陈长生扮了一个鬼脸。
通过乌拉图娅连说带比划的解释,陈长生已经大致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小朝鲁把玩火铳的时候,不小心走了火,所以才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乌拉图娅别吉,还有朝鲁大泰吉,你们母子都没有受伤吧?”
乌拉图娅笑着比划出一个“一切安好”的手势,示意自己和儿子根本就没有受伤,让陈长生和徐静昌不要在意。
小小的风波过后,徐静昌和陈长生也就放心了。
不过是一次小孩子无意之间弄出来的走火事件而已,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
但陈长生却越想越感觉不对劲,他忍不住的嘟囔了一句:“乌拉图娅这个女人,竟然带着火铳……静昌兄,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头啊?”
“这有啥不对头的?”徐静昌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个女人看似身份崇高地位尊崇,其实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巴拉还掌控着阿巴哈尔的大部分军队,要是没有赵深,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早就被巴拉干掉了。为了自保,她把火铳带在身上,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虽然小朝鲁已经成了阿巴哈尔的大泰吉,但他终究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无论实力还是影响力都不能和自己的大哥巴拉相提并论。为了以防万一,乌拉图娅贴身带着火铳,也是一件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确实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也明白乌拉图娅贴身带着火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只是觉得她的火铳有些来路不明……”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赵深那小子给她的呗。”
乌拉图娅的火铳出自赵深之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乌拉图娅手中的那柄火铳,和常见的火铳绝不相同。
这个时代的火铳,大多“体型巨大”,通常都有一人多高,长的不像话的“枪管”就是最典型的特征。然而乌拉图娅的那柄火铳,却小巧玲珑,只有一尺多长的样子。
这就很不正常了呀!
“我总是觉得乌拉图娅的火铳有些古怪……”
“别疑神疑鬼了。”徐静昌哈哈大笑着说道:“不过是一杆短小的手铳而已,没啥大不了的,我家里就有一杆相同样式的手铳,你要喜欢的话,等我回去之后送给你好了。”
“你也有那么短小的火铳?”
“有啊,又不是多么稀奇的玩意。”
“静昌兄,你怎么会有火铳这样的大杀器呢?”
“闹着玩儿罢了。”徐静昌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手铳,觉得好玩还听过几次响儿呢。”
“这东西也就是玩了稀罕而已,真要是打斗起来,根本就没有啥用,还不如一把匕首更好用呢。”徐静昌哈哈大笑着说道:“这就是个闹着玩儿的玩意,每次击发都要装填火药和弹丸,还得引火点燃才能发射得出去,有那个工夫对手早就冲过来了呢……充其量也就是给自己壮壮胆儿而已。”
这个时代的火铳,还非常非常的原始,装填流程繁琐,要是作为武器使用的话,真心不如普普通通的手弩,甚至还不如匕首,也就适合乌拉图娅这样的女子使用,仅此而已。
既然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有了短小的火铳,甚而至于连徐静昌家里都收藏着这样的小玩意儿,陈长生也就不再多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