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短几个字,像是包含了无数的情绪,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顾晚枝垂眸,今日这事对父亲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可她绝不后悔揭发方氏的恶行,而且分家这件事,交给父亲来说才是最为合适的。
分家一直是顾老夫人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两个字。
她的相公,顾老伯爷临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顾家渐渐没落,一定要留着老二给老大帮衬,千万不能分家!
她自然也是秉持着这样的心态,坚持了多年,而且两个儿子,从来也没说过要分家啊!
一想到前不久她还信誓旦旦地想着,只要有她在一天,顾家就不会分家。
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顾老夫人的老脸上头一次感到难堪。
她看着儿子冰冷的眼睛,强迫自己厉声道:“想都不要想,只要有我老婆子在一天,顾家就不会分家!”
“二弟三思!”顾道堂也跟着劝,心里却暗自盘算着。
分了家,二弟就只是个四品武官,没有顾家的爵位罩着,往后能不能升迁还未可知,到时候二房可就真的再也越不过大房了。
他要是维护方氏,会不会二弟更想分家了?
略一迟疑,他扔了拐杖,直接迈过地上的方氏,“二弟不要意气用事,今日是方氏做的不对,大哥替她给你道个歉。你看,弟妹也已经有孕,说明方氏这药也是白下了,对弟妹的身子没什么损伤,我们一家人当以和为贵,你再想想!”
“够了!”
顾道庭冷喝一声,“晚姐儿说的有什么不对?”
他冷冷地看了眼顾道堂,直看的顾道堂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对着顾老夫人道。
“趁着我还在家,把家分了,离开京城前我会寻好新的住处带上妻女搬出去,还望母亲恩准。”
他的态度已然表现得十分坚定。
“你就非要分这个家不可吗?”顾老夫人抚上额头。
顾晚枝冷笑,“祖母是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我与母亲还能安然地待在府中吗?大伯父大伯母还能心安理得地,在府里欺压我们吗?”
火气又涌了上来,她吸了口气,缓缓道:“直到如今,您还是不肯替父亲、替二房考虑半分吗?她今日只是在药里加红花,明日是不是就要加砒霜了?
您是要我们母女俩往后的每一日,都提心吊胆地活着吗?亦或者,等下一次父亲从边疆归来时,捧着我与母亲的尸首给他看,而大伯父大伯母依旧逍遥自在吗?
您是不是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真的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真的好好对待了父亲?
祖母,您摸着良心自问,这个家真的不该分吗?!”
顾老夫人喘着气,抬起手指着她:“晚姐儿,你……”
她再一看,顾道庭也没有半分要反驳的意思。
顾老夫人目光颤抖看着儿子喃喃唤着:“庭哥儿……”
她真的……有这么偏心吗?
时隔二十多年,祖母再一次叫了父亲的乳名,万万没想到是在分家的时候。
顾晚枝心底冷笑。
没等到顾道庭的回音,顾老夫人知道,没救了。
她无奈地放下手,蹙眉闭目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她声音中透出浓浓的痛苦。
“好……那就分家。”
顾道堂内心一喜,作出副沉痛的表情来。
而躺在地上的方氏听得心头一惊,“不,不能分家!”
顾晚枝觑她一眼,“不是生怕二房抢了你们的东西?这会子又阻拦什么呢?”
方氏捂着发疼的胸口支支吾吾道:“咱们家没有分家的先例!”
分了家,陈氏带着陪嫁和铺子离开,不再交钱给公中,她去哪里挪银子给大房私用?哪来的银钱撑体面?
“闭嘴!你还嫌不够乱么?”顾老夫人难得失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随后颤颤巍巍地从太师椅上起身,看了圈表情各异的众人,开口道:“去祠堂吧,这么大的事,总要当着列祖列宗和你们父亲的面说才行。”
说罢,她头一个动身。
丛竹从地上捡起那根打过方氏的拐杖,顾老夫人看了一眼,直接迈开步子走了。
等她佝偻的背影从门口出去,还传来她的吩咐:“记得把人一起抬过来。”
于是方氏也被下人们扶着坐上了滑竿,她身上全是看不见的伤,浑身上下都肿了起来,遮在衣服下却什么都看不见,若不是脸上也肿的发亮,还以为根本没挨过打。
可滑竿一颠,触碰到的伤处就火辣辣的痛,痛得她一路上直哎哟哎哟的叫唤,走远了还能听见。
大房先行一步,顾晚枝正要去偏厅接陈氏出来,就看到顾道庭先一步到了门口。
“相公……”陈氏正好出来,红着眼圈看他。
她按着晚姐儿的计划,一直待在偏厅不敢出来,却把外面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
“相公,对不起,我、我骗了你,但也是为了……”
话未说完,顾道庭就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是我对不住你才对。”
将她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却没能保护好她,还害得她吃苦受累。
陈氏闷闷道:“可我并没有身孕。”
“咱们有晚姐儿这么好的姑娘就够了,你的身子重要,等分了家,好生找郎中调理……”
早在父母在房门口遇上的时候,顾晚枝就赶忙拉着陈峤声先出来了。
即便祖母已经同意分家,她也不能松懈,说不定那夫妻俩又整幺蛾子。
一旁的陈峤声轻笑一声,“呵,原来姑母为了姑父远嫁,到头来,在顾家过的就是这般被人算计残害的日子?”
顾晚枝不好为父亲辩解什么,“父亲确实做的不好……”
“不,我说的是你那对蠢毒的伯父伯母。”
陈峤声仍然笑着,眼里却露出几分冷意,“想必你那大伯母不肯分家,是心里还想着怎么算计姑母的钱财吧。”
顾晚枝一愣,“那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怎么不帮着她和父亲跟他们对峙?
“自然是为了看你与姑父两人斗翻全场了,”陈峤声收起心中的打算,看了她一眼,“否则怎么看得到表妹如此强势霸气的一面?我记得两年前你可不是这般的。”
两年前她是有些小蠢笨,还有些小脾气,但今日他算是开了眼了,很显然这就是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