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怎么了?
如眉一呆,偷偷看对面不肯走过来似乎是个好人的青年。
她并不担心这人是在蒙骗自己,想要叫自己放松警惕。
这样高大有力的青年,怎会制服不了一个小姑娘?真的想要做什么上来就做了,又何必装模作样呢?
之后,她的心里猛地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名字。
江夏王世子!
就这位据说,才不喜欢女人来的。
“老东西既然敢算计本世子,想必捉奸的已经在路上。”江夏王世子就没想明白魏国公这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死乞白赖非要把自己闺女给了自己呢?
在江夏王夫妻面前游说不成,又设了一个圈套来叫他钻。江夏王世子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好不容易逃出王府,本是想要把这宅子里的金银珠宝卷了撒腿就跑的,谁知道竟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想到自己名下的这宅子旁人是不知道的,江夏王世子眯了眯眼睛。
魏国公竟然知道他这样多的隐秘,想必是观察他日久。
观察他做什么?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能不能走?本世子送你出去。”叫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留在这儿叫人捉住,江夏王世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见如眉吓得浑身乱抖地抬头,果然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江夏王世子面上就露出淡淡的冷笑。
见如眉把锦被卷在自己身上从床上下来,却依旧低着头远远地站着颤巍巍跟朵风中小花儿一样,他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跟本世子走。”他并不喜欢软弱胆怯的人,且如眉看着就可怜巴巴,愈发叫他不喜。
这世道只有强悍的人才能生存,这样的丫头丢在外头,只怕都活不过一天。
江夏王世子觉得没意思,哼笑道,“你父亲真是小看了本世子。”就算送个女人,也送个厉害些的才是。
没有心上人以前,世子大人就喜欢广平王妃那种母老虎类型的来的。
如眉对他看不上自己简直千恩万谢,垂头都不吭气儿的,只跟着江夏王世子往正门处去,然两人推了半天门竟然没有打开,江夏王世子脸上就不好看了。他阴沉地想了想,又看了看缩成一团坚决不肯看自己的如眉,他摆了摆手,带着如眉往后头去,后院儿并没有后门,只是江夏王世子却不在意自己身上干净华丽的锦衣,用力艰难地挪开了墙根底下草丛之中的一个巨大的水缸,露出了一个土洞来。
江夏王世子见了这个,哼了一声,与如眉淡淡地说道,“我送你去广平王府。”
“多谢。”如眉有人送就不错了,哪里管自己去了哪儿,轻声道谢。
“你父亲真是恶心,只是他既然敢算计本世子,就不要怪我无情了。”江夏王世子虽然最近焦头烂额,却也不是吃素的,更恨魏国公竟然敢这样算计。
他左思右想都不明白魏国公为何对自己念念不忘,这京中不止自己一个王府世子来的。见如眉垂着头一双雪白的手紧紧地抓着披在身上的锦被,然而行动之中也露出里头银红半透明绡纱的裙子,他便忍不住笑道,“你父亲,怎么就看中本世子了?”这才是最叫他奇怪的。
“世子赐婚韦氏女,韦氏女不愿意嫁给您,因此……”如眉早听如意与自己说过魏国公的心思,此时心中凄凉极了,轻轻地说道,“都说我生得好,若我迷惑住世子,能叫世子喜爱我,我又出身魏国公府断然不能做妾,世子应该会往宫中去求旨抹了韦氏女的赐婚,娶我做世子妃。且……”
她脸上惨白,想到魏国公的冷酷与无情都感到绝望,呆滞地说道,“这场婚事里,是我品德下贱勾引了世子,是个贱人日后就算做了世子妃也会叫人嘲笑轻贱。然那韦氏女纯洁无辜,并不是她做错了,依旧可以嫁到好人家去。”
那时妹妹面上平静地将这些掰开来给她说了,如眉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太恶毒的心思,她的父亲竟然真的这样对待她。
就算捉奸在床,坏了的也是她的名声,魏国公全然都不在意。
人心怎会恶毒到这个地步?
