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铎这样的人物,竟然是谷王的岳父,这还了得?
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谷王才刚刚被朱棣从宣府“移藩”到了长沙,几乎可以算是“立足未稳”毫无根基可言,所以朝廷对于谷王仅仅也就是戒备而已,还以为可以从容不迫的慢慢处置,但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朝廷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谷王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弱小。
起兵靖难也好,清君侧也罢,其实本质上就是造反。
谷王和燕王同为北地边王之一,而且全都是手握重兵的实权藩王。按照大明朝的朱棣,谷王和当初的燕王制度一样,都可以拥有三个卫的护卫亲军——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私人兵马。
每个护卫下面又有五个兵所,每所可以合法的拥有一千二百多名士兵,也就说象谷王这样的边王至少拥有一万多不到两万的人们。
想当初,建文皇帝朱允炆削藩的时候,对燕王朱棣手下这三个卫的护卫亲兵十分的忌惮,并不敢直接动手,而是想方设法几次三番的削弱,把那些护卫亲军全都打算,仅仅只给朱棣留给了八百护卫。
护卫亲军就是护卫亲军,可不是一道旨意就可以消除的。朱棣养了这些亲军那么多年,起兵的时候虽然才只有八百人,但只要把靖难的大旗竖起,那些护卫亲军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又回到了朱棣的麾下。
朱棣就是凭借这些护卫亲军士兵的,那是他核心的战斗力,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护卫亲军到底多么犀利。所以在他准备削藩的时候,并没有生搬硬套朱允炆那一套失败的做法,而是直接让谷王“移藩”长沙。
从北方调到了南方,远远的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老巢,并且只让他把三千护卫带到了长沙府。
一万多将近两万最精锐的人马,只剩下了三千,其余的全都在遥远的北方,谷王就成了没有尖牙利爪的“纸老虎”,无论你有多大的号召力,总不可能远隔千山万水把北方的那些护卫亲军调过来吧。
朱棣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事实不是这个样子啊。
谷王的那三千护卫亲军确实数量太少,无论再怎么骁勇善战,也不可能对朝廷构成重大威胁。但重点根本就不在于谷王本人,而是在于那位周铎周大人。
以这位周铎周大人的威望,只要登高一呼,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也就可想而知了。
湘西四百多个“南蛮各族”的村寨就是巨大的兵源地,凑出一两万人马简直易如反掌。
再加上三年前在黑麋山上被周铎收服的那上万的湘王残兵,这些人虽然已经被打散了,但只要周铎跟着谷王起兵,他们必然会顺理成章的归入谷王的麾下。
根本就不用谷王出手,就已经拥有了两三万人马,当初燕王朱棣发动靖难大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雄厚的本钱!
即便谷王没有在暗中偷偷摸摸的招兵买马,就凭眼下的这点实力,控制长沙府甚至是相邻的几个州府,简直不要太容易。
康丰年曾经参与过“靖难大战”的全过程,他比谁都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糟了,要糟了,得赶紧给万岁爷送信,让他知道这边的形势……”
立刻给朝廷送信,这是肯定要做的事情,而且必须马上让朝廷知道,一天都耽搁不得。
但就算是朝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若是朝廷做出激烈的反应,必然会立刻就和谷王撕破脸,在朝廷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和谷王兵戎相见的前提之下,朱棣很难做出行之有效的举动。
这里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光是一来一往就要好几天的时间,而且调集千军万马原本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真正的战争,可不是电子游戏,不是说随随便便点击几下鼠标就能做到的。
聚集兵马需要时间,准备大量的粮秣军需则需要更多时间,还有兵力的集结和进一步的运送,全都需要时间。
战争,尤其是动辄千军万马的大型战争,不仅需要足够的战前准备,还要做充分的动员,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很难做到。
就比如说永乐朝的北伐吧,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军队才刚刚开始北上。要是再大举出兵湖广的话,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战。
“老爷,傻牛还没有来吗?”
