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乱的越州军像极了被狼群围攻羊,没有章法的乱跑,却被狼撕咬成一地血肉。
眼看着战场上的势态,苏如画突然明白了刚才那人至死也化不开的恨意,他们眼中只有越王。而她却与越王国敌。
他们痛恨自己,而自己身后的军队又何尝不痛恨他们?如果没有越王兴兵作乱,自己身后的军队可以不必上战场。如果没有越州军效忠越王,他们也同样不必上这个战场。
没有人对敌人手软,如果眼前被打懵了的是窦家军,越州军也同样不会报以怜悯。
越州军忠诚于越王多年,丝毫没有自己同样是四渊人的觉悟,他们对窦家军的围堵从没有手软过,所以现在只是窦家军在以牙还牙。
他们迅猛的挥舞手中的兵器,将一个又一个才从帐篷中跑出的越州军打倒。
他们大声咆哮着,用长兵器挑开帐篷。他们呐喊,砍杀。
丛科品带领麾下的乌州军从越州军营后攻入。
出发前,苏如画吩咐过丛科品,他的目标是让敌军慌乱中往营中心位置跑,所以是驱赶为主,而不用与对方硬拼。
但丛科品很早就从叔叔那听说了柏将军的战绩,那简直就是他心目中的战神,如今天心目中的神就在他眼前,他太渴望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他冲在队伍的最前方,速度远超过了后营同样在驱赶越州军的姜遥岑。
“一定要让她看看我的战力!”丛科品想着,长枪挑动,将一个撞过来的敌兵挑落马下。
他的长枪在火光映照下绽放着金属特有的寒光。
越州军营中的火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没有了黑夜偷袭的暗黑的视觉效果,身边的一切亮如白昼。
丛科品带领队伍,在敌阵中横冲直撞,他太兴奋,以至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忽然一柄长刀由上方劈下,直奔他的头颅。丛科品杀疯了,都没有去架开这一刀,而是一手把着长枪又准又狠的递向敌人的咽喉。
力道之大,枪头直接刺穿了对手,而对手的刀这才落下,只是失去了力度,砍在他的肩甲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丛科品后手一转,从敌人的身上拔出长枪,眼见着又一个尸体掉下马去,脑海中已经响起苏如画的赞许之声。
精神更加兴奋,再次策马向前……猛然间,他抬起头,看见苏如画带着一支骑兵,尖刀一般从自己面前刺了过来。
看见丛科品的队伍已经杀到了大营中段,苏如画愣了一下,不是让后营的两队以驱赶为主吗?转尔一想,看着速度,也是用上全力了,脸上马上浮现了笑意。
“杀到这了,好速度!”苏如画举起自己的镔铁长刀,向丛科品示意了一下,头也不回,冲过丛科品杀过来的方向。
丛科品眼看着他心中的战神,带着一队保持着完美楔子的骑兵队伍,速度不急不缓的向前推进而去。
再回头,却发现自己冲得太快,带得队伍已经七零八落,除了十几个玩命跟上自己的亲卫,后面的队伍早就没了踪影。
丛科品先是一愣,这种情形是怎么发生的,他安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最精锐的五百人,居然没跟上!而县主身后那完美的队形……这就是差距!
苏如画身后的队形当然完美,这是多少场战事后活下来的人,连苏如画都数不清了,掉队的没能跟上的也不知死了多少。
没人能挡住这支骑兵,他们是一队扎入羊群中的狼,敢于迎战的对手都会被无情撕碎。
丛科品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县主将军在以一种鄙睨天下的气势,闲庭信步于战场之中。
他心里酸得要命,也想要一支这样的队伍。可是一瞬间,他又想明白了,那是多少战事累积下来的精锐,并不是自己身后那些训练出的队伍。
于是,他不酸了,他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整队!”他大声命令,然后拨正马头。他要衔接上自己后面的队伍,他要学习将军的气度。
丛科品的前方是越州军的中段,前段与后段已经被冲杀的所余不多,然而死掉的那些人为他们的袍泽赢得了跳上马背的时间。
但上了马背,也就更加清楚的看到大营中的情况。冲向他们的不是窦家军,而是玩命奔逃着想保住自己一条命的同袍。
这些衣服都没穿齐全,更不用说盔甲和武器的越州军兵卒,他们只是想活着,他们撞散自家队伍,拼命喊叫着,传播着恐惧。
有低阶将领看明白乱的源头,高声喊着“杀了他们”,却没有兵卒动手,而他又挤不过去。场面更加的混乱。
而后上马准备迎战的越州军,被溃败奔逃者挟裹着一败涂地。
对面冲过来的窦家军,马上的兵卒也全没有了一战的勇气,调头又想往回跑。不过刹那间,整个马上的和马下的越州军互相踩踏推挤。
失控的战马四下乱窜,扬蹄疯狂乱踩,将拦着它的人撞翻、踏飞。又有无数逃命脚从倒地者身上踏过。不用窦家军上前,他们自己人已经造成大量伤亡。
丛科品在后面看着,这才想起苏如画给自己的吩咐,对呀!自己应该做的是:保持队形,驱赶着越州军走啊!
压下冲杀的速度后,丛科品忽然也感觉到了在战场中的闲庭信步。
突然间他看到了什么,那应该是越王的标志。
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苏如画的队伍之前,他会放马过去,他想要抢头功,他想要他心中的战神看见自己。
可是这一刻,他刚刚领悟到一点什么,不很准确能说明白,但是他至少知道了要听进去将军的话,要执行到底。
他拿起号角,吹出战前将军特别交待的一组短音,向所有自己人发出信号: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