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钟文生带着邱成才朝地坪走了过去, 到处都是人, 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里。
“你姐姐还好吗?”
钟文生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些压抑,听得出来有一丝痛苦:“是我对不住她,我辜负了她。”
“没新娘子那五百块钱嫁妆你会死吗?”邱成才毫不客气的批判他:“你这个没骨气的劣货,你不配和丽姐姐在一起!”
“我、我、我是真心喜欢她的!”钟文生背靠着大树, 脸上有痛楚的表情:“我爹娘不同意, 他们一定要我娶这个, 我没办法!我不想辜负她,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为什么没有办法?只要你是真心想娶丽姐姐, 你和她去民政局打个结婚证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在意你爹娘的话?他们又不能代替你生活一辈子!”邱成才愤愤不平的从怀里摸出了那封信, 狠狠甩在钟文生脸上:“我本来不想帮丽姐姐带这封信给你,可没办法, 她千拜托万拜托的, 我不忍心让他难过!”
信封从钟文生的脸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慢慢顺着树干溜了下去, 伸手从地上捡起了那封信, 想要站起来,一双腿好像没有半分力气, 怎么样也起不来。
他放弃了挣扎,索性蹲在那里, 拆开信封抽出了那张信纸, 才看了两眼, 眼泪就流了出来:“美丽,美丽,是我对不住你……”
“你要是想对得住丽姐姐,你可以跟这个女人说清楚,去找丽姐姐结婚啊。”邱成才看到钟文生这模样,竟然心里也生了一丝怜惜:“你和这个女人应该还没打结婚证吧?只是摆了结婚酒,这个不受法律保护的。”
乡下人结婚,都是摆酒作数,很少有人会去城里的民政局打结婚证,只要和这个新娘子说清楚,真心赔礼道歉,把她的嫁妆退还给她……应该……也没啥事吧?
邱成才前世没有接触过结婚这档子事,在他看来,如果真心相爱,钟文生就应该为了唐美丽做出牺牲,哪怕是被今天这个新娘子记恨一辈子,他也要当场宣布这门婚事作废,他要娶的是别人,不是她。
然而,钟文生很明显没有他这样冲动。
他含着眼泪把唐美丽的信看完,把信纸揉成一个团子,捏在手心。
“你这是啥意思?”邱成才有些吃惊:“那是丽姐姐写的信!”
钟文生抬起衣袖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唐老弟,你还年轻,哪里懂得人情世故?”
他从衣裳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火柴,划亮一根,把信纸抚平放到朝上窜的火苗上头,漠然的看着信纸被点燃,很快那张信纸的一角就蜷缩起来,淡蓝色的火苗在风里摇摆着身子。
“你!”
邱成才惊跳起来,伸手去抢夺那张信纸:“你怎么能把丽姐姐的信给烧掉!”
“是她写给我的信,那就随便我来处理,撕了或者是烧了,那是我的事情。”钟文生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的笑容:“烧了,一切都成了过去。你和你姐姐说一句,这辈子我和她是没指望了,只盼她下辈子投到一个好人家,或许我们还能有缘在一起。”
他从广东回来以后,听爷爷奶奶说有个姓唐的来找他,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那时候他闹腾着要悔婚,要和唐美丽结婚,那是来真格的,可他娘他提起“姓唐的姑娘”,就赶着托人打听了下旺兴村油梓组的唐美丽,人家回来说姑娘倒是不错,只是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极度重男轻女,想要把她当摇钱树挣彩礼,前不久才回了一个送八百块彩礼的。
钟家的人听说八百块彩礼都没被唐家人放在眼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文生,她这是一朵花儿我们家也娶不起啊。”
钟文生听到八百块彩礼也蔫巴了半截,正好那边又托媒人给捎信过来,只说姑娘一百块钱买衣裳的钱都不要了,不仅把彩礼带回钟家,还愿意带五百块钱嫁妆过来,随便钟家二老处置,她可以不当私房钱攒着。
“瞧瞧,瞧瞧!”钟文生的爹娘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更满意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媳妇啊,贤惠大方!”