江夏王世子本听得点头,听到最后沉默了片刻,俊美风流的脸上露出几分怜悯。
只是如眉的死活与自己关系不大,江夏王世子生不出怜香惜玉的心来,世子殿下自己还需要被怜惜一下呢,不过是淡淡地应了。
这姑娘这样没用,就算魏国公那老混账算计不着他,只怕日后也得算计别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走吧。”他不是救世主,没法儿救一个自己倒霉的姑娘,只想把这丫头送到广平王府去卖个好儿顺便央求一下广平王一家救救自己,顾不得如眉自己就先往那个墙根底下的大洞里爬去,爬到一半儿对如眉招了招手,两个一起缩在洞里。
这个通道先是往下,之后还有一段往上出去的路,江夏王世子先爬出来,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泥土和草才要叫如眉出来,就听见远处的街上,传来了大声的吵嚷。
听见这个江夏王世子脸就变色,只叮嘱探出一颗小脑袋的如眉不许出来,面色阴晴不定了片刻,顿了顿脚往另一头跑了。
如眉见他竟不顾自己跑了,顿时就傻了眼。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是不能出去的,又恐一会儿魏国公上门“捉奸”,只能缩在洞里怯怯地探头出来看,不大一会儿就听见江夏王世子的暴怒的呵斥,之后不知多少的人在远远的巷子口出现,后头还拖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怒吼的江夏王世子。
不过大概是寻着了正主儿,这些看着仿佛是侍卫的并不在意别的,捆着那青年径直走了。
如眉怯怯地爬出来一些,可是看着陌生的昏暗的巷子,抹了抹眼泪。
她这个样子,就跟叫人轻薄了一般,还披着被子,若出去,魏国公府的脸就完了。
她倒是愿意用自己的脸叫魏国公丢人丢到死,可是魏国公府里头,却并不止魏国公一个人的呀!
老太太,魏国公府三房,又要一起被她拖累,连姐妹们的名声都……
如眉再没有遇到过这样严峻的时候,她捂着眼睛低声哭了很久,顾不得手上的泥土沾在自己的脸上,转过身就要往回爬。她宁愿回去等着魏国公来捉奸,死在他的面前叫他主意落空,也不能害了府里,只是心里想得坚决,然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到底害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把一双腿放进洞口,却见巷子外传来了一声犬吠,一个巨大的身影嗷嗷地奔了过来。
如眉叫这巨大的身影撞了一下,顿时就滚在了地上。
她一抬头,看见的竟然是一只立起来恐有一人多高的大黑狗。
这黑狗可不是自家黑狗崽那般小小的,巨大彪悍,只是此时歪着一颗大头,好奇地吐着舌头看地上的少女。
沉重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如眉脸上发白吓得要死的时候,就见一个魁梧挺拔的高大男子大步而来,显然是寻这黑狗。只是看见黑狗身边仰头呆呆看来的小姑娘,这模样有些刚硬的英武男子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仿佛是看出自家主人的疑惑,这黑狗竟然还伸出舌头卖力热情地舔了舔如眉的小脸儿,一双大大的狗眼都弯起来,仿佛很亲近的样子,回头冲着这男子叫了两声。
“是,是您?”如眉看见对面的男子,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你认得我?”这男子显然不记得如眉,只是却不肯走近,远远地立着。
“有一回街上惊马,是您救了我与姐姐。”如眉只觉得苍天是不是垂怜自己,叫自己又一次遇上自己倾慕的人。
只是看着这男子努力回想的模样,她看他与魏国公生得差不多年纪的样子,心里顿时一颤,急忙将眼中的喜悦欢喜仰慕都压在了心底,低下了自己的头来不叫人看见,努力撑起身低声说道,“小女遭人陷害,因此误落此地,求您送我,送我去……”她顿了顿,闭眼说道,“西城侯府。”
魏国公府她不知魏国公是不是守株待兔呢,自然是不敢回。
余下的出嫁姐妹里头,她还是更想去依靠姐姐如月。
“西城侯府?等我回来。”这男子想了想,又见如眉狼狈的样子,想了想,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他没有叫大黑狗跟自己走,这狗就在如眉的身边开开心心摇尾巴。
“你主人真是一个好人,”如眉看见了这人,只觉得安心得厉害,又见这狗欢腾得不行,竟轻松起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光亮的皮毛低声道,“只是……”
