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片静寂,三公主慢慢地坐到了临时用木条搭起的榻上,盘腿,静坐起来。
良久,轩辕辰风突然狠狠地跺了跺脚,大步走过来,隔着帐帘粗声粗气地说道:“我同意,拜堂,我们拜堂。”
三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没有弄明白轩辕辰风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七天了,大越国经不起你这么绕来绕去拖时间!你出来,我们拜堂,然后立刻出发。犬”
轩辕辰风猛地打开了帘子,大声吼道。
“喂,你现在是有求于我们公主,说话小心些。”婢女们围上来,把他往帐篷外面推去。
“香儿,准备拜堂。”三公主却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公主,这男人哪里能配得上您?”婢女大感不平,纷纷说道:“还是让奴婢赶这粗人走开,奴婢们护送公主回南金才对。踺”
“拜堂!”
三公主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冰寒之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众人都打了个冷战,都闭了嘴,默默退开来准备拜堂的事谊。
很快,红烛便点了起来,喜服也拿了上来,三公主居然是命人把这些带着走的,她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途中和轩辕辰风成了这门亲事。
在一群婢女的围攻下,轩辕辰风换上了大红的喜袍,锦衣,黑肤,这个新郎做得太搞笑太无奈,想他堂堂大男儿,居然不得不出卖“色相”来换取这女魔头的带路……他恼火地看向了墨色大帐。
帐帘缓缓打开,一袭红衣的三公主从里面缓缓走出。
天微亮了,淡白滚着金边慢慢浮上晴空。
轩辕辰风有几分失神。三公主并未精心装扮,她素日并不爱脂粉,可是今日是她的大日子,在婢女的劝说下,便薄施了些胭脂,淡扫了娥眉,身上那一团火般地红色,和那瓷白的冰肌交相辉映,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冰与火的绝妙融合。
不过,美则美已,一开口,便让轩辕辰风如坠冰窖。
“拜堂,洞
房。”三公主看着他,冷冰冰地说了句。
就如同完成任务一般!
轩辕辰风恼怒地说道:“拜堂了就赶路,天都亮了,洞个屁的房。”
他带的兵都忍不住偷笑起来,三公主带的都是婢女,都闹了个大红脸,这也是大家第一回看到新娘子如此急着洞房的,可是三公主的性子就是这样,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的婚礼本就与众不同,这洞房当然也要与常人不同了!
冰凉的目光扫过了众人,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红烛前面。
年稍长的婢女上前去,学着看过的婚礼的礼仪大声说道:“一拜天地!”
轩辕辰风黑了脸,三公主寒了神色,双双开口:“省了!”
众人又是一楞,那主持的婢女面上一阵尴尬,想了想,直接说道:
“送入洞
房……”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加尴尬,轩辕辰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张俊脸上泛起了难堪的红晕来,这叫什么事呢?