钟文生咬咬牙,点头答应下来。
唐家要价太高,他也娶不起啊,摸了摸藏在衣裳口袋里的那个小小金戒指,他庆幸自己没有提前送给唐美丽,要不这可是一笔损失啊!
邱成才眼睁睁的看着那张信纸被烧成灰烬,心中郁闷,他冲着钟文生“呸”了一口:“什么下辈子有缘再在一起,丽姐姐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我这就回去告诉她你为了几百块钱就把自己给卖了!哼,还下辈子,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喜欢你这没有骨气的人!”
“你骂吧,你骂得对,我就是没有骨气。”钟文生笑得凄凉:“我也是没了办法,我是被逼的!我哪有那么多彩礼去娶她?我又哪有这么多钱去帮她贴补娘家?我家里就这个样子,不阔绰,没闲钱!”
“钱钱钱,你什么都用钱来衡量吗?”邱成才气得满脸通红:“你可真俗气!”
真正的爱情,怎么能用钱来计算呢?就像前世的小红,虽然家里也很贫穷也很重男轻女,可这一点也不会干扰他对她的感情,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他会不顾一切与命运抗争,一定要娶到她。
“你还年轻,你不知道没有钱是多么可悲。”
钟文生站了起来,用脚踩了踩地上那堆灰烬,很快,灰白色的尘埃粉末就和泥土混在了一起,再也找不到踪迹。
“你和你姐姐去说清楚,让她别再想我,找个好人嫁了吧。”钟文生转过身,朝屋子那边走了过去:“我要去招待客人了,你要是想留下来喝喜酒,那随便你。”
唐家的人怎么会留下来喝喜酒呢,钟文生一点都不担心邱成才会在这里呆多久,自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肯定也不好意思久留。
邱成才望着钟文生的背影,气得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可又无计可施。
这就是唐美丽注定要遇到的劫难吧,不过这样也好,要是结婚以后才发现钟文生是个渣渣,那才糟糕呢。
“怎么样,钟文生有回信吗?”
杨宁馨看着靠在走廊栏杆上的邱成才,见着他一脸疲倦,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事肯定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他结婚了,我去的时候他刚刚举行完仪式。”
“那很好啊,以后丽姐姐就可以把这个渣男抛下,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杨宁馨一直都不觉得这钟文生有什么好挽救的,他结婚也好,直接把唐美丽的念想给断了。
“我要亲自告诉丽姐姐,那个姓钟的究竟说了什么话!”
邱成才捏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嘎吱响。
“好啊。”杨宁馨笑着抬头看了看邱成才:“你干嘛这样生气,这是好事!”
“他竟然把丽姐姐的信给烧了,再怎么样,他也不该这样做!”
邱成才觉得,唐美丽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难道不是很珍贵的吗?应该值得一辈子珍藏,可没想到被那个钟文生不当一回事的给烧了,寡情至此,真的让人气愤得无言以对。
下午放学以后,邱成才二柱和杨宁馨一块儿出了校门,两个人在杨宁馨家蹭了个晚饭。
“大伯娘,您煮的饭菜越来越好吃了,比我们食堂里的好吃一百倍!”
二柱一边添饭,一边拍马屁,弄得廖小梅乐呵呵的合不拢嘴。
“二柱啊,以后多来大伯家吃饭,高三这一年很重要,学习要耗费精力,你们得多多增强营养!”廖小梅舀了一匙骨头汤放在二柱碗里,慈爱的看着他:“你们家就你一个人还在念书了,等着明年你考上大学,那就好过日子咯。”
明年夏天,二柱考大学,大柱四年中专念完,就能分配工作挣钱了,土生和刘玲玲肩膀上的重担可以松一松了,廖小梅真是替他们高兴。
“老来大伯家蹭饭怎么行!”二柱捧着碗把那碗汤喝了个底朝天:“真好喝,真鲜。”
“只要你来,有什么行不行的!”廖小梅又给他盛了一碗汤:“多吃点,正长身子呐。”
看着她娘热情待客,只顾上二柱的碗,却冷落了邱成才,杨宁馨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汤勺替他添了一碗汤:“你愣着干啥?吃菜呀,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
廖小梅这才恍然记起还有一个同学也跟着过来了,她尴尬的笑了笑:“婶子光顾上和二柱说话,没有招呼你,对不住啊,小邱同学!”