当桃儿问起之时,陈长生微微的摇着头说道:“他还没有来呢。”
“怎么还不来?”桃儿已经嘟起了嘴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原本就说好了的,昨天晚上不来今天就一定会过来和咱们汇合,这个傻牛怎么还不来呢?也不晓得他在做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念傻牛,急切的想要见到他。”陈长生笑呵呵的说道:“他不是说最迟今天就会赶过来嘛,你着什么急呀?我估摸着他今天晌午要是不来的话,晚上一定会来的,再等等,再等等……”
话音刚落,傻牛就已经来了。
远远的看到傻牛,桃儿立刻喜上眉梢,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拉着弟弟的手不住的抱怨着:“傻牛,傻牛,你怎么才来哦?害的我昨天晚上苦苦等了你一宿,根本就没有合眼。”
“我也十分的想念姊姊呢。”傻牛已经换下了那身很不合身的军装,穿了一件严重缩水的麻布小褂,黑黝黝的脑门上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儿,一路从长沙城赶到这个小小的彝人村寨,他显得十分疲惫,一屁股坐在仓房窗下的石头墩子上,抄起水瓢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瓢凉水,一边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原本说昨天晚上下了值之后就赶过来的看看姊姊的,不成想城里起了大火……”
大火?
自从前天晚上经历了那场可怕的大火之后,陈长生等人已经对“火”这个字眼儿有了“心理阴影”了,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城里又起火了?”
“可不是怎的?”傻牛很随意的说道:“说来还真是奇怪,鱼香坊那种地方三面环水,竟然还起了大火。那地方四通八达,起火的那户人家竟然连一个都没有逃出来,全都烧死在房子里头了……”
就在傻牛说起昨天晚上那场惨烈的火灾之时,身后的仓房里猛然传出一个声音:“鱼香坊起火了?”
听到这个声音,陈长生和康丰年全都愣了一下。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关在仓房里的那个“店小二”竟然会开口。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店小二”就是谷王的手下,并且已经生擒活捉了他,但这个家伙就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严刑拷打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就是不肯开口,什么都不说,完全就是一副“宁死不招”的架势。
当傻牛说起昨晚发生在长沙城内的大火之时,这个嘴巴很紧连一句话都不肯说的“店小二”竟然开口了。
康丰年和陈长生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似乎全都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康丰年立刻起身,拽着傻牛来到了仓房里头。
那个“店小二”显然对大火极是关心,虽然双手还被捆绑着,却急不可待的询问起来:“这位小兄弟,你说的鱼香坊大火……烧了几户人家?”
“几户人家?”傻牛看了看这个“店小二”,没好气的说道:“那么大的火灾,烧一户就已经很可怜了,你还想烧几户?”
“烧的是谁家?”
“最东头那一家。”
“门前是不是有两棵很大的老柳树?”
“哪有什么老柳树?就只有老榆树,而且不是两棵,而是三棵。”
经过一番试探之后,这个“店小二”立刻就知道起火的那一户人家,正是自己的家。但此人最是心思缜密,马上又追问了一句:“一家三口全都烧死了?”
“一家三口?明明是一家五口。”傻牛忍不住的唏嘘道:“可真是太可怜了,五条性命啊,就这么活生生的烧死了,连一个都没有能逃出来呢……”
连续两次试探之后,最可怕的情形终于得到了证实。
那个“店小二”面容已经极度扭曲,狰狞的五官挤成一团,脸庞涨成了可怕的紫红色,眼睛却睁的很大,就好像是要从眼眶子瞪出来一样。
眉目欲裂!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紫红色的脸上瞬间变得又青又白,积蓄在胸中的怒火就好像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仿佛狼嚎一般的叫喊震的陈长生耳朵都在嗡嗡作响:“顾长安,我日你先人,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陈长生和康丰年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仁兄,节哀顺变吧。”
起火的那一户人家,必然就是这个“店小二”的家人。
一家五口,全都活活的烧死,何等的惨烈!
这绝对不是什么意外的灾祸,而是杀人灭口。
既然这个“店小二”已经被陈长生活捉了,而且莫名其妙的失踪,无论他有没有叛变谷王,都注定不会再被放回去了。
这个“店小二”肯定知道谷王的很多秘密,很难说他的家人知道还是不知道。
既然无法灭了这个“店小二”的口,就干掉他的家人,
好狠毒的心肠,好狠毒的手段。
严刑拷打、威逼利诱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但这个消息却彻底让“店小二”崩溃了。
“我说,我全都说。”店小二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愈发显得狰狞可怖:“我姓常,名叫常联福,是谷王府的一等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