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宜营建,宜纳采,宜婚嫁,诸事皆宜。
在这个大好的黄道吉日当中,胡富贵带着那一箩“囍”字大馒头,早早的来到了陈长生的府上。
“胡氏富贵,随喜馒头一箩。”
唱礼之声还在耳边回响,胡富贵就已经心安理得的坐到了院子里的八仙桌旁。
今日是陈长生陈大人新婚大喜的日子,除了官面上的那些人物之外,前来贺喜的底层百姓也不在少数。
昔日的街坊们正在忙忙碌碌,围拢在那几个大灶台子之旁,身边的木盆里摆着大块的肥肉和整只的鸡鸭。
附近半条街上都弥漫着油汆丸子的香气,连早饭都没有吃的胡富贵就等着这一顿呢。虽然早已经饥肠辘辘,却还是做出一副文人应有的气定神闲模样,安安稳稳的坐在桌旁等着开饭。
用红纸扎成的牌楼高高耸立,大红的“囍”字帖的到处都是,数不清的小孩子们正在哄抢着糕点和糖果,两个戏班子好像比赛似的,在锣鼓唢呐声中唱着《龙凤呈祥》的传统曲目……
胸前戴着一个硕大的红绸子花的小慧儿正把一个同样的红绸子花戴在沈蓉儿的胸前——按照当地的习俗,新郎官引着新娘子进门之后,需要由两个未婚的“陪女”牵引着向众人行礼,小慧儿和沈蓉儿就充当了这样的角色。
刚刚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满了火急火燎跑了进来:“慧儿,慧儿,赶紧的,长生已经拐过街角了,你们快着一点,千万别误了时辰。”
胸前戴着红色绸子花的小慧儿和沈蓉儿赶紧往外跑,刚一出门,就远远的看到刘二哥举着一根老长老长的竹竿子,挑着一挂红皮爆竹,噼里啪啦的震天响。
刘二哥能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也是有讲究的:必须父母双全,儿女双全。
刘二哥非常符合这样的条件。
按照当时的风俗,刘二哥披红挂彩,一边扯开喉咙唱着喜庆的歌谣,故意把竹竿子上那一串长长的鞭炮甩开了,好像跳大神一样又唱又跳……
眼瞅着一身吉服的陈长生骑着高头大马,引领着那顶花团锦簇的花轿走了过来。
小慧儿和沈蓉儿赶紧抓起笸箩里的黑豆,在门前撒了又撒,还把一大把绣花针扔在了门前的台阶上……虽然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样的风俗已经沿袭了千百年,据说这么做祛除邪祟逢凶化吉……
吹鼓手鼓着腮帮子把唢呐吹的震天响,牛大胆和张三炮则各自捻着一根香头儿,点燃了门前的鞭炮!
“龙凤呈祥。”
“喜结良缘。”
在一片喜庆的欢呼声中,大花轿在门前停下,在四个陪嫁丫头的搀扶之下,新娘子从花轿中走了出来。
按说凤冠霞帔只有皇家才可以使用,普通百姓若是用了那就是“逾制”,但孝慈高皇后曾经说过“大明女子婚配之时,可用”的话语,所以明朝的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使用一次。
眼瞅着新娘子已经下了轿子,小慧儿和沈蓉儿二人赶紧迎上前去,一左一右虚虚一扶……
紧接着就是跳火盆、拜天地这些古老的流程了。
拜过天地之后,把新娘子送进了洞房。
洞房里空荡荡的,只有沈蓉儿和小慧儿二人陪伴着新娘子。
沈蓉儿端来了一个铜盆,小慧儿则手持着一方雪白的手巾,凑到新娘子身边小声说道:“嫂子,该净面了……”
雨姑娘慢慢的撩起大红盖头,露出精致而又绝美的脸庞。
小慧儿拿着那方手巾在铜盆里浸了浸,象征性的在雨姑娘的脸上擦了几下。
这是一种风俗,也是一种礼节。
雨儿姑娘自然懂得这些,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她面带微笑的从袖子里摸出俩红包,塞给了小慧儿和沈蓉儿:“有劳了。”
小慧儿和沈蓉儿笑嘻嘻的收下了红包,从床底下取出一根带着倒刺的枣树枝,象征性的在新娘子身上抽打了三下,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该来的来,该走的走,天大地大喜事最大,百无禁忌也……”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小慧儿妹子亲手放下了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嫂子你先休息,我们出去了”,然后就和沈蓉儿一起走出了洞房。
“这就没事儿了吧?”