二柱太能瞎扯了,怎么就把邱同学给撇一边了呢,廖小梅有几分自责,这邱同学可真是小六的好同学,从小到大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是小六的好朋友!
看着浓眉大眼的邱成才,廖小梅心里头欢喜,听二柱说邱同学成绩很好,和小六不相上下,这娃儿可真是聪明!而且,不但聪明还长得好看!而、而、而且,他的家世也不错,爷爷是当过生产队队长的,他爹现在吃上了国家粮,是大塘供销社的主任,她娘出身名门,外公外婆都是复旦大学的教授!
复旦大学,听说是中国最好的大学之一,可不是谁都能在那里当教授的!
要是他和小六能一直这样做好朋友,等小六长大了……
哎呀呀,自己都在想啥呢?廖小梅的脸孔好一阵发烫,看着坐在对面的邱成才,笑得更亲切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建筑公司的职工宿舍的地坪上有几对年轻人正在打羽毛球,小小的白色羽翼插在半球上,似乎带着尾巴的流星,飞过来飞过去。
这是一项时髦的体育活动,自从七九年奥组委恢复了中国在奥运会的合法席位以后,乒乓球和羽毛球都成了城市里风靡一时的体育运动。
“说不定咱们有这方面的天赋,练好了能跟洋鬼子去较量较量哩。”
小年轻们买了球拍和球,找合适的场地就开练。
乒乓球还需要台子,不一定能找到地方,而羽毛球比较简单,用石灰在地上划根线,羽毛球场地就搞定了,大家跳起扣球,不管扣得多么低,口里都嚷嚷着“得分得分”!
反正没有中间那张网,全凭谁的气势足,大声吆喝的人似乎理由更充足,把那些低声嘀咕反抗的人压得死死的,没办法只能任凭着他们口头取胜。
地坪周围站着一群人看他们打球,几对小年轻答得更卖力气了。
不仅仅是他们拥有一批粉丝,主要是建筑公司的年轻姑娘们也站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唐美丽和几个女同事站在一起看别人打羽毛球,她穿着那件卡其色的风衣,个子高高纤腰细细,显得格外文雅秀美,周围不少年轻小伙子都在偷偷的看她。
“丽姐姐!”
通过那件风衣,杨宁馨轻而易举找到了唐美丽。
唐美丽转过头,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三个人影,嘴边绽放出笑容:“宁馨,虎子,杨平,你们今天过来了?”
看着越走越近的邱成才,唐美丽的心也越来越悬了起来,她渴盼的看了一眼邱成才,见他脸上没有半分异样的神色,没能猜测得出他去主步村有没有见着钟文生,好一阵惆怅。
几个人跟着唐美丽进了她的宿舍,杨宁馨特地看了一眼床头,那盏灯笼依然还挂在那里,被她擦得干干净净。
“虎子……”
唐美丽倒了几杯开水放在桌子上,这才迟迟疑疑的开了口:“你……有没有见着他?”
邱成才点了点头:“见到了。”
“啊!”唐美丽惊呼了一声,伸手压住胸口,她的心似乎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咋样?他咋说的?”
邱成才抬眼看了看唐美丽:“丽姐姐,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当然是想听真话了!”唐美丽脸色微白,心挂在了嗓子眼,想要极力平复心情,可怎么也压不下去那份害怕与惊慌。
“我去的时候,钟家正在办喜事。”
简单的一句话,成功的让唐美丽的脸孔失去了血色,苍白而透明,几乎能看到她微青的毛细血管。
“文生……他……结婚了?”
