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心思简单,一眼就能看透,姑父知道真相时的那种震惊与愤怒演不出来。
这戏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陈峤声无声地勾起唇角,亏他还以为表妹长成了个没趣的木头美人,原来都是藏着呢。
他挑起眉头,看着顾晚枝的侧脸:“今日初到京城,你就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往后的日子可见会有多精彩了。”
顾晚枝微微往旁边一躲,低眉道:“什么惊喜不惊喜的,表哥多虑了,我不过是尽我所能,配合父亲的意思行事。咱们还是快去祠堂吧,免得让祖母久等。”
恰好此时顾道庭也安抚好了陈氏走出来,陈峤声便没再说什么,四人领着丫鬟长随一齐去了顾家祠堂。
祠堂位置在顾府正中正北,高大的正厅,规模不小,齐整整摆放的牌位象征着顾家从前的辉煌。
然而今日起,这本就落寞的辉煌,要更加崩塌了。
顾晚枝抬头看着祠堂。
祠堂是一府重地,除了添丁进口这样的大事和惩罚之外,鲜少会开门迎人进入,因而常年散发着一种瘆人的冷意。
上一世,她来过这里仅仅三次。
第一次是出生后被带来上族谱,第二次是落水后与靳远书有了牵扯,被祖母罚跪,第三次便是出嫁前,来这里跪拜列祖列宗。
可这一世,罚跪的人变成了顾书榆,而她出嫁……也不会再从这里出发。
顾晚枝悄悄地长呼一口气,迈步进入祠堂。
顾老夫人已经在祠堂中间等着了,顾道堂领着顾行晖和大房的三个姑娘站在那一侧,黄嬷嬷自知有罪,跪在祠堂门外,方氏则是像软脚虾一般,靠在另一侧的柱子上,面容苍白,孤零零的又肿着脸,看起来十分凄惨。
顾老夫人环顾一圈,看着即将分崩离析的一家,眼神显露出苍凉之感。
“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接过丛竹递来的香,她跪到正中的案桌前,身后众人也齐齐地跟着跪下。
顾老夫人对着头顶的一墙牌位道:
“妇顾王氏,敬告列祖列宗,今有不肖子道堂之媳顾方氏,因嫉生恨,以药物谋害弟媳顾陈氏,致其多年不孕,坏顾家传承,使兄弟阋墙。”
“妇敬请祖宗准许,道堂、道庭兄弟今后共承一家之姓,各行二府生计,一家两房,同气连枝,誓以顾家前途大计为任,绝不再行互相残害之事,若有违背,天降灾惩。”
顾老夫人心底十分的悲凉,今日听了晚姐儿的控诉,她才发觉,原来她的偏心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么?
她似乎是硬生生地,将儿子给推远了。
微微睁眼看了看面前,最新的那个牌位,那是顾老伯爷的。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没能替他守好这个家啊!
丛竹伸手来扶,顾老夫人摇摇头,“我还没说完。”
说罢,语气变得冷厉起来。
“不肖子道堂,治家不严,教妻无方,惩其半月间每日跪拜祠堂一时。”
“恶媳方氏,罔顾人情,心狠手毒,残害手足,惩其禁足半年,念诵抄写佛经三百卷。”
“祖宗在上,妇顾王氏告拜。”
等到这些全部说完,顾老夫人闭了闭眼,身形微微晃动,扶住了膝下的垫子才勉强跪直了,扶着丛竹的手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顾家,怕是真的要败了!
分家之事已经告知了祖宗,便是再也无法更改的了。
顾晚枝心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家也分了,对顾道堂和方氏也罚了,虽然罚的不算重,两个人尤其是方氏可以说是丢尽了脸面,还落了一身伤,前世的仇,算是报了。
顾道堂心中窃喜,看了看对面的方氏,再看看顾老夫人身边的丛竹,心下一动,拱手道:“母亲,方氏这毒妇实在不配为一府主母,儿子自请休妻,免得坏了我顾家风气!”
“你——”
方氏险些一口血喷出来,颤抖着指着顾道堂,原来这么多年她掏心掏肺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所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她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双目赤红,也不知是悲的还是怒的。
“父亲,你怎么能这样?!”顾书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
“我怎样?这个毒妇做了些什么,你又不是没听到,她害了你二婶这么多年,心思之歹毒龌龊可见一斑,留着她在府里,你难道想跟着她学坏?难道要让外人都知道你是被这样一个娘教养长大的?”
顾道堂对着顾书柳一通吼,顾书柳都有些懵了,脸上挂着泪珠不知道说什么。
顾老夫人额头痛的一跳一跳的,胸口也有些闷,“老大,你这般训斥柳姐儿像什么样子?方氏再不济也是你两个孩子的母亲,更是你当初明媒正娶娶进来的,哪里是说休就休的?”
她今日是猛地一下才明白,大房怕分家,二房却不怕,那是因为二房有自己的本事!
失了老二这个得宠武将的势,老大死守着爵位,官职不升没有实权又有何用?在京中还不知要被多少人看不起。
她怎么就没早些看明白呢?
然而如今懊恼也无用,顾老夫人蹙眉道:“禁足半年已是够久了。”
顾道堂又嚷嚷着,“可我实在与她过不下去了,万一哪日她给我下药呢?”
顾老夫人忍着额头的痛,“那你到底要如何?”
“反正我是不愿与她继续过的,若是母亲不同意我休妻,那便先将人送回娘家去吧,至于什么时候接回来,再说吧。”
这不还是等于休妻?只不过没有写休书,没有去官府登记罢了。
顾老夫人实在难受的紧,见此也不想再辩驳什么,忽然间就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
她点点头,“行,那也只能这样……”
话说一半,忽然就双眼一闭往一旁倒去。
顾道庭眼疾手快,一步就跨过去接住了她,“母亲!”
“祖母!”
“老夫人您怎么了?”
一时间众人都慌乱地凑了上去,跟着将人抱起的顾道庭往外走。
走出祠堂时,顾书柳回头担忧地看了看方氏,却看到她一脸怨毒地盯着二叔一家,仿佛害人的是他们一样。
她一怔,就被顾书榆扯着袖子带走了。
留在最后的顾道堂路过方氏时,嫌恶地看了眼,咬着牙道:“都怪你这毒妇,若母亲被你气出好歹来,我拿你是问?来人,还不快将她的东西收拾了,把人送回方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