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如眉一脸懵懂的模样,如月也忍不住觉得怪怪的。
托魏国公对人家念念不忘的福,定北侯的大名,在魏国公府真是特别有市场。
就算不知道皇帝是谁,姑娘们也得知道谁是定北侯的节奏。
这其中真是一言难尽,魏国公府四姑娘与六姑娘想当年还差点儿给人当个媳妇儿什么的呢。如月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见如眉一脸恍惚的样子便含笑安慰道,“虽他在咱们家有许多的流言,只是为人十分正直严谨,你不要当他是坏人。”
见如眉呆呆点头,还仿佛惊魂未定,如月对定北侯是个什么情况半点儿不感兴趣,只叫身边的丫头去叫颜宁往前头去感激定北侯,手中便拉着恍惚的妹妹回了自己院子,把她安顿在自己身边哄了她喝了些温热的茶定心,才皱眉道,“到底怎么了,你与我说说。”
这是亲姐姐,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如眉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待妹妹含泪干涩地说完今日的一切,如月勃然大怒,只气得浑身发抖。
“竟,竟然有这样的事!”她素来温柔可亲,哪里有怒火冲天的样子,声音陡然就拔高了,见如眉缩成一团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珠子,还扒着自己的手臂问魏国公为何这样无情,如月心都碎了,只恨不能痛快些给魏国公两刀解恨。她想到若今日不是遇上了好心人,妹妹这辈子就算毁了,银牙紧咬扶着桌子指着妹妹颤巍巍地说道,“你做的对!你这个样子断然不能回家,不然屎盆子都扣你头上去!”
“我也怕回家,父亲再把我捆去给了谁。”如眉便捂着脸哭道。
她本就是娇花一样的纤弱,泣不成声越发叫人怜惜她,如月见她身上手上都是尘土,也心疼极了,安慰妹妹先去洗干净换件儿得体的衣裳,看她叫外头赔笑的丫头接走还害怕地回看自己,默默地垂头想了想,便使人去寻如意来府里寻个主意。
如意素来古灵精怪,且有广平王府做靠山,等闲魏国公不敢得罪她。如月没有别的办法,只想求如意把如眉再接到京外的庄子上去,什么时候老太太给如眉定亲,什么时候接回来。
直到如眉洗好了,却不知怎地依旧穿着花花绿绿伤眼的衣裳,如意才匆匆赶来。
见了姐姐这新造型,广平王世子妃一双狗眼遭到了巨大的冲击,眼前都是红红绿绿一片。
她本是盛怒而来,然见了如眉这一身衣裳也呆了呆,待见如眉哪怕穿成这个模样儿依旧美若天仙,她心里叹了一声天生丽质,拉住了如月的手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叫四姐姐都做不了决断?七姐姐这个样子……”她迟疑了一下,见如眉此时面上虽有泪痕,只是看起来没有吃别的苦头,便扶了她坐下这才问道,“丫头说得不清不楚的,七姐姐究竟怎么了?”
如眉已经心神交迫,哪里还说得出来,如月忍着气将事儿说了,如意顿时就呆住了。
“好啊!”许久把魏国公这干的坏事儿给寻摸明白了,如意当场就掀了面前的小案,上头的茶具哗啦啦地摔在地上,从前从未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如意只觉得心口有什么在烧着浑身的气血,两只眼睛顿时就瞪圆了,大声骂道,“这是畜生不是?!人伦都没有了,从前原来都是骗咱们呢!”
魏国公倒是挺会三十六计的,竟能糊弄得大家都以为他不想江夏王府这门亲事了。
“九妹妹别为了我恼了。”如意一向都是府里最爱笑,与人为善的一个姑娘,哪里有掀桌的时候,如眉又觉得后悔,忍不住垂泪道,“若知道叫姐妹们这样担心,我……”她不如忍住什么都不说,也比姐妹们闹起来跟着她生气强。
“这事儿告诉咱们就对了!”如意见如眉梨花带雨,单薄脆弱,知道她今日受到的打击极大,又安慰她说道,“七姐姐孤零零一个女孩儿有什么主意?莫非就因大伯父是父亲,就忍了?你放心,世上再没有这样便宜的道理!”她冷笑一声缓缓地在如眉敬畏的目光里握起了自己的小拳头,含着几分恼火地说道,“我瞧着大伯父这样有精神,想必是闲着了因此才爱胡思乱想,就该给他找点儿事儿干!”