唐美丽问得很吃力,一字一句,心好痛,似乎有人拿了匕首在上边剜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
“是的,他结婚了,新娘子长得很胖,我看着还没你一半漂亮,但是可能比你有钱百倍。”邱成才简单扼要的把新娘形容了一下,从这句话里,谁都能听懂为什么钟文生做了这样的选择。
唐美丽低下头,咬紧了嘴唇,细细的牙齿用了几分力气,似乎有血丝渗出,她尝到了一丝丝咸涩的味道。
“我把信给他看了,他把信烧了。”
邱成才又简单的陈述了另外一个事实:“丽姐姐,他这么绝情,你也不用再想着他了,把他忘了吧。”
唐美丽闭上眼睛,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来X县城之前,她很少写字,有限的几次写字都是给他写信。
想到去年的那个时候,她把信交给他,他放到嘴唇边亲吻了一下,眉开眼笑的说要好好珍藏,小心翼翼放进了他的口袋。
那时候的他,是那样的温柔,把她当成手心的宝贝,静心呵护。可现在的他呢,冷酷无情,对她的一切不再珍惜。
“丽姐姐,你别哭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哭。”杨宁馨看了唐美丽这模样很难过,但是她明白,这是成长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只有经过这次决然的疼痛,唐美丽才会彻底把钟文生给忘掉,不再纠结过往的那一段情。
“是啊,那个人不值得你哭啊,摆脱了他你应该感到很幸运啊。”
二柱完全不明白恋爱里的人那点小心思,只觉得唐美丽真是很有福气,甩掉了那样一个渣男,要是结婚以后才发现他渣,这不是更倒霉吗?
杨宁馨拿出手帕给唐美丽擦了擦眼睛:“丽姐姐,二柱说的没错,多年以后,当你过得幸福的时候,你回想过去,应该感谢他不娶之恩。”
“不娶之恩?”唐美丽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杨宁馨:“为什么?”
“像这样一个没有骨气唯利是图的人,没有这个女孩出现,以后也会有另外一个女孩出现,他总能找到抛弃你的各种理由。”杨宁馨按了按唐美丽的肩膀,从后边抱住了她,脸贴在她的脸上:“那个要和你走一辈子的人,应该要有好的品质,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你是健康还是病弱,他都会坚强的给你一个休憩的港湾,而不是把你一个人抛下让你无依无靠。”
“小六说得好,就是这样!”邱成才鼓掌:“男子汉就是该有担当,那个姓钟的,一看就是贼眉鼠眼没胆色的人。”
他的眼睛看着杨宁馨,心中默默的在念叨,小六,你刚刚说的话很正确,我以后一定会做到你说的那些话,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遇到了多少困难,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伴你,做你强有力的后盾!
唐美丽被大家劝得晕乎乎的,迷迷糊糊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她与钟文生一年的感情竟然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心里又很痛苦,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丽姐姐,你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应该去外边走走看,外面好大一片森林!”