只是他这个年纪,大概儿子都该与魏燕青一般娶妻生子。她虽然仰慕他,却没有无耻到要用自己的美貌去亲近他,与他有什么其他的感情。那对他的妻儿是不公平的,如眉也会恶心自己竟然会去引诱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有些遗憾自己生得晚了,只是却越发把自己的心稳稳地忍住爱慕的感情,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巷子口又传来了脚步声,那个高大得如同一座高山,仿佛永远都会立在那里给人做依靠的男子又回来了。
他远远丢过来一套衣裳绣鞋,转过身去。
如眉感激道谢,躲在昂首挺胸横在自己身前的大黑狗后头将代表了自己人生耻辱的绡纱裙子给换下来,穿了这一身儿。
这男子显然没有给女子买过衣裳,又或许是家中妻子喜好特别,上头是一件大绿的衣裳,下头却是一条大红的裙子,还有一双洋红绣面的绣鞋。
她换好了这些,垂头摸了摸对自己摇尾巴仿佛是在邀功的大狗毛茸茸的耳朵,见它呼噜呼噜往自己腿边拱,抿嘴微微一笑,走到这男子的身边福了福感激地说道,“多谢。”
“姑娘是西城侯府的女眷,我与西城侯府颇有渊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这浑身上下带着几分彪悍气息的男子见那大黑狗摇着尾巴在如眉身前身后转圈儿,脸上露出奇异之色。
他看了如眉哭花了的小脸儿,不知为何心里竟叫这泪痕撞了撞心神,他侧头看了看如眉纤细得仿佛一手就能折断的单薄的腰肢,还有嫩柳一般的肩膀,面容如何叫泥水糊住看不出来,只是那双水洗过仿佛氤氲着淡淡朦胧雾气的水眸,叫他有些不自在。
“不必怕。”不知为何,他就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如眉不敢多看他,恐叫他看出自己的爱慕来,急忙低头弱弱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脆弱里带着嘶哑暗淡,这男子下意识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他方才,竟然想要伸手去揽住她,护着她。
“走罢。”他这么多年从未对别的女子起过这样的心思,见如眉生得小小的年纪,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声,绷住了脸上严峻的表情带着如眉走出来,就见巷子口处还有一辆大车,显然是这人预备。
他请如眉上了车,见那大黑狗嗷呜一声也开开心心地钻进去,面上又有些无奈,自己坐在了车外一路往西城侯府去了。这一路无话,只匆匆到了西城侯府,侯府的门房是见过魏国公府姑娘的,况也认识那车外的男子,只急忙请进去,报给主子知道。
如月再没有想过如眉会突兀来寻自己,匆匆赶来,见了从车上下来的如眉,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妹妹身上这套衣裳粗劣丑陋,并不是如眉素日的衣裳,如月简直不想知道,妹妹是因为什么竟然换了这一身儿。
妹妹自己的衣裳呢?!
“四姐姐!”如眉可算是遇上亲人了,哭着叫了一声,扑进了如月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难过与绝望都哭出来,抱着如月缩成了一团。
“没事,姐姐在呢,我在这儿呢。”如月看这样子就知道妹妹不知吃了什么苦头了,她抱着如眉害怕得抖得打颤的柔弱的身子,心里一酸竟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也不知是哭什么,抱着如眉一同哭了一回,许久之后方才抱着抽噎的妹妹,看她惊恐地抓着自己不肯撒手,心疼极了,却还是看了看对面的那个锦衣男子。
“这位恩人救了我。”如眉见如月目中犹疑,急忙说道。
“多谢侯爷!”西城侯府与他是常来常往的,如眉不认识这男子,然而如月却是认识的,急忙给他福了福感激地说道,“侯爷救了舍妹,大恩难以为保,不论……”她正要说自己如何来感激这大恩,却见这英武的男子摆了摆手皱眉说道,“都是认识的人,说这个未免生分。”
他见如眉寻到亲人便跟寻找主心骨了似的,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如眉的大狗往侯府前院去了。
“亏了你遇上了好人,不然……”如月看了看妹妹身上的衣裳,叹了一声。
这衣裳算什么,之前还穿的是绡纱呢!
如眉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困顿之中逃出生天,腿都软了,扶着如月很久动弹不得。
“那人是谁?”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拉着姐姐的衣袖轻声问道。
再无缘,她也想知道自己要感激的人,究竟是谁。
“他……”如月仿佛想到什么,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用十分复杂的眼神与仰头专注的妹妹说道,“是定北侯。”
那什么……这位,还跟魏国公府的姐妹们挺有缘呐……
“定北侯?”如眉一双秀丽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