“你可不要乱来。”如月恐如意行事踏错为人诟病,急忙说道。
“四姐姐放心。”如意垂头想了想,气得浑身都哆嗦,又拍了拍如眉的手说道,“大伯父就交给我!七姐姐放心,安心往庄子上去,大伯父以后,顾不上你了!”
她心里已经想到了许多的坏主意,只是这事儿自己干不成,只好回去去跟楚离说,一边将如眉安抚住,她转头与如月冷冷地说道,“国公府我先不回去,不然看见大伯父我就忍不得了。老太太处四姐姐得叫她知道,还有……”
“七姐姐处定有内鬼,不然怎会无声无息?请老太太严惩!”
“知道了。”如月叹了一口气,给如意端了茶来叫她喝了一口。
“再没有这样王八蛋的!”如意喝了一口茶还是忍不住端茶骂道。
“亏了遇上的是江夏王世子,不然还了得?”江夏王世子这别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没有趁人之危已经算是好人了,如月先前还觉得他大庭广众爆了韦氏女的隐秘有些过分,如今想到如眉就是给这韦氏女当垫背的,又觉得姓韦的简直活该!
只是她眼前庆幸极了,转头摸了摸如眉的脸柔声道,“定北侯也是个英雄人物,没有欺负咱们七妹妹。”若她是男人,能不能忍住真是难说。
本就是神仙妃子一般的容貌,又穿成那样,遇上什么都不奇怪了。
“是得感激他。”这两个都算是好人,如意觉得得承情。
只是江夏王世子及定北侯这等宗室勋贵,哪里缺什么呢?如意便歪头有些发愁。
“世子被捆走,不知是不是遇上麻烦。定北侯待我十分有礼,是个好人。”
如眉也知道报恩的,虽然江夏王世子这倒霉蛋儿没有把自己护送到广平王府,不过他也没有欺负自己,想到江夏王世子那被捆着愤怒的样子,如眉便小声儿说了,见如意听完了果然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她想到定北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道,“从前只是听家里头说起这位侯爷,也不知他有没有成亲。”
前些时候魏国公还想把如馨嫁给他,应该还没有成亲罢?
“他若未成亲,七姐姐莫非还想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呀?”如意觉得这话问得怪,便忍不住嬉笑地戏谑了一句。
她并未走心,素日姐妹们彼此调侃起来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她说完,见如眉脸都涨红微微侧头,白皙的芙蓉面上一片绚丽的绯红,也不说否认的话,笑了两声笑不下去了。
“七姐姐?”如意觉得自己撞破了一件什么隐秘,迟疑地看着如眉。
哪怕穿得这样俗气,可是如眉却依旧生得眉目如画,这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男子嫁不得呢?
“我只是……”如眉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惊慌地说道,“侯爷救了我,我知道我身份配不得他,只是若他……”若他没有妻子,那她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
他是个守礼稳重的好人,这个是用她的苦难试出来的。女子的一生,不就是为了嫁给一个能叫自己安心的好人么?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是庶女,只怕配不得高贵的侯爷,可是如眉却觉得,她这寂寂无声的一辈子,总得为自己争取一回。
她也试图去想要嫁给过一个真正值得依靠的男子,哪怕不能嫁给他,他看不上她,她却不会再有遗憾了。
“七姐姐说真的呢?”见如月都听得呆住了,如意从没想过魏国公口中的老大难定北侯还有市场,试探地问道。
她并未见过定北侯,不过据说是个魁梧的武将,倒霉死了发妻很多年还没娶上媳妇儿,且见如眉身上这一身儿衣裳就知道定北侯的品味,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不得魏国公了,拉着如眉的手磕磕绊绊地说道,“七姐姐知道他年纪不?他他他……”
据说定北侯与魏二同年纪来的,这年纪都能给如眉当爹,这如眉多吃亏呀。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的世子妃完全忘记自家也比夫君年幼很多,小声儿问道,“七姐姐是不是因被侯爷救了,因此才心里有了……”
有的女子被救了之后,天然会对拯救了自己的对象有依赖。