杨宁馨鼓励唐美丽:“你这么年轻漂亮,不应该早早的为了一个渣男葬送自己的幸福,你可以多看看周围,寻找一个品质好的人,和你志趣相投的人过一辈子,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志趣相投的人?”唐美丽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
“所以你现在要为自己订一个目标啊,”杨宁馨看到唐美丽关注的重心逐渐从钟文生那边转移过来,感到很开心:“比如说,你想要挣钱,挣很多的钱……”
一开口,杨宁馨就觉得自己很庸俗,怎么一开口就是钱钱钱的呢。
可能是上一辈子穷怕了吧,要不是自己成绩好,有高中愿意免费让她读,很有可能她读完初中义务教育就没法再进学校了。大学也是贷款念书,全凭周末兼职来还贷款挣生活费,研究生期间也穷,父母没有任何接济,还要听着他们哼哼唧唧的叫苦,要她节约生活费寄钱给家里用。
“你弟弟谈了个女朋友,快要结婚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总要接济一点啊。”
杨宁馨前世的父母差不多就是唐大根陈春花这种类型的,挖女儿补贴儿子:“你在大城市好做兼职,多挣些钱帮你弟弟买房子,现在没房子就没姑娘愿意嫁。”
真是好笑,她念研究生,国家会发一点点微薄的生活费,完全不够对付一日三餐,周末的兼职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她为何要苛待自己,全心全意奉献给弟弟呢?她可不想做樊胜美。
所以前世的杨宁馨和家里关系很糟糕,她立志要考离家很远的公务员,尽量少和家里人发生接触。对于父母亲,她准备毕业以后每月寄一千块钱,就算是对他们生恩的报答——她愿意养老,可并不代表她愿意连着把她弟弟也养了。
可是还没等她参加国考,她就不在那个时代了,变成了这个年代的杨宁馨。
这一世她的运气似乎好了许多,本来是要重复前世的路再走一遍,幸亏杨树生和廖小梅从天而降,把她从那个水深火热的唐家弄了出来。
然而杨宁馨的执念依旧从未改变。
她要挣钱,要挣很多很多的钱。
一屋子的人都盯住了杨宁馨。
二柱取笑她:“小六,你咋老是想着要挣钱,还劝人家挣钱。”
“三哥,钱是个好东西。”杨宁馨一本正经的回答他:“金钱不是万能,离开金钱万万不能!”
“小六,你还挺会说顺口溜的嘛!”邱成才也笑了,他的小六真是聪明,说什么都头头是道:“二柱,我觉得小六说得没错,要是我不去卖冰棍,我家肯定有人不能念书,真是离开金钱万万不能。”
二柱想了想:“嗯,那倒也是,钱是挺重要的。”
唐美丽点了点头:“宁馨说得对,我要培养自己挣钱,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我要钟文生以后看到我觉得后悔!”
钟文生不是因为那个女的家里有钱才抛弃她吗?她一定要挣很多的钱,让钟文生知道什么叫有眼无珠!
杨宁馨一翘大拇指:“丽姐姐,你这样想就对了!今年寒假我带你挣钱,让你挣到人生第一桶金!”
“能够挣一桶金子?”唐美丽根本不能体会到什么叫第一桶金,她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杨宁馨:“咱们从哪里能弄一桶金子来?”
唐美丽这模样真是可爱极了,杨宁馨笑得抱住了她的脖子:“丽姐姐,第一桶金不是说一桶金子,是说第一次挣了不少钱的意思!”
“哦哦哦……”唐美丽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的笑:“宁馨,我啥都不懂,你可要教我。”
“肯定的啦,我不教你教谁去?”杨宁馨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会让咱们挣到很多钱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十二月中旬,木材公司的职工宿舍总算全部完工了。
在完工之前的一个月,杨宁馨跟着唐美丽过去瞄了一眼,这个时代的小区和前世的小区完全不能比,只有孤零零的五幢楼房在那里,都是板房,都不高,总共只得五层楼,而且,最重要的是,绿化几乎为零。
整个小区的地面大部分用水泥给整平了,没平整的地方一些青草芜杂的生长着,这些都是河边常见的一些青草,有些甚至差不多有半人多高,杨宁馨很担心青草里藏匿着蛇虫老鼠之类可怕的东西,回家就给杨树生提意见。
“爸爸,这样不行啊,万一草丛里有蛇怎么办?”杨宁馨拿出纸笔画了一个平面图:“小区要有绿化建设,可不是这样的绿化,咱们可以把那些青草给全部铲除了,再来植草皮……”
“植草皮是啥?”杨树生有些不能理解:“小六你说清楚点看看。”
“就是种植草皮啊。”杨宁馨用铅笔在应该种植草皮的地方刷了几笔阴影:“就是在这些地方种上草,隔多远种几棵树,然后在这围墙边绕着种一排紫藤萝什么的,肯定很好看。”
“等等……”杨树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把草给除掉再种草?”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杨宁馨看着杨树生那愣愣的模样,忽然想了起来,这个时代,可能还没有一块块的草皮,但是可以选一些长得不深的草来种植,洒一些草籽,一个春天就能长出满满的一块草地。
“爸爸,我的意思是把这些容易藏匿蛇虫老鼠的草给铲了,种上那种浅浅的草,藏不住蛇虫的那种。”
杨树生总算是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没错,这种太深了的草还容易招蚊子,到了夏天咱们就遭殃了。”
拿着杨宁馨的小区绿化设计图,杨树生找到了张书记去商量,张为民听着杨树生的转述,深思了一阵也表示赞同:“小六想得挺周到,是该搞好绿化,要不是万一被蛇咬了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看了看那张设计图,啧啧惊叹了一番:“小六怎么连这个都研究上了?难道考中科大的少年班也要考这些?”
