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看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温和了一些,须臾,悄无声息离开。
祁婳垂着眼,为他把冰冷的手搓得暖和一些了,这才松口气,“观主都知道要多披披风,怎么你就不知道呢?”
“下次会记住的。”殷无恙轻声回应。
祁婳把他拉进屋内。
这是暖房,关上门,温度就和外边不一样了。
殷无恙见她每次都动作自然、毫不避讳,眼底浮现点点淡淡的笑意。
“别人是饿了知道吃饭,下雪天知道往家里跑,就你不知道。”祁婳心软,但又忍不住说道。
她最烦念叨了。
但殷无恙总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殷无恙抬手摸她的脑袋,动作轻柔,“知道了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真的?”
“真的。”殷无恙点头。
祁婳:“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嗯。”殷无恙点头。
在金梧观过了几日,便快到冬至。
“冬至前后,君子安神静体,不听政,择良辰而后省事。”
整座京城,都有过节的气氛。
唯有宣平侯府,让大理寺的人把京城找了个底朝天,都愣是没找到宣平侯夫人和小姐。
宣平侯日日在府中大发雷霆。
他并非为府中丢了两个人而生气,而是为府中丢了两个人、竟然完全没有人察觉而生气,也是为自己的计划一而再被打破而愤怒。
本来郡主的封赏都要下来了,祁婳偏生在这时候失踪了。
大夏帝把他痛骂了一顿不说,眼看着和亲郡主的封赏,要落到他的政敌身上,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侯爷,下官已经让人将京城都找了一遍,实在没找到夫人和小姐。”大理寺少卿很是无奈地说道。
“肯定还有地方是你们没有搜过的!”宣平侯道。
大理寺少卿苦恼道:“便也只剩下宫里和金梧观了。”
“金梧观为何不搜?!”宣平侯下意识道。
大理寺少卿没说话,看宣平侯的眼神都带着点怪异。
但凡是高管,谁不知道大夏帝对金梧观很是信任?
金梧观的观主好几次为大夏帝算天运,让陛下躲过几次死劫。
这可是连陛下都给几分薄面的地方,可不是他们说去查就能去查的。
很快,宣平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吗!”宣平侯更愤怒了。
大理寺少卿也没办法,只能说道:“下官等一定会努力查清楚的。”
这句话宣平侯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最后,他满脸怒容离开。
“父亲,过几日就是冬至祀典,您可要保重身体啊!”宣平侯其他孩子纷纷上前安抚。
没了一个大小姐和夫人,这几日府内后宅热闹得很,姨娘们的心思也活络得很。
但宣平侯烦躁至极,压根没看后宅各显神通。
与此同时。
祁婳这几天偶尔会见不到殷无恙。
她知道,殷无恙过几日就会毒发一次,他也会费尽心思躲着她,不愿被她瞧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这日夜里,祁婳坐在殷无恙房间之外,身子靠着门,安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房间内,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一声没压下去的痛吟。
景元和夏果来让祁婳回去休息,但她不动,就坐在门外。
夏果只好取来鹤氅,给她披上,然后站得远远的。
嗡嗡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婳婳,你还是先回屋吧,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要是坚持不住,我会自己回房间。我只是想……陪一陪他。”祁婳轻声回应。
就和殷无恙之前说的“无法感同身受”一般,她也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却也能从那些隐忍却还是压抑不住发出的痛苦声音里,感受到一些他的痛苦。
祁婳卷着鹤氅坐在地上,脑袋贴着房门。
夜晚的寒风无孔不入,她的脸颊微微发红,鼻子也红。
她很安静地坐在那儿。
和屋内的痛苦泾渭分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婳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房门却在这时候打开,她险些没稳住身子,往门槛里面倾斜。
祁婳的身子被扶住,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刚想抬头,少年青筋迸出,微微发颤的手就将鹤氅拉起来,将她整个人裹在鹤氅里。
祁婳的视线陡然一片黑暗。
“无恙……”
她轻声唤。
但殷无恙难得没有回应。
他把祁婳抱进去,关上门,就已经精疲力尽。
祁婳想把鹤氅扯下来,却被殷无恙握住了手腕。
本以为自己的手够冷了,但在殷无恙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祁婳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待在这里,别看,好么?”
少年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挤出来的。
祁婳就算不看,也能幻想他此刻的模样。
“好。”祁婳声音带了点哽咽,发现后,又连忙收回去。
她以前不喜欢哭,也不会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难受时,情绪总是难以控制。
虽是短暂的一声哽咽,还是被殷无恙捕捉到。
他本想退到一边去,不愿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痛苦。
但在这一秒后,少年选择将她连带着鹤氅一同抱在怀里。
祁婳能透过鹤氅,感受到他痛苦的战栗,听到他格外沉重的呼吸。
此时此刻,她好像能感受到更多他的感受。
祁婳的一只手从鹤氅里钻出去,摸索了片刻,努力覆上他死死握成拳的手。
她很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空气有些缺少,身上的鹤氅才被轻轻扯下。
祁婳看到殷无恙无比苍白的脸色,对上他还有些发红的眼睛。
安静了几秒。
祁婳抱住他,脸颊蹭蹭他冰冷的脸。
“脏。”殷无恙额头上和脸颊上有血水和冷汗,他声音有些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祁婳却搂着他不放,“才不脏,无恙最干净了。”
脏的是大夏帝。
不是殷无恙。
殷无恙无奈,却无力与她反驳什么。
他的下巴顺势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祁婳:“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该好好待在自己房间的,但是我待不住。”
她忍了很多次,告诉自己不该去添麻烦,但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她只是想和殷无恙近一点。
“不会。”
怎么会是添麻烦呢?
发现她在门外的那一刻,他那些失去的勇气,好像一下就又回来了。
他的求生欲望没有比那一刻更强烈的。
她是他活下去的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