又要发怒时,只听得三公主淡淡地说道:“起程。”
呃?这样就行了?轩辕辰风正在想着,这婚礼到底算是不算呢?便又听三公说道:
“从现在起,你生是本公主的人,死是本公主的鬼,记好了。”
轩辕辰风真想学着云雪裳吼上一句:你大爷的!可是,三公主已经利索地转身,二指放进唇间,一声清朗的哨声从红唇间飞出,一匹火红的马儿从树林里奔出,嘶鸣着,停在了她的面前。
“只你和我,其余人都下山。”三公主翻身上了马,表情严肃。
“王爷,万万不可,三军不可无主帅,我们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依属下之意,还是赶回军中去吧。”
侍卫们围上来,大声劝道。轩辕辰风飞身上了自己的马,看着部下,大声说道:
“你们几人速速回去,告诉副门主,本王一定带皇上回来,要他们死守住,便是只剩下一个人,也给给本王守住,绝不可让耀国和南金的军队打进来。”
众人一听他语气坚定,也知道他的性格,一旦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只好打消了劝意,跪下去,目送他和三公主双双策马进了山林小道。
几名侍卫和三公主的婢女们互相瞪了半天,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行去。密林中,四处都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侍卫们才转了一小会儿,便迷失了方向。
这时,一阵淡淡的白雾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才刚感觉到情况不妙,几人便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
林子里,数道身影飞奔出来,将几名侍卫捆住,拖向了林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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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渐灼。
林间小道上,轩辕辰风满头大汗,一张俊脸
上布满焦急的表情,紧锁的浓眉,双目里火焰燃烧。
他急,急得恨不能立刻就能见着安阳煜。
自和安阳煜失去联系,而轶江月和南金军的攻势又出乎意料之后,他便感觉到此事非同寻常。这时,他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中说安阳煜和云雪裳此番一去凶多吉少,他再也无法坐等下去,想来想去,三公主既是轶江月的徒弟,又是南金此番派来的使者,和此事必定脱不了干系,便使计捉了她来,让她引自己来找轶江月。不想三公主便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他娶她为妻,便立即带他去见轶江月。
他哪里是愿意受胁迫之人?兜转了好几天之后,他今儿才强迫自己妥协,不就是讨个媳妇儿么?美的丑的软的硬的总要讨上一房,大不了今后不进她的房便是了!
于是,便成了今日这番状况。
这一袭红衣穿在身上,轩辕辰风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像被绳子捆住了一般。
急行了半日,不觉就到了正午。太阳升得老高,轩辕辰风是怕热的人,一路疾行下来,已经是满身大汗,他勒住了马,左右看了看,面色顿时变了,手中鞭子一挥,便缠住了三公主的手臂,用力一拉,把她的身子拉得往后倾倒过来,嘴里厉声说道:
“三公主,这条路你前几日已经带本王走过了,现在本王已经和你拜堂成了亲,你若再不老实,休怪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轩辕辰风,你要寻人,本公主劝你好好跟我走便是,若误了你自己的事,神仙也帮不了你。”
三公主冷冷地说完,手腕一绕,便将他的鞭子丢了回去。
一听这话,轩辕辰风干脆下了马,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就往马下拽,大声说道:
“闵柔倩,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成亲,但是你我都明白,这绝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说实话,我并不吃亏,你也听好了,我是夫你是妻,夫为天,妻要围着老子转,惹毛了老子,老子就……打你屁股。”
这话是他在军中和将领们闲聊时听来的,虽然并不怎么认同,可是他觉得这会子说来吓唬一下这小女子倒是不错,谁让她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板着脸牵着自己的鼻子转呢?
