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春风习习,船队并不靠岸,而是放缓了行程,寻了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抛锚停下过夜。
一片寂静中,“噔”的一声,一道铁制长钩猛然被甩到船板上,钩子上携带着长绳,几名黑衣人顺着绳索就爬了上来,稳稳当当落在甲板上。
船上有守夜的护卫,奈何这些黑衣人武艺高强,又有水流声遮掩,一时间竟是没人发现。
领头的黑衣人迅速判断了方位,按照之前打探到的情况,使了个手势,指挥手下兵分几路,往主船舱而去。
船上黑漆漆的,房间里也寂静无声,黑衣人迅速摸到房门口,拿小刀挑开门栓,持刀直入。
领头的黑衣人径直往床上而去,看准黑暗中的形状,往枕边刺去。
“啊!”
下一秒,却被床上的人飞快伸手抓住了脖子。即使他反应及时,也被那人狠狠刺中了胳膊。
床上的哪里是宋夫人,分明是与他们一样做夜行打扮的护卫!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谋害朝廷命官的家眷?!”
床上的人跳了起来,手握利刃,忽然间船舱里也冒出来不少黑衣护卫,外面也传来打斗的声音。
显然是他们被埋伏了!
黑衣人们迅速后撤围在了一起,领头的捂着胳膊,眼中是浓浓的不甘,忍着痛下令:“走!”
任务既然已经失败,不能再耽误时间,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很快,下属们护着他打出一条路,纷纷跑到船边跳了下去。
顿时船上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顾晚枝被阿满扶着从最底层的船舱里走上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看到那地板上的血水,还是忍不住别过了眼。
船队统领迅速带人清洗着血迹。
方才代替她在床上当诱饵的黑衣人过来,对着她一抱拳:“惊扰夫人了,那些毛贼已被我们击退,夫人今夜可安心歇息。”
顾晚枝回了半礼,“诸位辛苦,多亏有你们,多亏知府夫人有心了。”
入夜时分,这帮黑衣护卫忽然赶来,还带来了知府夫人的信。
信中说,她今日南下,知府夫人知晓水路多盗匪,有心让自己的护卫护送她,结果赶到码头上时她已经出发了,遂命护卫们陆路水路兼程追上来,务必护送她安全到达金陵。
确认了身份,顾晚枝本是想等到下一个码头时,让他们回去的。
因带了韩嘉宜同行,她一早出发时便去信金陵,信使走得快,不出意外二舅舅家的表哥应当已经得知消息来接她,到时候会合就安全了。
哪知面前这位护卫统领发现了有人跟踪的痕迹,布下这场瓮中捉鳖的埋伏。
幸好有他们在,船队虽也是可靠的,但遇上这样武艺高强的刺客,而且要保护两位主子,也不一定有心力。
今夜就算不受伤,也会被吓个半死。
好在是安全了。
顾晚枝吩咐阿满从行李中拿了银钱打点船队,又想着得怎么谢一下扬州知府夫人。
收拾好房间,冬至点了去味的熏香后,到子时她才终于得以安心入睡。
翌日一早,船队启程。
韩嘉宜今日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出房门了。
昨夜睡得格外香甜,但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睡得也格外沉,浑身酸软无力的。
一路来到甲板上,除了船队护卫外没几个人,奇怪,这帮人怎么才忙了一天就偷懒?
等用早饭时,顾晚枝还没起身,韩嘉宜不好意思自己先吃,又等了阵儿还不见人,都要怀疑顾晚枝是不是故意躲着她了!
直到早饭用完,顾晚枝才施施然从房间中出来。
一眼看见韩嘉宜有些诧异的眼神,差点忘了,昨晚上为了不让这位大小姐受惊,她请护卫统领用了些蒙汗药,让韩嘉宜早早睡去,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夜。
“你都是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睡懒觉?”
“成亲了怎么不能睡懒觉。”
“你在宋家也是这样吗?”韩嘉宜疑惑的跟上去。
她在家时还能偶尔偷懒睡个晚觉,可母亲说以后嫁了人定要早起晨昏定省给公婆请安,这也是她不想嫁人的原因之一……
顾晚枝没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往甲板上走去,望着前方。
韩嘉宜还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她却越看眼睛越亮。
远处,一艘航船逆流而来,高悬的船帆上,写着一个硕大的“陈”字,船头站了一人同她一样在眺望。
是陈家的船来了。
*
顾晚枝有两位舅舅,大哥是如今陈家的当家人,常年在外头跑商,育有一子陈峤声。
二舅舅则是留守在金陵,打理江南一带的生意,今日来接他们的表哥陈屹声便是二舅舅的独子。
若说陈峤声随了陈家人的秀气,十九岁的陈屹声则是长相稍显平淡,没有那么惊艳,但看着十分舒服耐看。
虽然大舅舅是老大,但二舅舅是先成亲的,因而陈屹声反而是长孙,比陈峤声还大上一岁。
他今日穿一身简单的沧浪色云纹长袍,玉冠束发,端方雅致,五官端正和谐,眼眸中时不时透出些宠溺来,很有长兄的派头。
两船才接到一起,他就轻巧地越过木板,到顾晚枝这艘船上来,一边行礼,一边问候着。
顾晚枝对这位一看就很稳重的表哥很有好感,或许是血缘使然,初次见面也不觉得疏远,几句话便熟络起来。
随后又向他介绍韩嘉宜,因不想透露身份,便只说是京中韩家的姑娘。
京中韩家,唯有一家。
陈屹声猜到几分,并不挑明,颔首见了个礼,就去安排下人们搬行李了。
韩嘉宜拧拧眉头,“这就是你表哥?”
亏她见过明威将军夫人和顾晚枝这母女俩,还以为她陈家的表哥会多惊才绝艳呢。
没想到长相不惊艳,人也有些无趣。
韩嘉宜不由得扁扁嘴,若金陵男子都是这般,那还不如逗顾晚枝来的有趣呢。
这般无趣的行程又持续了一日,直到他们到达金陵。
踏上土地的那一刻,顾晚枝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触,这便是母亲出生长大十几年的故乡。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枝枝!祖母的乖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