“我,我仰慕他很久了。”如眉垂头低声说道,“不是为了这个。只是,”她抬头温柔地一笑,轻轻地说道,“若老太太与姐妹们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她一脸的柔顺,如意见她逆来顺受的反倒不好说什么,且定北侯别的不说,这人品确实杠杠地,且定北侯在文帝心里很有几分体面,也不是个软蛋,这样的家伙才能护住小白花儿似的自家姐姐不是?他又年长,总会对年少的妻子多些宽容。
“他发妻怎么没的,七姐姐记得罢?”定北侯夫人就是忍不住寂寞抑郁没了的,由这就能看出来,定北侯只怕不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
只知道打仗,这也叫人很为难呐。
“我守得住。”如眉什么都怕,却唯独不怕寂寞,叹息说道,“若他心里有我,我宁愿为了他,守着空荡荡的屋子。”
什么是疼爱呢?楚离对如意的千娇万宠是疼爱,姐夫对姐姐的千依百顺也是疼爱,可是还有一种疼爱,是给妻子遮风挡雨,哪怕心思粗犷不能柔情蜜意朝夕相伴,可是他把自己能给的,都全数交给妻子,护着她,这就足够了,如眉更喜欢的是后头那样的人。
那样叫她感到心中安稳。
“罢了。”如月见如眉眉目之间都是难以言说的恋慕,知道这妹妹不是一时迷惑,心里叹了一声。
“定北侯若不在意他的年纪,确实是良配。”她摸了摸如眉柔软的长发柔声说道,“咱们侯府与定北侯常有走动,我知道一些。”
她顿了顿敛目说道,“他府中没有续弦,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丫头姬妾,素日里就跟从前在军中仿佛,且陛下看重他时常叫他忙碌,他也顾不得这些。我听府里头说外头有给他送美人的,都叫他拒绝。”当然这拒绝可不是定北侯清高,而是因定北侯时常护卫文帝左右,恐旁人这是美人计日后从他这里钻了空子。
责任大,就越发小心,因此定北侯府中简单极了。
如月再没有想到定北侯这做派如今会便宜了自己的妹妹,见如眉脸红透了,她也忍不住笑叹了一声,点了点妹妹的头柔声道,“羡慕一个人,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儿,你想想,难道我不喜欢你姐夫……”
她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关起来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哗啦啦仿佛有人跌倒的声音,之后还有一声声偷笑传进来,哪怕那偷笑是努力憋住,可是实在太明显,叫如月隐蔽地抽了抽嘴角。
如意听外头颜宁那偷笑得跟黄鼠狼似的,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
“可是……”如眉心里正烦乱,哪里听见这个,期期艾艾地看着笑容微微僵硬的姐姐。
“有喜欢,才会欢喜,才会幸福。”如月和声说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固然为人称道,可是你想想,夫妻之间若都成了宾了,这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定北侯不是最好的,可是如眉却喜欢他。既然喜欢,那就试一试又如何?她想了想便说道,“我去与老太太说说此事,或是求二叔三叔去问一问,若定北侯无意咱们自然再寻好人家,若有意,自然圆满,是不是?”
“天上掉馅饼,谁会不喜欢七姐姐?”如意心说定北侯捡了大便宜了。
这家伙之前放风出去说要续弦的时候,多少人家上门来的,可惜了的,一个都没成。
不管是因为什么没成,不过定北侯是个老大难算是真真儿的了。
“他若不喜,我再不纠缠。”如眉鼓起勇气与如月说道,“我不会叫府里与老太太失了体统体面的。”
“你太小心了些。”如月不过是一笑也就罢了。
只是此事不是姐妹们自己能做主的,到底要报给老太太过明路,如意送了如眉往庄子上去了,如月便预备第二日回国公府与长辈知道。
姐妹三个都知道这回魏国公算是干了一件十分缺德的事儿,这里头谋算太大,只怕是把江夏王府给得罪了,只是再没有想到,还未等如意回头去寻楚离做主,江夏王府的报复就来了。
当天晚上深夜,魏国公留宿的外室一处小庄子上骤然失火,火光冲天,烧得三里外都能看见,大火哪怕是有庄子里头的下人在拼命抢火,却依然烧了整整半宿,到了最后旁处都还罢了,只魏国公留宿府的主院烧得乱七八糟,待老太太知道此事叫人接了魏国公回来,看见魏国公的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来英俊威严的国公爷半身都烧黑血泡,一张脸上,小半个侧脸,烧得血肉模糊!
江夏王府的下人跋扈而来,很有气势地转达江夏王的问候。
既然不要脸,就烧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