果然,三公主一下子就紧锁起了秀眉,依着她的了解,轩辕辰风应该不是那种生气了打老婆的人,自然她也不怕他打,武功这回事,她并不比轩辕辰风弱,只是,她很讨厌轩辕辰风说这话时的表情。
冷漠的目光从轩辕辰风的身上滑过,牵起了马儿的缰绳,快步往林间走去。二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只顾着拼命往前行着。
密林枝叶太茂盛,隐隐的有山涧流水之声传来。
轩辕辰风背上被汗水浸得湿透了,一袭红衣粘乎乎贴在身上,只觉得难受不自在起来。慢慢从茂密的枝叶后探出一角黄澄澄的颜色,仔细一看,那是一片山杏林。
这个好!轩辕辰风水囊中的水早就喝光了,一见这山杏便兴奋起来,牵着马儿就往那林子里钻去,抬手揪下了几颗,放进嘴里就咬了起来。
冰凉的小手探到了他的脖间,他怔了一下,胸前那块鸡蛋大的玉已经到了三公主的手中,她托在手心里微蹙着眉,仔细瞧着那块美玉。
“还给我。”
轩辕辰风伸手便要抢,不奈这树木紧密,三公主身形纤细,一躲一闪间偏不让他碰到她的身子,只觉得三公主那袭红衣晃花了他的眼睛,他本就不耐烦,被她这样一逗弄,一身怒火就冒了上来,怒吼了一声:
“拿来。”
和他的怒吼声一起劈向三公主的,还有他的掌风,如此凶猛,狠狠地扫向了她纤瘦的身体,在凌厉的掌风之下,那山杏噼哩叭啦地往下落着,三公主虽然及时躲开来,可是依然被他的掌风扫到了,重重地碰到了一棵大树,左边臂膀一阵剧痛。
扶着树站稳,三公主素手一抛,晶莹的美玉在空中划了一道弧,跌到了轩辕辰风的身上,他接住了美玉,看着三公主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是自己硬拉着这个小女人陪自己来这深山老林,而且一个大男人真对女人动手太不像样,刚想道歉,可是三公主却一扭纤腰,一言不发地往前方走去。
“喂,三公主,对不起,算了,这个送你。”
他挠了挠后脑勺,快步追上去,伸手,把玉佩伸到三公主的眼前。
三公主冷冷地瞟了一眼他手心的玉佩,玉佩上面扎着翠绿的缨络,轶江月说这是云雪裳亲手做的。
真是奇怪,她贵为公主,得到的却尽是虚情假意,比如说耀国派使者来向父王提亲,说璃皇帝想和南金结成姻亲,可是沈璃尘却对云雪裳一往情深,后宫等同虚设。又比如说好多贵族来向南金王求亲,还有贵公子悄悄约见她,说对她情根深种,可是个个府里面都是妻妾成群。
云雪裳出身那个卑微,可是收获的却满是这些人的疼爱。
她有些想不通,秀眉又微蹙了起来。
轩辕辰风看她默不
作声,突然间就害怕她一时气极,再不肯带自己去寻找安阳煜。
“喂,你别气了,这个、还有这个都给你。”
轩辕辰风把手中那块玉佩塞给她,又解下了腰间那块塞进她的手里。
“我不要。”三公主把玉丢开,拔腿就往前走。
“喂。”轩辕辰风忍住焦躁,追上来低声下气地说道:“如果还生气,那,我让你打回来,这总行了吧。”
三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为何要打你?”
呃!轩辕辰风呆了呆,下意识地说道:
“因为我刚才打了你啊。”
“没打着,不算。”
三公主皱了皱眉,一阵风吹来,淡淡的花粉味扑进了她秀气小巧的鼻中……
“阿嚏!啊……”
她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接着,几只小飞虫嘤嘤地飞了过来,三公主的脸色顿时大变,尖叫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
轩辕辰风接住了跃起来的纤巧柔软的身子,怔怔地看向了那只飞虫,是几只大马蜂,女孩子确实是怕这些东西,可是,三公主连杀人都不怕,还会怕这个?
毕竟只是个女孩子而已!他心里微叹了一声,一手搂紧了她,一手挥开了几只马蜂,低声说道:“好了,没事了。”
“不用谢。”三公主从他身上跳下来,面上现出了几分尴尬,慌乱地一开口,居然是这三个字。
二人都怔了一下,三公主挥挥手,握着自己的剑就往前跑去。
山涧流水,叮咚响。
一道婉延的流水出现在二人眼前。
轩辕辰风大步过去,蹲下,掬起了清凉的水就往脸上浇。身上还是红衣,被水打湿,便现出深红的颜色来。
三公主靠在一边的大树边上,红衣映得她双颊绯红,抬头,微眯着眼眸。
轩辕辰风洗了脸,又喝了几大口,再把水囊灌满,漫不经心地问道:
“三公主,我真不明白,你好端端地呆在宫里当公主不好么?非得跟着轶江月瞎混,天下这么多高手,偏拜那个疯子为师。”
“我师傅最好,皇宫最不好。”
这一路上,他也说了不少话,可是三公主没有一句回应他的,可是,这时候她却出乎他的意料,回了他的话。
他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你是南金王最宠爱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三公主眯了眯眼睛,居然不生气,又回话了:“太冷。”
