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士兵带回都兰拒绝回撤消息的时候,祖平就知道都兰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但此刻看到都兰率领森多士兵,毅然决然冲入卡洛军中时,祖平心中仍然涌起了一阵悲凉。用不到一千人的队伍抵抗不计其数的卡洛军队,都兰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雅格证明森多人临死不屈的精神。
很快,都兰和他率领的森多士兵就淹没在海洋般涌来的卡洛卫士中,不断传来的惨叫声宣告这场自杀式的进攻即将接近尾声,也意味着漫天卷地的卡洛军队接下来要向他们最后的目标——森多大寨发起进攻。这时候祖平又收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另一只卡洛军队也向森多大寨的后山发起了进攻。他面临着被前后夹击的困境。
祖平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栓在寨门里的那匹棕红色快马,脑海里响起昨夜都兰让士兵带来的叮嘱——让他在危急时刻逃离森多。其实祖平早已经想清楚,森多大寨一旦被攻破,那些贵族磕头求饶,散尽家财或许还能留条性命,但雅格绝不会放过带头起兵的盘果家族,阿妈,水仙,风灵还有他统统都难免一死,死后还会把头砍下来,悬挂在卡洛的城墙上示众,尸体会被曝晒在太阳底下,直到腐烂,最后被秃鹰啄得只剩骨架。
一想到凄惨的下场,祖平就脚底发凉,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恨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的阿爸,进而怨恨对他隐瞒阿爸去向的安武,尽管现在看来安武也已经战死,但这平息不了祖平心头的怨气。他们一个消失,一个战死,把守卫森多的烂摊子推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注定自己和都兰一样,成为可悲的叛军英雄。
前方卡洛军中已经不再响起森多士兵的惨叫声,卡洛军队慢慢排列好队伍,广阔的田野里遍布蓝色战袍的卡洛卫士,秋风卷起卫士们战袍的下摆,如同看不见边际的海浪在翻滚。
一个血人被四五个卡洛卫士抬到了最前面,不用细看祖平也知道那是都兰。雅格骑着马缓缓从卡洛军中走出来,这是祖平第一次看到没有蒙面的雅格,黑袍衬托出细腻白嫩的皮肤,俊美的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微笑,金色的法杖反射出的光芒把他全身笼罩,犹如神灵一般。
“盘果,不要在做无畏的抵抗了。”雅格的声音似乎从而降,传遍了森多大寨的每一个角落,他一挥手,被订在木架上的尼楚和布隆大摩师被推了出来,两人的嘴都被堵住,低垂着头,看不出是死是活。
“士兵们,”雅格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守在寨门口的士兵,“这场叛乱的始作俑者是盘果和德莱两个头领和这两个大摩师,我相信你们只是受到了他们的蛊惑,他们发动了这场战争根本不可能胜利的战争,让你们失去兄弟,失去亲人,现在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都既往不咎,你们的田地,奴隶仍然属于你们。”
祖平左右看了看士兵们,发现有人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看来雅格的话非常有鼓动性,祖平心里暗暗着急,急忙大声喊道,“士兵们,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祖平次子,”雅格锐利的目光投向了祖平,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你难道比安武还能打吗?”
这句话戳到了祖平的痛点,他恼怒地举起手中的短刀,大声命令,“放箭!”
