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瑶？”
当孟念慈顺着霍亦瑶的声音看来，那双明亮的美眸突得顿住。
温软的声音也在瞬间化为无力的气音。
孟念慈怔愣地望着那些烫金的字印，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老大爷逐渐发现母女俩的不对劲，慌了神：“你们别误会啊，我真不是针对你们，我只是……”
孟念慈的双唇抖得厉害，期盼地望向霍亦瑶，“瑶瑶，会是她吗？”
会是她的矜儿吗？
但孟念慈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她知道，多年的闸门一旦打开，里面的洪水全部汹涌出，她会有多么失控。
霍矜。
两个如山重的字样印在霍亦瑶眼帘。
如果说，整个霍家谁对霍矜最愧疚，那必是霍亦瑶无疑。
她清楚地知道，当初霍矜在世时，自己是如何欺负她，辱骂她。
而当霍家子弟落难，需要有人扛起家族荣辱时，她却又那么的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霍矜走上战场。
霍亦瑶此时的情绪也临界崩溃。
她死死地撑着。
“与你无关。”霍亦瑶看了眼大爷。
她轻扶住孟念慈，“妈妈，是不是她，查查就知道了。”
她们一家人来的时候，面貌体形无甚差别。
换做霍矜，应亦是如此。
孟念慈说不出话，慌乱点头。
霍亦瑶抬手收起对联，刚转过身，就被工作人员拦下。
“女士们，这副对联和福字你们不能带走，这归超市所有，不对外售卖。”
事关霍矜，霍亦瑶当然不可能将它交出去。
她慢条斯理地将对联交给身后的保镖，冷静地朝工作人员道：“我有东西丢了，需要查看你们的监控。”
监控不能随便调给消费者看。
而他也没有权利随便调查监控。
工作人员当即不动声色地拒绝，他微笑起：“请问您丢了什么东西，可以详细描述一下吗？我让店里各区域的同事帮忙一起找找，说不定就能在某块区域找到了。”
“不用，我只要看监控。”霍亦瑶坚决道。
霍亦瑶的长相随孟念慈，但神韵却是像极了霍将军。
眉骨锋利，眼神如枪。
当她一板一眼起来，看上去就有一股没那么好说话的感觉。
工作人员被她这气势吓得心里哆嗦。
他打量着霍亦瑶和孟念慈的穿着，心里思忖着。
京城这个地方，也许在某个不经意间就会遇到些达官贵人，而又可能在几句话间将人得罪。
工作人员几个呼吸间后，道：“请您稍等，我去请示下上级领导。”
霍亦瑶点头，没有为难对方立马就要看。
但也没将对联还回去。
她叮嘱保镖：“这副对联一定要看好，很重要的东西。”
望着工作人员的背影，孟念慈提了几口气，又咽下，拳头紧握着。
几分钟不到，工作人员就回来了，而他前面还走着一个人。
“霍嫂子！”来人正是超市的老板。
霍亦瑶见到他，认出来：“于叔叔，我们想看下监控，可以吗？”
于括热情道：“当然可以！”
八年前，这家超市还扎根在国内某个三线小城镇，当时国内的经济形式不太明朗，他的超市快要倒闭。
为了求生存，于括四处拉投资。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项目，只有一个人，现在的霍家家主霍屹安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狠狠地抓住那次机会，在日后多次与霍家深入合作，才有了今天的光明。
所以对于霍亦瑶的要求，于括甚至没多问缘由，就同意了。
监控室，霍亦瑶死死盯着屏幕，一旁的孟念慈也抓紧袖子。
偌大的屏幕上，画面飞速倒转，当几道熟悉的身影略过时，霍亦瑶眉头微蹙。
下意识喊：“停！”
孟念慈望着最中央的几个陌生身影，疑惑道：“瑶瑶，你认识他们？”
屏幕中，霍姽和伏渊拎着购物袋，一行四人往外走去。
霍姽的购物袋中，还有包装好的对联。
“这是伏家三少？”于括出声问道。
孟念慈性子本就低调，而经历过上一世的灾难，她为人更低调。
平日里也就跟几个性子同样安静严谨的京圈夫人打打交道。
伏渊也是近几年被伏家排斥的边缘人物，一年到头出现在大众眼皮底下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所以孟念慈知道有伏渊这号人，却几乎没怎么见过他。
是以，当于括的话出来，孟念慈眸光微微诧异。
诧异的是，自家女儿竟跟伏渊有关系。
虽然不熟悉伏渊，但有关他的传闻还是听过的。
霍亦瑶摇头否认：“不认识。”
而于括的话，没有人回答。
监控再次倒回。
霍亦瑶紧紧盯着屏幕，直到那个福字的出现。
在往前稍微倒了几秒后，霍亦瑶再次喊停。
屏幕开始前进。
孟念慈显然也看到了方才福字出现的霎那，但是倒回速度太快，她并没看清人脸。
此刻，望着屏幕上拥挤的对联区，那个福字即将出现，孟念慈呼吸紧屏。
就在她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屏幕之际，画面中央，霍姽和伏渊出现了。