嗯?轩辕辰风没听懂,三公主放轻了声音,又说道:
“除了父王,没人理我。”
不仅没人理她,她母妃漂亮,南金王很宠爱她的母妃,连带着也很喜欢她。而她天性就性格淡泊,说话又直,无意间总得罪人。所以,自她懂事起,大大小小的暗算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回,推她下阶梯,这是小的,往茶里下奇怪的药让她脸上长红疹子,那是轻的……最重的一回,居然把她骗到了冷宫里,关了她整整一晚上。
冷宫多凄凉,她呆在那暗黑的小屋子里,哭得眼睛都睁不开,那一晚,她认识了轶江月。他是进宫去偷东西的,偷一门极其贵重的药材。偷得兴起,又去后宫参观了一番,在某个妃嫔的宫中听到了她们在暗笑整三公主的事,一时想起了牧依小公主的命运,便生起了怜意,到冷宫把她带了出来。
从那晚开始,她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不想再让任何人欺负,所以便拜了轶江月为师,学武功,学毒药,学一个公主不可能学到的一切。
越大,越出落得漂亮,大家都不喜欢她,偏南金王独喜欢这个女儿,如果月亮摘得下来,一定会摘下来给她。
当然,她不知道,世间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在她母妃过世之后,南金王还是如此喜欢她,完全是因为轶江月偷偷为她做了一件事。
轶江月会变戏法,那晚月圆,他扮做天上的神佛下凡,让吸入了他的*药的南金王相信,三公主这个女儿是天仙托世,有她在,他会长命百岁,南金国将千秋万代越来越强大。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一直通过三公主给南金强身健体的药,让南金王更坚信三公主是他的福星。
这些年来,南金王毫不留情地处死了几个欺负她的宫嫔婢女,贬了好几个皇子公主,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三公主是谁都惹不得的,所以,渐渐的,别说和她来往,便是话也不敢和她多说几句。
她,成了南金国最受宠爱同时最孤单的人。
她的宫殿,成了皇宫中,最冷清的地方,常常除了风声和她的琴声为伴,便只有她内心最无助的叹息声在夜里回荡。
轩辕辰风久久地看着她迷茫的面宠,这是认得三公主以来,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她微眯的眼睛里面淡淡的一层忧伤浮动,原本过于冷漠凌厉的脸庞上也多了一丝丝的柔美之色。
公主其实真的没啥好当的,他迅速总结了一句!之前
对她的不满渐渐淡了一些,总之,看在一个公主肯陪自己翻山的份上,他决定,不再和她的古怪刁钻计较了。
“三公主,这个,我们拜堂的事……”
轩辕辰风本来想说,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不要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之类的话,可是三公主一句话就灭了他这番好意。
“本公主说过了,你生是本公主的人,死是本公主的鬼。”
三公主的表情又回到了之前的冷凝。
“其实吧,你笑笑,会很好看的。”
轩辕辰风站起来,颇为大度的,先咧开嘴笑了一声,然后低声说道。
“无聊,登徒子。”
三公主冷冷地丢给他一句,一扭腰,走了。
剩下轩辕辰风,顶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傻站在那里,这算什么呢?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
看来得让她明白这意思才是正理。
弯月如眉,从树梢悄悄钻出。
清辉下,两道人影停了下来,一帘如银练的瀑布从天而降,哗啦啦的水声塞满了耳朵。一汪幽暗的池水微微泛着涟漪。
他们到了瀑布前面了。
三公主仰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帘瀑布。
“要么,歇歇吧。”
轩辕辰风将一块干粮递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一路行来,他对这个女子也佩服极了,一双小脚儿行走若风,硬是不拉下他半步,他不说休息,她也绝不停下。
三公主未出声,面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来。
“怎么了?”
轩辕辰风收回手,将干粮举起来,对着月色仔细看着,挺好的一块烙饼啊,只是日子长了点,隐约有点味儿,有时候行军打仗,有这么块饼也是好事。
又忘了,她是公主,再能吃苦,也不能馊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