一阵箭雨射向卡洛军队,遗憾的是距离太远,射得最远的箭还到达不了雅格的马前。
雅格笑着摇摇头,举起法杖下达了命令,“进攻。”
急促的木鼓声响起,卡洛大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森多大寨迈进,成千上万的卡奴卫士踩得大地咚咚作响,地底仿佛在打雷一般,森多士兵们握着铜戢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看着越来越近的卡洛大军,祖平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自己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仿佛随时要从胸膛迸出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死死盯着横在不远处的一条壕沟,里面是桐油,硝石,木炭等易燃材料,“准、准备放火箭。”
卡洛军队显然已经看到了壕沟,但催促进攻的木鼓声并没有停止,他们只能继续向前迈进,眼看着就要到达壕沟边,祖平大吼一声,“放箭。”火箭准确射进了壕沟里,点燃了沟里的材料,顿时一条火龙横在了卡洛军队面前。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后面不敢迈步前进的卡洛军队,祖平得到了些许安慰,但他和士兵们都知道,壕沟里的燃料不可能一直燃烧下去,火焰熄灭的时候就是末日来临的时候。祖平再一次扭头看了一眼那匹棕红色的马,或许要到做最坏打算的时候了,祖平早已经让人带话给阿妈,让她和风灵做好随时逃离森多大寨的准备,想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打好包裹。让祖平担忧的是风灵,不知道她是否肯定阿妈的话,一起逃离森多,若她实在不愿意,只能把她打晕了带走,无论如何不能留在森多。
回过头来,壕沟里的火势在逐渐变小,透过摇晃的火焰,祖平看到了面带微笑的雅格,那是一种带着鄙夷的笑容,似乎在告诉祖平,任何阻挠都是徒劳。
火势越来越小,壕沟边的卡洛卫士已经在跃跃欲试跳过壕沟,祖平的手脚开始发凉,就连心脏似乎也在变冷。其实不仅仅是祖平,守在森多大寨寨门口的士兵看着犹如豺狼般就要冲过来的卡洛卫士,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颤抖。
终于,壕沟里的火焰缩到了沟底,木鼓声再度响起,卡洛军队发动了攻击,他们跨过壕沟,朝着守在木桩后面的士兵扑来,犹如涨潮的海浪朝着海岸扑打过来。
退已无路可退,绝境总是能够激发出人最强的求生欲,士兵们拿出最后的勇气也迸发出呐喊,铜戢从木桩的缝隙间刺出去,把最先冲到木桩前的一排卡洛卫士刺倒,但后面一排卡洛卫士紧接着又冲了上来,双方的铜戢在木桩中间交错,碰撞,勾扯,不断有人在木桩前倒下,又不断有人涌上来。木桩前倒下的尸体不断堆积,很快就和木桩平齐,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尸体冲上去,双方开始了短兵相接的搏杀。
在森多大寨最后的防线上,上演着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斗,无论是为了守护家园的森多和乌东士兵,还是为了建功立业的卡洛卫士,双方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战,唯有拼命才能活命。
但战争不是靠着拼命就能取得胜利,在绝对的优势面前,森多和乌东士兵在步步后退,他们已经退到了寨门口,依靠着窄小的寨门苦苦支撑。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卡洛卫士在步步推进,眼看着这最后的防线也要沦陷。
木鼓声敲得更急,胜利在望的卡洛卫士越战越勇,他们把铜戢不断刺进森多和乌东士兵的胸膛,踩着倒下的尸体向前迈进。
祖平的手已经疲惫得几乎握不紧短刀,在几名森多士兵的护卫下已经退到了寨门里,他瞅了一眼那匹棕红色快马,狠狠咬了咬牙,抽身就要跑过去。就在此时,一条人影从头顶掠过,伴随着一声怒吼,扎进了卡洛军中。
待他扭过头看清楚这个人影的时候,不禁诧异地喊出声来,“安武?!”
紧跟着,身后传来一阵呐喊声,一群森多士兵从大寨里冲了出来,扑向即将冲进寨门的卡洛卫士。
祖平怔怔地看着在卡洛卫士中横冲直撞的安武手里拿着奇怪的武器,仿佛冲进了羊群的饿虎一般,他冲到哪里,哪里就倒下一片卡洛卫士,祖平脑海里忽然迸出一个词,“战神。”
安武和援军的到来给士兵们增添了无穷的勇气,他们跟随着安武一起,重新夺回了寨门的控制权,把卡洛卫士逼退了几十米。见好就收的安武立刻撤了回来,在敌人反扑之前让士兵们把寨门紧闭。
回过神来的祖平立刻迎了上去,他紧紧抓住安武的肩膀,脸上的灿烂的笑容发至内心,“我还以为你死了。”
安武爽朗地一笑,“山神庇佑,我又活了回来。”
“申加呢?”祖平想起和安武一起驻守种阳寨的表哥。
“也没死,不过手断了。”安武把手里的武器往地上一插,祖平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件由四支铜戢捆绑在一起的武器。
安武笑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力气好像比原来大了不少,普通的铜戢拿在手里轻飘飘如同树枝,没办法只好几支捆在一起,分量才够,用着才顺手。”
祖平有些愕然,安武之前已经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现在力气更大,岂不是已经天下无敌。这种想法在祖平心头如闪电般飞快掠过,并没有显露在脸上,“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森多大寨已经被攻破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说句实话,我也没弄明白,”安武露出尴尬的表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目前还是想想怎么守住森多大寨。”