“谁知道她哩,我只晓得她每天都在刻苦的看书,我和她娘都有些心疼,这少年班可不是那么好考的,整个全国一年就录三十多个,谁又能保证一定能考上哩?一中压着小六让她去考,害得她每天都在看书,人都瘦了一圈了。”
“唉,真不应该,我听你说小六自己不想去考中科大少年班的,一中这又何必呢?”张书记摇了摇头:“不过呢,话说回来,让孩子去试一试总是好的,不管能不能考上,总是去见了世面。”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杨树生点了点头:“让她多出去闯一闯。”
其实杨树生还真冤枉了县一中,杨宁馨每天晚上看的书并不是曹老师给她的各种参考书,她自己从X县图书馆借了几本英语原文小说在研读——英语以后是最重要的语言,可不能扔了。
这个时代英文还没受到足够重视,考大学英语都没有算一百的满分,但是从八十年代末期开始,英语很快就会逆袭成为这个国家中学和大学最重要的科目——英语和语文数学的分数值一样,在大学里没有四级就拿不到学位证书。
杨宁馨前世的英语不错,可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系统的接触过英语了,县一中英语老师的水平并不高,估计也是自学成才,不会比她的更好,有时候上课卡壳了还得喊她起来解释为什么要选那个答案。
她不能放弃英语,在对于语文数学这些学科有把握的情况下,她想更好的温习英语,争取在大学里能有更好的优势,所以,每天晚上她都会捧着厚厚的英文书籍在阅读,而落在杨树生眼里,他可爱的女儿被县一中逼着考中科大的少年班,每天都要刻苦看书到很晚。
正因为有考中科大少年班的事情,杨宁馨被打上了天才少女的烙印,对于她提交上来的小区绿化分布图,张书记一点都没有起疑心,只觉得天才少女就是与众不同,涉猎之广非常人所能及。
张书记当时就拿了绿化图和建筑公司接洽,建筑公司只要有钱挣,一切好说,原本十一月底就要完工的,硬是多拖了半个月,把那些草地给整了,连根都挖掉,洒了一些草籽,看看能不能长些出来,要是冬天长不起,就只能明年开春的时候再来整饬了。
不管怎么样,木材公司的职工宿舍总算是完工了,性急一点的职工,都等着搬进去过元旦了。
木材公司又召开了一次职工大会,这一次是最后确定住户的房间,根据抓阄的房间号到总务这里拿钥匙。
总共一百套房,根据上次的统计,有九十二位职工(包括离退休职工)要求分房,其中有五十六户选择买房的方式,还有三十六户则准备租房。
买房的住户都集中在前边三幢屋子,租房的则选后边两幢房间,这样方便统一管理,空出来的八套房间暂时空置,等着以后公司有新职工分配再做调整。
“我事先要说明一件事情,”张书记等众人热情的议论声平息以后,才缓缓说出优惠政策:“咱们公司有四户退休的老同志也报名要买房到城里住,他们跟我提出来腿脚不方便,爬楼爬不动,请求不参加抓阄,直接分一楼给他们,我觉得咱们得体谅老职工的难处,他们的青春贡献给了祖国,难道我们还不能照顾暮年的他们吗?”
张书记的话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没错,书记说的一点都没错,老同志当然可以不参加抓阄,他们爱住哪一层就住哪一层!”