当沈蓉儿问起之时,小慧儿哈哈大笑着说道:“基本没啥事了,只需等到我晚上,我哥进洞房的时候,咱们再忙活一下,就算是好了。”
“昨天晚上忙活了整整一宿,累的我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了。”沈蓉儿连鞋子都没有脱,就像个男孩子那样用一个很雅观的姿势四仰八叉的躺在小慧儿的床上:“瞌睡的劲头儿上来了,我得先眯一会子……”
因为沈蓉儿是离家出走的,她根本就不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家,但又无处可去,干脆就留在陈长生的家里,和小慧儿做伴儿,暂时栖身而已。
这沈蓉儿天性机敏却又伶俐机变,和性情淳朴的小慧儿妹子虽然绝不相同,却相处的非常愉快,俨然就是一对小姐妹的样子。
沈蓉儿确实很累了,躺在床上睡的很死,直到小慧儿把她唤醒之时,才惊讶的发现天色早就已经黑了。
“我睡了一整天?”
“嗯。”小慧儿妹子笑道:“客人都走了,咱们该去喊我哥进洞房了呢。”
二人手拉手的来到前厅,一左一右牵着陈长生的手走进了洞房……
沈蓉儿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根秤杆交给了陈长生,同时朝着端坐在床头的新娘子努了努嘴儿。
陈长生顿时心领神会,用秤杆挑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新婚的雨姑娘果然是容颜绝美让人怦然心动,陈长生竟然看呆了。
雨姑娘羞涩的低下头去,根本就不敢和陈长生的目光对视。
“哥,你过来。”小慧儿一把就将陈长生按在床上,和新娘子并肩而坐。
小慧儿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剪刀,先剪下了陈长生的一缕头发,然后又剪下了雨姑娘的一缕秀发。
“发交结龙凤,夫妻共白头。”
小慧儿把二人的头发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个圆环,然后把二人的头发放在枕头底下。
这就叫做结发夫妻,是婚礼当中顶顶重要的一个环节。
沈蓉儿则抓起一些红枣、栗子、归元等物,在房间里四处泼洒,还不停的念叨着:“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呀……”
与此同时,小慧儿妹子端起桌子上的酒壶,斟满了两个酒杯,分别交到陈长生和雨姑娘的手中。
这是要喝合卺酒了呢。
雨姑娘满脸羞涩的端起了酒杯,先饮了一半,然后和陈长生交换。
就在新郎官和新娘子要饮完这极具象征意义的合卺酒之时,窗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响。
“别搭理他们。”小慧儿嘻嘻的笑着,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大吼了一声:“张三炮,我早就看到你了,还躲什么躲?”
窗外传来张三炮那憨憨的声音:“大胆哥说了,若是不打赏些喜钱,我就在窗外不走了……”
“哎呀呀,不会少了你的喜钱,你赶紧走吧。”
“不给钱我就不走,这是大胆哥交代过的事情。”
小慧儿和沈蓉儿笑嘻嘻的推开了窗户,掏出一大把铜钱隔着窗户塞给了张三炮,这个憨货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哥,嫂子,客人们都已经走了,你们休息吧。”
当小慧儿和沈蓉儿离去之后,洞房之内仅只剩下新婚的夫妇二人。
雨姑娘显然很清楚的知道新婚之夜应该如何度过,却又羞于启齿,只是满脸通红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物,还是能感觉她在微微的颤抖。
看起来新娘子非常非常的紧张啊。
陈长生微微一笑,把手搭在她的肩头。
随着这个动作,雨姑娘原本就很紧张的心情顿时就更加的紧张了,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脸色愈发的红艳了,好像要滴出血来。
雨姑娘日也盼夜也盼,就是在期盼着这一桩美好姻缘,此时此的场景早已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了,当一切都化为现实的时候,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受。
这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娘子,时辰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听了这句话,雨姑娘愈发的娇羞难当,过了好半天才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用脉脉含情的眼神看着陈长生:“大礼已成,妾身终和老爷结为龙凤姻缘,今生今世就要用心的伺候老爷了。”
按照上花轿之前母亲的教导,作为新娘子的雨姑娘就好像是个温柔的小妇人一样,低着头拉开了被褥,又很小心的在褥子上铺了一方雪白的绫子。然后又万般温存的贴到了陈长生的身旁……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妾身未经人伦,伺候不够周全之处,还望老爷担待海涵。”雨姑娘用自己的头抵着陈长生的胸口,伸出一双白皙细嫩的小手解开了陈长生吉服上的纽襻:“妾守身如玉,还望老爷怜惜,千万温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