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峥没料到她在这里,微怔后朝她颔首。
阿满行了个礼,讶然问道:“宋公子怎么在雪天赶回来了?”
他墨色的披风和长袍上都落了密密一层雪,面色微微苍白,人也有些疲倦之色,看样子是一路疾驰回来的。
长松连忙将宋闻峥请进来,见东玉还在外头拴马,就去帮着解他身上的披风。
哪知宋闻峥伸手拦住他,道:“我寻孟兄有些事。”
“咋了,你怎么刚回来就有事?”孟延武一头雾水,“人家阿满姑娘特地冒雪来替主子问你,你也不说先去看看……”
“我得先入宫一趟,与你说完就走。”宋闻峥打断他,看向长松。
长松会意出去了。
阿满便也道:“那我也先回去,告知姑娘一声。”
宋闻峥点头,“我先入宫一趟。”
这便是说等出宫后就去看顾晚枝的意思了,阿满连忙应了一声出去。
孟延武还想去送呢,被宋闻峥拦住,只得吩咐长松送人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宋闻峥才走到里头,让他关门关窗。
孟延武一边说着,一边不解地嘀咕:“你这是搞什么鬼?大白天的关门关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与你……”
一回头,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走到宋闻峥身边。
“你这伤怎么回事?”
就着屋内的炭火,宋闻峥已脱下披风和外袍,墨色衣衫之下,血迹斑斑点点从后背和左臂上透出,已然湿透了中衣,还散着些药味与铁锈味。
宋闻峥淡淡道,“帮我拿些药,再找套干净的中衣来。”
顾晚枝给的那些药,他在大同受伤时就已经用掉了。
回来的路上为了赶时间,这才加速颠簸,导致伤口复发,手里没有药,又不想让母亲和她担忧,便只好来此处。
孟延武火速去给他准备东西,等换下中衣时才发现他的伤口果然是崩开了,往外渗着血。
“你说你,伤口都长好一半了,慢些骑马不行吗,非要这么赶回来!京城有什么事儿值得你这么急着回来做的?”
宋闻峥不语,默默忍着上药的痛。
许久才开口:“我须得先去宫中复命,不好带着血入宫,有件事儿想托你替我办一下。”
说完低语一阵。
孟延武一拍胸脯,“没问题,兄弟办事你放心,我这就让长松去找!你看看,用了之前长松教给你的法子,有效果了吧,顾三姑娘现在都这般牵挂你了!”
之前他看宋闻峥为了惹顾三姑娘怜惜,不惜撞伤自己的腰,一看就是个不会追求姑娘的。
所以,他专门让长松理了些法子给宋闻峥送过去。
譬如私下送礼,秘密相会,无法言说的时候就用些行动之类的。
这显然是有效果了。
宋闻峥挑眉,“是,多谢你,到时候婚宴为你和长松安排个好位子,备几坛好酒感谢你们。”
“行行行,那我就等着了!”孟延武高兴了,手下加速上着药,很快就弄好了。
待宋闻峥换好衣服走后,长松进来收拾,孟延武便吩咐他去做宋闻峥方才说的事。
长松应下,挠挠头,他给宋侍郎的法子里,有这一条吗?
*
阿满带回宋闻峥已经归京的消息后,顾晚枝点点头,吩咐阿满先进屋烤烤火驱驱寒,自己则是有些坐立不安地也回去坐着。
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发,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红豆扑到她脚边喵喵直叫,她都没听见。
心里思索着,他按时回来了,还是赶着回来的……
“姑娘发什么呆呀?”冬至走过来,“一月未见,宋公子既然回来了,肯定马上就会来看姑娘的!”
她从顾晚枝手里拿过木梳,“不如奴婢来重新帮姑娘梳妆打扮一番,到时候宋公子来了,保管被姑娘迷的神魂颠倒!”
以往冬至这样插科打诨,顾晚枝都要说她一句,这一次却是默默地转过了身。
阿满催促着:“还不快为姑娘梳妆?”
她们都知道了宋闻峥会私下见姑娘的事,既是未婚夫妻,自然想见就见,她们做奴婢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顾晚枝忽感羞涩,道:“简单些便好,无需太刻意。”
冬至从善如流地沾水挽发,给她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又配上及笄礼时齐若婵送的一套白玉头面,宛若冬日开放的水仙,清雅而不失明艳。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才申时末就已有了几分黄昏景象,雪停了,天却还阴沉沉的。
顾晚枝在房间内或坐或立地等了许久,又坐到后窗下的桌前,打开账本,也看不太进去。
好在这几天下雪路滑,她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的,不需要去主院。
不管他何时来,她都在屋子里等着呢。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后窗处有动静,顾晚枝忍不住担心起来,难不成是入宫时出了差错?
“姑娘!宋公子来了!来了!”
阿满打起帘子,一边唤着一边进门。
顾晚枝愣了,他来了?人呢?后窗处没有呀!
待她穿廊绕院一路到了前院的花厅时,看到的就是宋闻峥与父亲坐在一处的画面。
只不过二人谁也不说话,都自顾自地饮着茶,时不时抬头撞上视线,就互相尴尬一笑。
气氛颇有些诡异了。
顾晚枝站在花厅门口,心里有些复杂。
分别的这一月里,思念,牵挂,担忧,接连萦绕着她,从前从未出现过的思绪,在这一月内都渐渐生发了出来。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很奇妙,很陌生。
尤其是得知宋闻峥终于回了京城的那一刻,她想的不是他为何现在才回来,而是他终于平安无碍地回来了,她总算是放心了。
然后便是期盼着能见到他。
可此刻真到了他面前,她好像又有些近乡情怯之感,分别一月,她该说些什么?她该如何回答他走前留下的问题?他为何没有私下来找她?
于是就难免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宋闻峥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忽然抬眼看过来。
似是瞧见她错愕的神情,他竟还笑了下。
其实她站到门口时,他就已经发觉了,只是他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会进来,哪知一站就是许久。
顾道庭咽下一口浓茶,顺着宋闻峥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女儿站在门口,立刻扬起眉毛高兴道:“乖女儿,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