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渊不言不语凝望过来,光看这张脸,真像极了春闺里怀揣心事忧苦难言的少女,一举一动都充满为之心折的力量。“既然是被逼无奈,那我若现在告诉你,未央可以将蛊虫从你体内逼出来呢。”慕无渊淡淡道。 “这蛊虫应该是苗疆秘技吧,能解?”他只执拗地:“你打算怎么做。”临思言眉头轻轻皱起,许久后说:“情蛊确实能让两个哪怕没有感情的人也互生爱意?”即使他不回答,临思言也知道答案了。临思言坦然道:“不用解,就这样吧。”慕无渊眼睛一眨不眨,就这般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他一直都是个高深莫测的人,很难看穿他真实的心绪。
可这一刻,临思言却感清楚到某种压抑的,冰冷的怒火,正在慕无渊眼底酝酿,逐渐形成席卷一切的风暴。做好了接受他质疑与嘲讽的准备,慕无渊忽笑了一声,冷淡地道:“随你吧,不解蛊我们还轻松一些,但顾辙野万一知道了,那边我可管不了了,他那种性子认死理,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他这种态度,倒让临思言有些不知所云,试探道:“你能帮我瞒住其他人吗?就说你已经帮我解蛊了,情蛊虫取了出来,不用他再担——”“砰!!!”只见慕无渊陡然发力,将手里的玉石扳指地上一砸,临思言睁大了眼不知这又是哪一出。
慕无渊垂着脑袋,优美的颈项上青筋浮现,气声粗了不少,深呼吸两下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投来极其冰冷的一瞥。“你要我帮你瞒住顾辙野,瞒着苏望舒……就算你有可能会因为这个情蛊,付出异常惨痛的代价。”慕无渊一身玄色的衣衫,脸色却苍白胜雪,良久他呵的笑起来,每个字里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好。”临思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这人明明还如此恼怒,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的样子:“你愿意帮我?”慕无渊双眼沉在阴影里,无法辨清,眉心紧蹙,高挺的鼻梁至抿紧的红唇,流畅的侧面轮廓叫光打在一边墙上,终于成为一柄心怀怨恨的锯齿,要在来回拉扯里将难以诉说的爱恨割得鲜血淋漓。“临思言。”慕无渊俊逸的脸庞充满了复杂的色彩,不多时朝临思言露出一个狞笑,“你最好兑现你的诺言,否则就算要下到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把你从阎王那里拖回来,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深刻感受……什么是生不如死。”
“雌蛊会分担雄蛊的痛觉,并在关键时刻以身相替,而除此外——”蛊虫攀附在临思言心口,似乎在忠实传递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敞开胸怀,让一颗多愁善感的月亮住进来了一般,无论是悲伤还是快活,这些情感从此都会与她相生相伴了。“——除此外。”几刻时辰前,慕无渊略带嘲讽的话语在临思言耳边回响,“雌蛊一方会因与雄蛊心意相连的缘故,渐渐失去自我,逐渐成为一个除了对雄蛊的爱情外,一无所有的傀儡,活着与死了没有任何分别,若真到了那一步,便能真正实现所谓的相思至死了。”相思永远是饱含甜蜜,又令人受尽苦楚。 临思言不愿意拔除情蛊,一方面是她留着这情蛊还有作用,她要弄清楚苏望舒到底想要做什么。另一方面,她实在是亏欠苏望舒良多了,黑透了的良心难得有了些许的愧疚。相思情意,临思言没有体会过,却也知道,是伤就会痛。过度相思也会致死。
“……究竟为什么。”临思言震惊地抬起头,闻讯前来看望自己的韩辙风眼底蓄满泪水,眼尾嫣红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他眉心紧蹙,嘴唇被咬出血线,好像最精美最脆弱的瓷人,被人狠心摧毁抛弃,裂痕寸寸蔓延成蜘蛛网,要让这张万事淡然的脸彻底在临思言眼前粉碎。“究竟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一步,苏望舒有哪点值得你留恋不舍的地方,你明明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韩辙风猝然放开临思言,往后踉跄跌坐,临思言茫然地望着他,韩辙风抬手捂住半边脸,但泪水依旧在指缝间迅速蔓延。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从来冷静自持的人变作这幅面目,情绪激烈到叫人胆战心惊的地步,还没等临思言出声,他就狠狠瞪向她!“你总是让我觉得自己软弱可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不是这样,”临思言叹了一口气:“你不必把这些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一时不察罢了。”“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需要我韩家注舆图的事!明明注舆图可以找到苗疆解药所在地,也可以找到矿脉……可是你就是什么都不说……”临思言竟怔忡无言,韩辙风的眼神近乎怨恨,他一手重重捶着桌子,用一种狂怒的语气道:“既然信任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是真的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多危险吗?!像你这样遇事都强出头,只想依靠自己,遇到事只会第一个死,谁都不会在意你,谁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但谁都会想杀你!”
“因为再也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这么乐呵呵搅合在所有势力中间,天霁天涉,还有其他人,甚至——”哪怕是二人最水火不容的日子里,临思言也从未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
韩辙风冰雪般出尘的人物啊,对什么都是淡淡的,除了报仇。哪怕在不留神的时候冒犯了他,也不会被他当一回事,临思言偶尔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真的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我知道接下来天霁天涉会很动荡,但你们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你们?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值得你赔上身家性命!”“话也不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