虽说一楼可能利用空间大一点点,阳台前边那块空地或许还能利用起来种点花草什么的,可谁也没想着要和退休的老职工争什么,大家都觉得张书记说的没错,老职工就该受到照顾。
就这样,退休的四位老职工每人领走了一串钥匙,都是一楼的。
杨树生代替他爹杨国平领到了一栋一零一号房间的钥匙,心里头喜滋滋的,他上次和张书记说了,请他照顾一下,最好是能分一套对面的房间方便照顾爹娘,张书记同意了,让他把一零二的钥匙留下,做纸团的时候不写一栋一零二,谁也摸不到那一幢房间,他就顺理成章可以和他父亲住对面了。
“爸爸,你不能不写一幢一零二,你得写,跟其余的条子一样,写好了盖章放到……”杨宁馨咯咯的笑了起来:“放到你的口袋里!”
杨树生怔了怔:“为啥啊?”
“书记伯伯虽然口头答应你,可还是要走下过场吧,总不能你不参加抓阄啊。”杨宁馨笑着指点杨树生:“到抓阄的时候,你把一幢一零二那房号放在手里,伸手假装到箱子里去捞,那不就把一零二捞出来了吗?”
这不就是后前世所谓的暗箱操作吗?自己先给便宜爹透露透露,免得他真憨憨的不去伸手,到时候自然有眼尖的逼着他去抓阄。
不抓,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头有鬼吗?还不如大大方方伸手进去捞一捞。
杨树生听着杨宁馨这么一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小六这个法子好。”
虽然杨宁馨并不想住一楼——好好的一套江景房,竟然住到一楼,这也太低了一点,万一有什么洪涝灾害的,一楼是第一个受影响的——这个时代的楼房,还没有什么地下室车库之类的讲究,就在每一幢房子前边有一排低矮的配套小小房间,每一间不过两三个平方,说是煤屋子。
这些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煤屋,大家都是利用这些房间放煤球的,因为楼房的厨房太小,根本放不了太多东西,所以公司很贴心的给大家安排了一间煤屋,修得很牢固,做好了防水,煤球不会因为气候受潮。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一次杨宁馨失算了,她低估了群众的眼睛。
因为这住房是大事,所以在抓阄之前,职工们自发组织起来,为了防止有人作弊,他们推举了几个人来进行监督抓阄。先要求总务处把所有的房间号由他们验看过,再把房间号放到箱子里,然后按着抽签顺序前来抓阄。
杨树生惊得出了一身汗,心中暗叫侥幸。
幸亏他听从了杨宁馨的话准备了一张一栋一零二的条子,要不是被职工们发现根本没这个房间号,肯定会想到是他在搞鬼。
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房间号被监督的职工们拿走,杨树生无计可施,只能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让他能抽到一栋一零二那个房间号。
张书记走了过来坐到他身边,无奈的摊了下手:“老杨,这事情我可帮不上忙了。”
“没事没事,”杨树生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原本不应该来开口的,这就把权力凌驾在百姓的利益之上,是我糊涂,没有保持思想上的纯洁性。”
张书记叹了一口气:“唉,老杨,这也怨不得你,你这是有实际困难,其实要是和别人说说清楚,可能大家都会同意,我也是没有考虑周全,是我没做好工作。”
“怎么能怪您呢,张书记,您可是帮忙了。”
杨树生握了握拳头,只盼着抓阄的时候自己运气好一点点。
“爸爸,你别着急,咱们还有一个解决方法。”杨宁馨见到杨树生额头上汗珠子一滴滴的流了下来,赶紧安慰他:“要是咱们家没抓到一栋一零二,那咱们可以找那个抓到了一栋一零二的人问一问,看他愿不愿意跟咱们家换啊。”
杨宁馨觉得,想住一楼的人应该少吧,谁都想住高一点,自家拿好房子跟别人一楼去换,人家肯定会答应的。
“对啊!”杨树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亮。
如果人家刚刚好不想住一楼呢,这不就能顺理成章的换好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