霍亦瑶面色严肃。
只见身后的老妪不知道朝霍姽说了什么，霍姽放下购物袋，起身朝对联区而去。
霍姽站在摆满红纸的桌前，捡过毛笔，沾了金粉。
看到这里，霍亦瑶表面冷静，实则内心已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好像已经预测到了什么。
似有弹珠蹦到她嗓子眼，有些话呼之欲出。
随后，霍亦瑶和孟念慈眼睁睁地看着霍姽一笔写下那个熟悉的福字。
还有，那副对联上亲近又眼熟无比的字迹。
孟念慈纤细的双手已经剧烈抖动起来。
对面屏幕，霍姽突然转过身，在监控下露出脸。
孟念慈愣住了。
那张脸，和她的矜儿一点都不一样。
那是一张无比清冷疏离的脸，巴掌脸上五官精致，黑白分明的瞳孔清亮凛然，本该是极为冷然的神色，却又被眉眼处的温润柔和掉。
女孩的眼尾透着丝丝笑意，里面有包容，有随性。
但仔细看去，又能让人分辨出来，她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是个极为疏远冷漠的人。
孟念慈心里划过这样一句评价。
她身体的颤抖停歇下来，微张着唇，却是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她的矜儿，不是这样的人。
在孟念慈的印象里，霍矜从来都是知书达理、温静和气，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一瞬，孟念慈脑海中不知闪过什么，她眼底肉眼可见地挣扎了起来。
“不不，她不是矜儿，她不是！”
她身旁，霍亦瑶表情从怔愣到错愕，从错愕到熟悉，渐渐浮现出几丝愧疚。
但随即，她这翻江倒海的情绪就被孟念慈的声音拉了出来。
霍亦瑶转头，见孟念慈剧烈地摇着头。
眼中满是确认失去霍矜的害怕与惊恐。
母女连心，霍亦瑶猜到孟念慈在想什么，她不忍打破。
良久，等嗓子眼里的酸涩感褪去，才低声缓道：“妈妈，我们先回去吧，让爸爸和哥哥们看过后，再确认，好吗？”
孟念慈眼里地情绪缓和下来，看着霍亦瑶，点点头。
平静下来，母女两才意识刚才的情绪太反常了。
孟念慈看向于括，温声道：“不好意思，让于先生看笑话了。”
于括是会察言观色的，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再结合霍家的传闻，他已经猜到了二三事。
但孟念慈没坦明，他也权当不知道。
“没什么，你们就当我不存在，我也当什么都没看见。”
于括轻笑，顿了顿，他想起什么。
“对了，这个监控你们应该需要，我让人取下来给你们？”
闻言，孟念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监控看完，母女俩已经待不住了，于括也安排通道将人送出去。
霍家。
霍屹安坐在孟念慈旁边，霍北谦、霍南承，霍亦礼和霍亦瑶分别坐在父母的两侧。
霍家人除了他们的大哥，全都到齐。
四个男人不解地望着孟念慈。
最后，还是霍北谦先出声:“妈，出什么事了？”
刚才孟念慈召集他们的语气，是几十年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强硬，直觉让他们意识时态返厂。
孟念慈看了霍家的四个男人一眼，缓缓看向霍亦瑶。
霍亦瑶接受到她的目光，将放在一旁的对联放上矮桌，缓缓打开。
当对联上的字眼逐渐显露在霍家四人眼前，他们神色先后怔愣错愕住。
霍北谦反应最快。
他呼吸都急促了几秒，差点不畅。
“这是……矜儿的字？”
霍北谦怔怔地盯着那些烫金的字印，朗润的嗓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霍北谦反应最快？
因为在霍矜战死后，她的书信都是霍北谦一手整理放置。
观字识人，霍姽私下所写的字，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娇态与娟秀，反而是比男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狂妄豪放。
也是那时候，霍北谦才发现，他那循规蹈矩的妹妹，私下竟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霍北谦想，如果霍矜没有回到霍家，她应当是浩瀚长空扶摇九千里的雄鹰，辽阔草原中不羁狂奔的野马，翻涌百川里自在遨游的鲸……
是霍家，束缚住了她……
随着霍北谦话落，另外三人也认出了那字迹。
似乎有什么东西同时飞入他们眼里，翻腾倒海着，在里面掀起巨大的浪。
他们望向孟念慈。
孟念慈没说话，但牙关却紧咬着，垂在两腿上的手，也下意识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